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封熙推開門，看著床榻上一頭青絲傾瀉、臉色慘白如紙的男人，他是如此的俊美，如此的強大……可這一刻，他的形象和那個孤零零的小男孩重疊在了一起。

  這麽悲傷，這麽無助，這麽安靜……

  他似乎能聽到他靈魂之中，那悄無聲息的無助低泣。

  尚封熙輕歎口氣道：“辛苦阿澤了，勞煩阿澤再去熬一碗藥？”

  尉遲澤臉頰一紅，忙道：“不辛苦不辛苦，我這就去。”

  尉遲澤離開後，尚封熙慢慢走到鳳無眠身邊落座道：“緩過來了嗎？”

  男人的嗓音清潤，比月色還空靈。

  鳳無眠抬眸，沉沉凝視他許久，不言。

  尚封熙微微歎息，也不勸什麽，隻是陪他靜靜坐著。

  夜風在窗外習習作響，已有了夏的躁意，可鳳無眠隻覺得冷……

  他緩慢的，如同僵滯的老人般攏緊衣襟，沙啞得不像話的聲音接近破碎，輕輕顫抖著道：“所以……她是真的不愛我了嗎？”

  “嗯……”尚封熙艱難點頭，沒有一點遲疑，“無眠，不是的傷害都能被原諒，我們也不能要求別人要接納痛楚，理解矛盾和誤會，畢竟別人也有選擇放下一起勇往直前的資格，無眠……別讓過去把你困住。”

  “我知道。”鳳無眠垂眸，一遍遍重複，“我知道……我知道……”

  “師哥知道你能明白，我們無眠從小就聰明。”尚封熙起身，輕輕拍拍他的肩膀，“你若決定放彼此自由，便不要再去打擾。你若決定勇往直前，就別讓痛苦和絕望將你綁住。好了，我去看看藥好了沒。”

  尚封熙轉身離開，還十分體貼的為鳳無眠關上房門。

  鳳無眠靜靜望著自己的手……

  放棄楚寒煙和兩個孩子？

  不可能，除非他死！

  勇往直前……

  勇往直前……

  鳳無眠閉了閉眼，心中已然做了決定。

  ……

  齊文帝一直怕鳳無眠會發瘋，他若瘋起來誰

  扛得住啊？

  但鳳無眠沒發瘋，還彬彬有禮向他行了君臣之禮。

  “臣鳳無眠參見吾皇，吾皇萬歲。”

  齊文帝尷尬擠出一抹笑容：“愛卿免禮平身，愛卿今日前來是有何事？”

  鳳無眠淡淡道：“臣身體不適，要告假一段時日，還請皇上恩準。”

  齊文帝忙道：“可以可以，當然可以，愛卿要修養多久？”

  鳳無眠：“兩年。”

  齊文帝：“？？”齊文帝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確定沒出現幻聽後幹幹笑道，“這……你說多久，朕方才有些沒聽清楚。”

  鳳無眠：“兩年。”

  齊文帝：“……”你他娘有病吧！休息兩年！你怎麽不上天呢？

  但心中再歇斯底裏齊文帝也不敢表現出來，隻能小心翼翼地問：“為何要修養如此之久呢？”

  鳳無眠：“臣之妻懷有身孕，臣要全程陪護。”

  齊文帝臉都綠了：“這……”且不說人楚寒煙是不是你的妻，“男子漢大丈夫，又豈能因為妻子懷孕便休兩年之久，實乃荒天下之大謬。”

  鳳無眠：“皇上而今孤家寡人，知道個甚？”

  齊文帝：“！！”

  齊文帝氣得恨不得破口大罵，但還是忍住了，咬牙切齒道：“休休休，你要休就休，但若朕有些什麽難處，能找你麽？”

  鳳無眠蹙眉道：“不是有大皇子？”

  齊文帝恨鐵不成鋼地抱怨：“薑望他為人敦厚老實，委實太純良軟弱了些，缺了血性，守業艱難啊。”

  “嗬嗬，缺少血性鍛煉便是，把他丟到本王的軍中，磨練個一年半載總會有所改變。”

  自從猜出自家寶貝就是山海先生後，鳳無眠對大皇子是怎麽看怎麽都不順眼。

  大皇子都多大的人了，一天天還“先生”長“先生”短的，又不是沒斷奶的三歲稚童，不丟人麽？

  應該讓他好好鍛煉鍛煉，早日獨當一麵。

  齊文帝雙眸陡然一亮：“你願意讓他去你軍中？”

  鳳無眠淡淡道：“為何不願？他是煙兒的學生，勉強也算是本王的半個學生，而且他將來可是大齊的帝王，若在軍中並無威望，如何率領千軍萬馬？如何威震八方魍魎？”

  齊文帝真心道：“謝謝。”

  “不必。”鳳無眠搖頭，“但其他幾位將軍並不如同本王這般好說話，若要他們對大皇子真心相助，俯首稱臣，皇上還是想想別的辦法吧。”

  鳳無眠言罷便走，將軍中一切事務，情報閣以及其他閣、樓的事務統統交給了尚封熙，為了不把尚封熙累死，鳳無眠還非常體貼地將五到十的鳳字護衛也留給他，自己帶著鳳一、二、三、四和風影去幹大事了。

  ……

  六月。

  夏已至。

  楚寒煙的肚子已經顯懷，楚承曦這小家夥每日最愛的就是和自家娘親肚子裏的小娃娃聊天。

  今天在山林裏認識了什麽新藥材，今日又遇到了什麽神奇的小動物，吃了什麽好吃的果子等等。

  聽著兒子奶聲奶氣的絮叨，看著他亮晶晶的雙眸，楚寒煙隻覺得人生如此是再愜意不過的了，什麽紛紛擾擾都拋諸腦後，隻有最純粹和平靜的快樂。

  當然，京城裏的兩位偶爾還會來看她，帶來各種各樣的藥材以及滋補之物。

  楚寒煙拒絕了好幾次，但她一拒絕，兩位老男人便露出可憐兮兮的眼神，讓人十分無語，隻能就此作罷。

  是日，任老六要外出對賬，大雙和小雙一起去幫忙，小公子再次上了山給楚寒煙找新鮮野果子，岱鳶她們進城去準備楚寒煙的膳食和衣物，留楚寒煙、流蘇和老馬二人一馬在院中納涼，還有幾個臨時的婆子、丫鬟。

  這些丫鬟婆子們主要是幹幹粗活，例如準備柴火、漿洗衣物之類的，平日裏也不會進入正院。

  流蘇一邊給楚寒煙扇風一邊道：“主子，聽說裏正將我們莊子隔壁的地賣給了別人，那人好似也準備起個別莊呢，都開始動土了，風風火火的。”

  “哦？”楚寒煙眯著眼道，“村子裏同意就成，我沒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