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中有什麽？

  有善有惡，有光有暗，但在壓迫和絕望之中，在恐懼和不安之中，貪婪、自私就會無止境的放大。

  每個人都想要活著，每個人都願意為了生存犧牲一切。

  就連血脈相連的父母、兄弟甚至是子女都可以放棄，更別說是這些無關緊要的陌生人了。

  最初隻是零星的讓人顫栗的咒罵，逐漸變成了所有“健康人”的心聲，他們甚至聚集在一起，希望“民意”能被貴妃聽見，希望貴妃能順應民意，給恒山國活路和未來。

  “他們身帶瘟疫！就算將糧食給了他們也是白給！”

  “就是，糧食已經不多了，反正他們已經沒有活路，糧食就應該留給健康的人。”

  “反正他們隻是一群貧民窟裏的賤民，救不救都一樣！”

  “沒錯！”

  “為了阻止瘟疫擴散，應該殺死他們，將屍體焚燒幹淨！”

  “殺死賤民，焚燒屍體！”

  “殺死賤民，焚燒屍體！”

  被困在北城區的人們簡直如墜煉獄！

  他們懷疑自己的耳朵、眼睛和靈魂，否則他們怎麽會聽到這樣殘忍的話？他們過去熟悉的同胞們怎麽會露出如此醜陋猙獰的嘴臉？他們所敬仰和依賴的國家，怎麽會成為埋葬他們的深淵？

  誰不恨？

  誰能不恨？

  怨氣累積，幾乎衝天而起！

  被命運和同胞拋棄了的人們拿起了手中的武器，哪怕隻是最最簡單的擀麵杖，也要為自己殺出一條血路來。

  就在雙方戰事一觸即發之際，有人竟然穿過重重重兵，主動進入了“瘟疫區”，如同一道光，照入了泥濘崎嶇的世界。

  沒人知道那人姓甚名誰，落在衛兵和眾人眼中的，隻有那人如同青鬆修竹般挺拔的身軀，以及從容不迫、堅定不移的步伐。

  “那人是誰？”唐大人迫切詢問今日的護衛首領，首領怔怔道，“唐大人，那是一位大夫。”

  “大夫？”唐大人大罵道，“就

  算是大夫又如何？你們怎麽能讓他進去！荒謬！太荒謬了！這可是連禦醫們都束手無策的瘟疫啊。最多再有幾日，朝廷的決策就會下來了，可能會將整個北區百姓一起……一起焚燒幹淨，你又何必再讓人去北區裏麵送死呢？”

  護衛首領眼眶通紅：“我知道那是瘟疫，我知道禦醫們束手無策，可那也是我們的同胞啊！如果有一線生機，誰都不想放棄！唐大人，您是最能體貼民意的好官，請您告訴貴妃娘娘和國丈，再等一等可好？”

  今日的護衛首領已經年歲不小了，北區封閉之後，他每天每天都會做夢。

  夢到他過去在北區巡邏的日子，夢到北區裏孩子們燦爛的笑靨，夢到曾經和兄弟們落值之後，在北區那簡陋卻美味的小飯館裏把酒言歡。

  他的良心備受折磨，所以哪怕明知隻有一線生機，他也不想放棄啊！

  唐大人被護衛首領緊緊捏住肩膀，生疼生疼，但這都比不上唐大人心中的煎熬和糾結。

  他們恒山國已經死了太多太多無辜的百姓了，因為當權者們的利益，他們連真相為何物都無從知曉，就這樣被驚濤駭浪拍散在了荊棘之地。

  那累積如山的屍體，心硬如鐵的人都無法無動於衷啊。

  許久後唐大人咬牙道：“好，我去將情況匯報給國丈。”

  護衛首領大喜：“有勞唐大人！”

  ……

  邱府。

  邱國丈聽聞有大夫闖入了北區，雙眼陡然一亮：“唐大人此話當真？”

  唐大人：“自然是當真的！微臣相信那年輕男子一定有些本領，否則他不會以身涉險，還請國丈大人您再等些時候。”

  “好！”邱國丈一口應下，“當然好，沒問題！不僅沒問題，你們且派人去聯係那一名大夫，看看他需要什麽，全力支持和協助！知道嗎？”

  邱國丈費盡心思想要謀取恒山國江山，自然不想隻拿到一個空殼子，而且江山依然到手，那沒有什麽資源是比“人”更重要的了，否則將來他們的地誰去種？誰來充盈他們的糧

  倉和荷包？

  他和邱凝霜以及其他世家的手中還握有許多屯糧，若能解除瘟疫危機，他會趁機拿出糧食“借”給即將餓死的老百姓們，讓他們簽訂條約，將他們生生世世都綁在自己的田地上！

  這個國家的一切都將屬於他們！

  多麽美好的未來啊！

  唐大人心生感動，道：“有勞國丈！國丈真是宅心仁厚啊！”

  邱國丈表示一切不值一提，並命禦醫們跟在唐大人的身後一起趕去了北城區。

  邱凝霜得知邱國丈的命令後，冷笑一聲道：“密切留情形勢發展，看看那大夫是否真的如此有本事。”

  男子恭聲道：“娘娘，如果瘟疫真的被治好了，那對主張肅清瘟疫病患的您非常不利，再加上前些時候的流言蜚語，恐怕娘娘會愈發艱難。”

  邱凝霜無言一笑，手中的鮮花卻被碾得粉碎。

  沒有人能能阻止她的計劃，沒有人！

  ……

  北城區的百姓們看著那消失了許久的男子出現，心中又驚又喜、又急又怒，紛紛對著男子大喊。

  “先生！您怎麽回來了？”

  “先生！您不應該進來啊！而今整個北城區都被化為了疫區，貴妃娘娘下令，要將整個北區都焚燒幹淨啊！”

  “先生！您快點離開吧！趁著現在您還沒有被感染！”

  “先生……”

  楚寒煙微微一笑，撩起袍角落座，道：“別慌，一個一個來。”

  楚寒煙這模樣，就好似從前替他們看診時的架勢。

  “先生！”小草娘眼中含淚，“您快點走吧！現在離開還來得及。”

  楚寒煙放好脈診：“先給你們幾個輕症的瞧瞧，若是當真來的凶猛，我自然會想別的辦法，來吧，別浪費時間，越是早點弄清楚病理，也是能夠救更多的人。”

  見楚寒煙眼神堅定，眾人明白她是決定要和他們“共存亡”，在感動之餘更多的是無法言喻的沉痛。

  如此善良的人，不應該跟他們一起死在這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