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望眸光冰冷，死死盯著晉帝，又輕又緩地道：“孤和你不同，孤隻是……心悅於她。”

  後者並不準備繼續成全薑望的自欺欺人，笑道：“心悅？別說什麽情難自己，你這不是情，更不是愛，你這隻是自私罷了，你是為了你自己的欲望。不過這在情理之中，身為一國之君若連這點小小的需求都滿足不了，又如何將天下納入囊中呢？嗬嗬……薑望，朕先恭賀你了。”

  晉帝轉身離開，笑聲久久回蕩在薑望的耳邊。

  “齊帝，記得我們的約定。”

  約定二字如同巴掌狠狠摔在薑望的臉頰上，這一刻，他感覺自己不僅僅背叛了父皇、背叛了楚寒煙，還背叛了大齊無數的百姓。

  到底一切是如何走到這一天的？

  人，哪怕他是萬人之上的君王，一旦輸給了自己的欲望，是不是隻能一路劃入深淵？

  薑望痛苦地捂著雙眸，鮮紅的血水從他臉頰和指縫滑落，混合著潮濕的霏霏細雨，化作遍野的泥濘……

  終究，汙穢難堪。

  ……

  薑望失蹤了整整一日，直到深夜才緩緩回到東宮。

  他渾身都被雨水浸透，眸光比無垠的黑夜還混沌，掌心傷口猙獰，看得眾人心驚肉跳。

  在禦醫替薑望包紮好傷口之後，他將自己關在房中誰也不見，哪怕薑望的母妃來求也不露麵，直到四月初一早朝，精神麵貌煥然一新的薑望重新出現在百官麵前。

  “孤準備去一趟護國寺。”

  薑望忽然提出要前往護國寺，引得百官錯愕，畢竟四月初四就是登基大典，儲君為何要求在這種時候前往護國寺。

  老太傅沉聲道：“太子殿下，今日已是四月初一，這怕是來不及啊……”

  薑望微微一笑：“孤也是為了百姓、蒼生和父皇，孤想在護國寺齋戒幾日，為天下祈福，為父皇祈福，屆時孤會著袞冕直接抵達大殿，不會誤了時辰的。”

  老太傅有些為難：“這……”

  薑望歎息道：“還請各位大人理解孤一片為國為民……為父皇之心。”

  百官聞言無不感動異常，紛紛下跪道：“太子殿下請放心，屆時我們定會親自去護國寺恭迎太子殿下回朝登基！”

  “屆時臣等必將親自恭迎太子殿下回朝登基！”

  薑望溫雅一笑，此事就此定論。

  早朝一過，薑望在禁軍和心腹們的護送之下，浩浩蕩蕩前往護國寺。

  除了心腹們之外，薑望還帶上了自己的私兵。

  這對私兵多達五千人，由薑望母妃氏族代為培養，在大齊之中隻忠誠於薑望一人，且個個身手敏捷、武功高強，是薑望最後的底牌。

  薑望本不願將事情走到今日這一步，但，他早無退路了！

  ……

  護國寺。

  直到禁軍團團包圍護國寺、強行開啟護國寺山門後，護國寺住才得知薑望竟然忽然來訪，他匆匆換了一身袈裟，親自相迎。

  “阿彌陀佛，老衲不知太子殿下親臨，還請太子殿下寬恕老衲未能遠迎之罪。”

  薑望一襲明黃色的太子袞服，緩緩從黑壓壓的禁軍群中走出，笑容親和，氣息卻凜冽得讓人如墜幽寒。

  “孤不請自然，還請住持大師您恕罪。”

  “阿彌陀佛……”住持大師神情自若，雙手合十道，“太子殿下，登基大典在即，不知您忽然前來有何要事呢？”

  “是這樣的，孤要在這裏齋戒幾日，為天下蒼生祈福。”

  “老衲尚未準備，怕是會怠慢殿下。”

  “大師您客氣了，”薑望從住持大師身邊擦肩而過，目標直指護國寺的後山，“孤不用大師您特意招待，孤就住在後山的別莊吧，有勞大師您帶路了。”

  住持大師輕歎一口氣，抬眸間有無數利刃寒光倒映在他的眸底，在耀眼的驕陽下，比冰錐還刺骨。

  “太子殿下，您當真要去嗎？”

  薑望莞爾，似笑非笑大道：“怎麽，孤隻是用一用這小小的別莊，住持大師為何要拒絕孤呢？”他回頭，冰冷的氣息蔓上眸底，“孤可是這大齊未來的帝王啊，大師。你這護國寺能容納數千僧人，卻容不下一個孤麽？還是您不願意提孤帶路？沒關係，您不願意，總有人願意。若護國寺的僧人們都不願意，那便慢慢找到願意的人為止。”

  薑望語氣平緩，其中卻裹挾著濃烈的血腥之氣。

  這些時日以來，他的良心和柔軟早已被痛楚完全割裂，他的胸腔和靈魂中滿是血腥之氣。

  他迫切的需要發泄！

  他需要有人來轉移這種疼痛！

  如果這老和尚不懂得何為妥協的話，薑望不介意用整個護國寺僧人們的性命來教他，到底何為妥協！

  住持大師讀出了薑望那幾乎爆裂的瘋狂，搖搖頭道：“既然如此，老衲替您帶路吧。”

  薑望微微頷首：“有勞大師。”

  從護國寺前往後山並不遠，很快薑望就看到了那宛若世外桃源般的山莊，如此寧靜美好，薑望甚至能聽到其中傳出的歡聲笑語，他好似還看到了父皇溫聲軟語、分外慈愛的模樣。

  隻可惜，都不是對他……

  他從小就知道父皇並不喜歡自己，因為他並不聰明，直到父皇將先生派到了他的身邊，這種感覺才慢慢淡去。

  父皇願意讓先生這樣的大智之人來教導自己，不正是他重視他的表現嗎？

  所以他總是不斷的強迫自己去學習、去努力，他想從父皇的眼中看到欣賞、欣慰和歡喜。

  後來父皇願意立他為太子，他更是生怕自己有一點錯處，辜負了父皇的期待。

  但是一切原來都隻是假象……

  他是父皇沒有選擇的選擇罷了，因為父皇膝下無愛子，因為父皇身體不佳等等等等。

  但是現在，孫皇後和父皇的幺子還活著，父皇還恢複了康健，那麽父皇還願意封他為太子嗎？

  他對父皇還有利用價值嗎？

  這些問題哪怕沒有看到父皇他都能得出答案！

  他會被拋棄！

  如同一顆棄子！

  他好恨！

  所以他要在父皇拋棄他之前，率先拋棄他！！

  他！

  永遠不想再回到過去那般卑微的狀態！

  他！

  要做這大齊的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