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鳳一輕聲稟告，謹慎的語氣好似怕驚擾到了身形愈發單薄的男子，“楚小姐已經離開燕京城了……”

  男人靜靜坐在太師椅上，許久後才睜開雙眼，帶著燥熱的夏風也未能照暖男子的雙眸，寒冷刺骨。

  “本王知道了。”

  “王爺……”鳳一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不忍心王爺如此模樣，道，“此次楚小姐離開，不定歸期，您就不怕難再相逢嗎？”

  鳳無眠輕笑道：“本是陌路人，何必言相逢？”

  “可是……楚小姐是兩位公子的母親，您和她有著無法割斷的牽絆和緣分，又怎麽算是陌路了？”

  鳳無眠的心很疼，潺潺的鮮血不斷從無法愈合的、逐漸潰爛的傷口裏溢出。

  最可笑的是，無人能理解他的這份痛意，他滿腔的彷徨和苦澀，也無處宣泄。

  因為他無法做出傷害她的事情，所以他不會告訴眾人她的來曆。

  這跨越千年時空落在此處的燦爛的靈魂，不該被當成妖魔鬼怪處死。

  所以眾人都以為她是他的鳳九，他們之間還有未盡的緣分，他們之間還有未來和歲月。

  可她不是……

  他的未來，他的歲月，已凋零在了當年北地的絕望之中。

  “讓她走啊，本王乏了，日後她的事情，不必再告訴本王。”

  鳳一頓了頓，道：“那世子和小小公子呢？”

  想起那兩張純真、可愛的笑靨，鳳無眠逐漸枯萎的心也充盈起力量，他道：“一切照舊。”

  鳳一這才鬆了口氣，看來王爺也楚小姐之間應該是又發生爭執了，沒波及世子和小公子就成。

  “是。”

  眼瞧著鳳一要離開，鳳無眠指尖微動，最終還是壓下了到了嘴邊的話。

  就這樣吧，讓往事如風去。

  鳳無眠輕輕合上雙眸，將自己沉入漆黑的夢中……

  隻有在這裏，他才能求來和鳳九的重逢。

  ……

  楚寒煙和晉帝、楚墨池等人告別後，隻帶了岱鳶一人便踏上了旅程。

  她身邊的人本就不多，流蘇選擇背叛了她，重蘭因為流蘇一事已被她遣走，大雙小雙又被她派去照顧楚承曦，再留下任老六打理要務，而今能用的就隻有岱鳶一人了。

  楚寒煙騎著老馬，哼著小調，慢慢悠悠走在小路上，忽見前方有二人騎在馬背上，背光而立，看到她後轉身，身著白衣的男子露出了溫雅的笑容。

  “楚大人。”

  楚寒煙驚訝笑道：“軍師大人和蕭統領怎麽來了？”

  尚封熙莞爾：“送楚大人你一程。”

  “那倒不必。”楚寒煙爽朗一笑，擺擺手道，“而今朝中、軍中都是用人的時候，兩位大人日理萬機，沒必要親自相送。”

  尚封熙看著女子在陽光下明媚燦爛的笑靨，其中沒有陰霾，也沒有故作堅強，十分豁達且疏朗，這一刻尚封熙便曉得楚寒煙放下了。

  或許她曾經真的對鳳無眠心有掛牽，但兩人交談過後，她快刀斬亂麻，又成了那個自由灑脫的楚寒煙。

  不得不說，尚封熙是欣賞欽佩這樣的女子的。

  大智大慧，大氣大魄。

  尚封熙來到此處，本來是想為鳳無眠和楚寒煙的未來盡最後一點綿薄之力。

  而今對上楚寒煙的笑容，他縱有千百說辭也說不出口了。

  蕭馳策馬上前，俊朗的容顏攏著光芒，竟顯得柔和溫柔起來。

  “此去南疆路途遙遠，你重傷未愈，我送你。”

  楚寒煙笑著搖了搖頭，道：“我聽說蕭統領家中正在替您相看？”

  蕭馳握著馬韁的手微微一緊，沒有否認。

  楚寒煙又道：“聽說對方是一位非常溫柔的美人，蕭統領可真是羨煞旁人了，不知道我將來能不能喝上蕭統領的一杯喜酒呢？”

  蕭馳望著她流雲般清雅的容顏，心中最後的一絲執著也悄然消散。

  “好，屆時一定給楚大人發請柬。”

  “嗯。”楚寒煙又和兩人寒暄了兩句，隨即道，“我要在天黑前趕到下一個鎮子，二位，後會有期。”

  女子灑脫絕塵而去，馬蹄聲久久回蕩在山間，宛若經年舊夢中最美好的風景……

  願君此去，一切順遂。

  ……

  七月十五，中元節。

  一襲帥氣短打的少年口中叼著狗尾巴草，慢悠悠牽著一匹老馬走在羊腸小道上。

  這裏是大齊和恒山國的交界之處，因為大齊注重農業，一路過來都能看到人們辛勤勞動的身影，隻可惜抵達了恒山國後，漫山遍野的良田都荒廢一片，如此景象叫人震驚。

  更奇怪的是，恒山國並沒有因為良田荒廢而變得蕭條，無論是農村中還是城鎮裏，人們都忙得熱火朝天。

  大片大片的古樹被砍刀，分割成為能製作武器的木材。

  塵土飛揚漫天，人們在烈陽下忙碌不已，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似乎光明幸福的未來就在眼前。

  “嗬嗬……”楚寒煙遠遠看到有人從遠處疾馳而至，她吐掉口中的狗尾巴草，壓低帽簷道，“可有消息？”

  岱鳶熱得滿頭是汗，搖搖頭：“並沒有，我們的人說她到了這裏之後就失蹤了。”

  “嗯。”楚寒煙眸中閃過一絲淩厲，“吩咐他們繼續找。”

  “是。”

  楚寒煙並沒有如同對齊文帝承諾的一般前往南疆，她在追擊流蘇。

  楚寒煙又不是什麽仁慈的大善人，對於背叛她的人，她不會輕易饒過。

  雖然不會要了流蘇的性命，但是流蘇所學的易容術都來自於她，來至於魁仙老翁。

  師父雖然沒說什麽，但她不允許有人用師父的易容術去為非作歹。

  所以她一定要找到流蘇。

  兩人交談著，不知不覺進入了附近的小城鎮，因為是中元節，街道上掛滿了燈籠，還有不少手劄的河燈沿街售賣。

  河燈是用來引導和安撫亡靈的，以紀念對親人的哀思。

  本來流蘇不在這個小鎮中，楚寒煙應該立即離開的，但她看著那些栩栩如生的河燈，忽然想祭奠一下原主的靈魂，畢竟自己這個惡人是要做到底了。

  “我們今天留下來吧，放了河燈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