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嬤嬤知道自己此舉是在以恩情逼楚寒煙冒險！

  明明楚寒煙是如此豁達睿智、心胸開闊的女子，可她卻讓她進入兩難之地，連帶著無辜的楚承曦一起。

  說她卑鄙也好，說她自私也罷，她真的沒有辦法了。

  沒有辦法了啊……

  “曹嬤嬤！”楚寒煙擠出一抹笑容道，“貴妃娘娘將您送到我這裏，就是希望您好好的，您先吃藥好起來，就我們再一起想辦法救娘娘好嗎？”

  曹嬤嬤的眼底迸射出光芒：“您真的願意救我家小姐嗎？”

  楚寒煙點頭，其實哪怕沒有曹嬤嬤，這個念頭也在楚寒煙的心中浮現了許久。

  “謝謝您！謝謝您！”

  曹嬤嬤仿佛感覺不到身體的疼痛，正大大地笑著，若不是她委實爬不起來了，她還想給楚寒煙磕幾個頭。

  “謝謝您……王妃……”

  “謝謝……告訴小世子，別內疚，是老奴對不起他……”

  “是老奴的錯……對不起……”

  曹嬤嬤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如同雨夜中泯滅的火焰。

  楚寒煙眼瞳微顫，不迭驚呼：“嬤嬤！嬤嬤……”

  “曹嬤嬤！！”

  小公子聽到娘親的喊聲連忙跑了進來，看到的就是曹嬤嬤含笑離去的畫麵，頓時“哇”得一聲哭了出來。

  楚寒煙咬牙緊緊抱著楚承曦，心髒擰成一團，千言萬語，終究還是化成了一聲歎息。

  小公子傷心透了，無論楚寒煙怎麽哄都淚流不止，幸好鳳無眠趕了回來。

  他從楚寒煙懷中接過孩子，寬闊又溫暖的胸膛仿佛能包容世間的所有委屈，小公子立即埋入他的懷中，嚎啕大哭。

  “都、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嬤嬤不會死的……嗚嗚……”

  鳳無眠心疼的不行，他緊緊抱著小公子，用實際行動給他溫暖，接納他所有的悲傷、無助和憤怒。

  雖然有些笨拙甚至是不善言辭，但或許這就是父親吧？

  巍峨如山，沉默亦如山。

  楚寒煙默默看著兩人的相處，突然明白有些事情是自己再努力、再心細也取法取代的。

  父親如此，父愛亦是如此。

  等小公子漸漸平靜了，鳳無眠才低聲對楚寒煙道：“你可還要進宮？”

  “要，曹嬤嬤去世的消息已有人回宮稟告了麗貴妃，但我必須進宮看一看她。”

  鳳無眠點頭，輕輕掂了掂懷中的寶貝疙瘩，輕輕道：“小男子漢，你今夜和我睡可行？我們好好聊一聊？”

  “嗯。”

  小公子非常懂事，他雖然舍不得娘親，但也知道比起自己，麗貴妃可能更需要娘親。

  “我有王爺就可以了，娘親您快進宮吧……”

  “好。”看著兒子紅彤彤的眼睛，楚寒煙的心又酸又疼，她輕輕吻了他的臉頰，道，“曦兒真乖，等娘親回來。”

  “嗯。”

  ……

  楚寒煙趕到明華宮時，恰逢齊文帝怒氣衝衝地離開。

  楚寒煙從未見過神色如此狼的齊文帝，眼中帶著瘋狂、帶著恨意，也帶著一絲倉惶。

  “參見皇上。”

  齊文帝這才看到了楚寒煙，他連忙收斂怒意，道：“來了？”

  楚寒煙目光銳利直視齊文帝：“皇上您準備給我一個怎樣的公道？”

  “朕已經狠狠罰過了皇貴妃。”

  “怎麽狠？”

  “禁足一年。”

  楚寒煙眯眼道：“就這樣？”

  “她不會傷害楚承曦的。”齊文帝難得解釋，“她知道朕的底線。”若皇貴妃當真要楚承曦死，就不會在這樣大搖大擺地前去，但此事到底是波及了曹嬤嬤。

  “所以您就能放任她去傷害曹嬤嬤。”

  “一個老刁奴罷了。”齊文帝惱怒道，“也值得她這樣與朕置氣！別以為朕不知道，過去多少矛盾都是那刁奴唆使的？沒了便沒了，麗貴妃，哦，應該是麗妃也能更安分些。”

  “麗妃，您降了娘娘的份位？”

  “她敢辱罵朕！沒打入冷宮已經不錯了！

  望著齊文帝略顯委屈的臉，楚寒煙想起了曹嬤嬤死前懇求她時的卑微和希冀，也想起了貴妃娘娘談起從前時的涼薄和漠然。

  果然……

  有些鴻溝便是山海，終不可平，終不可渡。

  而人心之異，比山高，比海深。

  終究，齊文帝不是孫澳竹的良人。

  楚寒煙垂眸：“這是最後一次，臣婦斷然不會允許他人再欺辱我兒，哪怕是皇子和皇貴妃也不能。”

  楚寒煙的話乃大不敬，但又思及楚寒煙的才華和本領，齊文帝到底還是退了一步。

  “朕保證，日後不會中再有，”齊文帝從懷中拿出一枚金牌給楚寒煙，“此次之事是朕管教不嚴之過，此乃金龍令，見它如見朕親臨，任何人不得不敬。”

  楚寒煙大大方方接過，盈盈一禮，轉身走向明華宮。

  “等等。”齊文帝突然開口，待楚寒煙頓足回頭他又躊躇起來，猶豫許久後齊文帝才道，“你多安慰安慰她，若她實在寂寞，便讓她家中再派人過來便是。”

  楚寒煙佯作詫異：“原來麗妃娘娘還有家人嗎？不是都死絕了麽？”

  “你……”齊文帝臉色鐵青，“什麽死絕了？胡說八道什麽？”

  “難道不是？”楚寒煙的笑中帶著明晃晃的諷刺，“那些族中的‘家人’隻是吸血鬼罷了，若說家人，曹嬤嬤應該是娘娘最後的親人了吧。”

  見齊文帝臉色陰鬱，隱有怒火累積，楚寒煙不再多言，轉身踏入了明華宮。

  麗妃一人坐在明滅晃動的宮燈中央，靜靜望著夜空出神，單薄的身影好似一捧青煙、一簇輕雪，隨時都會消失不見。

  楚寒煙為這個女子感到心疼：“娘娘。”

  “來了？”麗妃回首，輕聲問，“嬤嬤走的時候，痛苦嗎？”

  楚寒煙搖了搖頭：“她是笑著離開的。”

  麗妃抬起雙眸，眼中猩紅一片，眼角卻無淚痕，臉色也十分平靜，問：“她可是和你說了什麽？”

  “說了。”

  楚寒煙走到麗妃身邊，將曹嬤嬤最後的希望徐徐道給她聽。

  麗妃聽得認真，生怕錯過了一丁點，眼神也逐漸恢複了光彩，最終她鄭重道：“我會離開在這裏的，無論是為了嬤嬤還是為了我自己，但無需你替我冒險，我已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