“嗯。”

  男人淡淡應了一聲，上前將大氅披在楚寒煙的肩上，又疏離地後退了兩步，由始至終他的眼神都很冷，和北城區中將楚寒煙當成神仙一般膜拜的百姓不同，百姓們對楚寒煙狂熱、敬重、誠服，而他對楚寒煙的許多決定都頗有微詞。

  就仿佛楚寒煙不惜一切重入疫區是一種錯，是孤高自傲，更是蠢笨愚善。

  當然，人阿力一個字沒說，這些都是楚寒煙自己從阿力的眼神腦補看出來的，他的目光太暗沉，太晦澀，有太多的情緒，應該是……不滿吧？

  但詭異的是阿力對她又十分維護，想要穩定疫區人心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若非有阿力他們幫忙，光靠小草爹他們，楚寒煙可能還要額外花費一番心思。

  “對了阿力，等疫情結束，你和兄弟們準備去哪？”

  阿力和他的兄弟們本都是在城外謀生的苦力人，本就沒有田地和家產，饑荒、戰亂爆發之後他們愈發水深火熱。

  為了躲避禍事，他們在北區這裏爭取了個住處，不料剛在北區落腳後腳北區又發生了瘟疫，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

  阿力沒理會楚寒煙，隻靜靜跟在她身後。

  楚寒煙自討沒趣也不介懷，笑眯眯道：“我聽說孫大娘的女兒十分喜歡你呢，孫大娘托我來探個信，你怎麽看？”

  阿力依舊不答話，錯過楚寒煙走入院中捯飭起藥材來。

  楚寒煙撇撇嘴，吊兒郎當坐在他身邊，樂嗬嗬道：“孫大娘的女兒長的多俊，你不喜歡嗎？”

  阿力低頭碾藥，咕嚕嚕的聲音十分有規律，藥箱混合著微涼的冰雪氣息，倒也十分怡人。

  楚寒煙用膝蓋碰碰阿力的膝蓋，道：“你若不喜歡那種成熟風韻的，還有小姑娘呢。”

  阿力終於不堪其擾，放下手中藥杵，道：“先生，解毒的藥材已經用盡了。”

  楚寒煙眨眨眼：“我知道啊。”

  阿力：“……”

  楚寒煙聳肩道：“你看看你的表情，這是我們著急也無補於事的呀，接下來隻能等唐大人和國丈大人了。”

  阿力欲言又止，最終繼續低頭搗藥。

  “喂。”楚寒煙用腳尖踢他的破布鞋，眼中含著淺笑，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麽喜歡逗弄這人，可能是生活太無聊了？“阿力，與其聊這個，不如說說你到底喜歡那個姑娘？”

  阿力悶頭幹活，動作十分利落，從一旁看去果然有種陽剛之美。

  難怪在瘟疫橫行的時候，還有這麽多姑娘對他傾心呢。

  隻可惜太瘦了些，皮膚也略微黝黑，顯得飽經滄桑。

  楚寒煙一直在阿力耳邊絮絮叨叨，直到小草爹趕了過來：“先生，又有幾個人毒發？”

  楚寒煙蹙眉：“怎麽回事？”

  “他們是在忍不住，多喝了兩口水。”

  “嗯。”楚寒煙起身道，“走吧。”

  一直沉默的大力忽然開口：“等等。”

  “怎麽了？”

  “我跟你們一起。”

  小草爹尷尬笑道：“阿力你放心，以前的事情不會再發生了。”

  在恐懼和死亡麵前，沒有人能當然處之。

  小草爹不會忘記先生剛剛踏入“疫區”的時候，因為能用的人手有限，而那時先生還未公布人們“病發”的原因，隻讓大家稍安勿躁，準備按照病情的輕重緩急一個一個來處理。

  但有人根本不遵守秩序，見先生拒絕了先替他們看診先去治療一些快死的人，便朝先生瘋狂吐吐沫，有的還隔開自己的手腕將鮮血撒像先生。

  人們猙獰的臉色、扭曲的姿態等等，將所有人都嚇得夠嗆。

  那個時候“瘟症的源頭”是什麽先生心中有數，但是他們不知道啊！

  傳染瘟症的途徑無非就是那些，若讓先生觸碰到“病患”的吐沫、鮮血，說不定先生自身也會被感染！

  辛虧阿力及時出現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了先生，否則他們是萬死難辭其咎！

  而在那之後先生也公開了，說他們並沒有得瘟症，隻是中了毒。

  最初人們還不相信，直到先生替“重症者”解毒後，人們才恍然大悟自己真的是“中毒”而不是什麽“瘟症

  ”。

  但中毒比瘟症更讓人絕望！

  國家已經徹底放棄了他們！才會用這樣荒唐的理由來殺死他們！

  這就是他們的故土嗎？

  令人惡心！

  不，惡心的不是故土，隻是那高聳的皇宮之中錦衣玉食的罪人！

  從最初的決策到他們被剝奪的土地，再到他們忍受的饑餓以及他們曾經麵對的死亡和悲憤……他們要報仇！！

  他們所曾受過的痛苦，他們要千倍百倍的還給罪人們！

  那些奪走他們土地的名門望族！

  那些背負罪惡的皇權貴人！

  憑什麽要他們承受這一切？

  真正該被碾落塵埃手千夫所指的，是那些作惡的犯人們！

  所有人都要瘋了！

  人們哭著喊著，狀若癲狂！

  而先生似乎早已料到了這一切，隻是靜靜看著，等待人們將苦楚發泄出去，再帶領大家走向一條全新的道路。

  阿力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跟在先生身後的，孤言寡語，寸步不離。

  阿力身形很是挺拔，他居高臨下看了小草爹一眼：“我不信任你們。”

  楚寒煙詫異挑眉，笑著對阿力道：“你很關心我嘛？”

  阿力不言，楚寒煙又道：“既然如此，為什麽不跟我說話？”就好像在生氣一樣？

  生氣？

  阿力對她？

  阿力為什麽生她的氣？

  這個荒唐的念頭很快就被楚寒煙拋諸腦後，說不定有些人天生就是這樣臭著一張臉？

  楚寒煙跟在小草爹身後抵達病房，施針喂藥之後，人們的毒症又減輕了些，楚寒煙道：“囑咐大家，盡量少喝河水。”

  小草爹憤憤不平道：“先生，我們也知道長此以往不是辦法，畢竟您一邊給我們解毒而我們一邊喝毒水，再多的心思也要白費。”可是流經城北的就這麽一條河流，不喝河水難道他們要渴死嗎？

  楚寒煙：“放心，很快就有消息了。”

  小草爹：“啊，什麽消息？唐大人和國丈大人真的相信我們的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