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無眠的聲音極其沙啞，隱隱有些破碎。

  如果因為他愛她？

  他愛她？

  可能嗎？

  這聽起來就像是一出荒誕、滑稽的笑話。

  “嗬嗬……”楚寒煙笑得嫵媚又燦爛，“那就更沒必要了啊，因為你的愛對她而言，一無是處。”

  鳳無眠眼眸紅得可怕，楚寒煙的每一句話都戳中了他心中的痛處，叫他的傷口潰爛，鮮血淋漓。

  他多想不顧一切地揭穿這個女人！

  如果他的愛一無是處，你為何要回來？

  如果你當真能放下了一切，你為何要回來？

  如果你真的不再在乎他一分一毫，你為何要回來？

  為何要回來撩撥他的心，讓他喜悅，讓他悔恨，讓他痛苦，讓他欲罷不能卻又將他踩入泥濘和塵埃？

  楚寒煙她就是這個自私自利的小騙子！

  她明明……還愛著他！

  一定是如此，一定就是如此……她還愛他，她就是太痛了，所以想讓他感受同樣的痛楚。

  如果這樣能讓她正視自己的心，那麽他願意。

  她的痛是百，那他就還她千，還她萬！

  鳳無眠狠狠閉眼，遮住其中令人心悸的晦澀和暗淡，高大的身軀籠罩著哀傷和狼狽，楚寒煙看著，心中輕輕一顫，心底再次有苦意泛出。

  好煩！

  一團亂！

  一團糟！

  楚寒煙握緊拳頭，冷冷道：“鳳無眠，我們就這樣相處不好嗎？別試圖越過我心中的底線，因為我無法用我兒子的性命來相信你……”這種薄情寡義之人。

  後麵的話楚寒煙沒說出口，但鳳無眠卻聽得真正切切，他死死攥緊拳頭才能不失態，不為楚寒煙的誅心之言而發瘋！

  言罷，滿身疲憊的楚寒煙又看向一旁早已目瞪口呆的蕭馳、薛紹禮，淡淡道：“抱歉二位，如果可以的話，能請你們先離開麽？”

  “好。”

  二人尷尬點頭，飛快從丞相府離開，隻是兩人心中已經明白了楚寒煙和鳳無眠的“關係”。

  這兩個人並非愛侶，也並非夫妻，更像是……因為某種目的而不得不被綁在一起的人。

  街口，薛紹禮笑道：“蕭統領，告辭。”

  蕭馳頷首：“告辭，薛大人。”

  兩人各自回了府邸，剛一進門，蕭鉞就急急忙忙衝了過來：“哥哥，您是不是看到王妃和世子了？”

  蕭馳點頭：“看到了。”

  小家夥一臉激動：“跟他們道謝了嗎？”

  蕭鉞對楚寒煙是萬分的崇拜，從前在他眼中，女子都是如同娘親一般纖弱柔美、相夫教子的，但沒想到女子也能好像楚寒煙一樣，英姿颯爽、器宇軒昂！

  最重要的是，聰明睿智又帥氣！

  “還沒呢。”蕭馳轉身落座，端起茶盞無奈道，當時的情況這麽混亂，根本沒機會和楚寒煙單獨聊天。

  “啊……”蕭鉞一臉失落，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著自家哥哥，氣哄哄地走了好幾圈，突然想起什麽，道，“哥哥！你能不能把王妃娶回來啊？”

  蕭馳差點沒砸了手中的茶盞，目瞪口呆：“你說什麽？”

  蕭鉞這段時間備受家人寵愛，膽子也愈發地大了，他一把抱著自家哥哥的胳膊，撒嬌：“你看啊！王妃這麽好的女子，國色天香，聰明絕頂，心地也是極為善良的，對我們家還有莫大的恩情，在所有人都對我們蕭家避之不及的時候，是她救了我們！她不是頂頂的好麽？還有大哥你的眼光這麽高，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娶王妃不是正正合適麽？”

  蕭馳氣笑了，咬牙道：“王妃可是攝政王的王妃。”

  蕭鉞瞪眼：“你別以為我不懂，他們兩根本就沒舉辦婚禮也沒拜天地，王妃隻是叫的好聽，其實啥也不是。”

  蕭馳一巴掌打在弟弟腦袋上：“你這一天到晚想什麽呢？”

  “啊！”蕭鉞如同一隻炸毛的小獅子，“我沒說錯啊，王妃這麽好的人，你為什麽不爭取？你是不是介意她嫁過人？這也沒什麽啊，你看那小孩，聰明伶俐彬彬有禮，比你弟弟我好多了，你們將來如果生一個孩子，一定會好像那小孩一樣的，那我們蕭家不就後繼有人了麽？”

  蕭馳真是哭笑不得，抵擋不住弟弟的胡攪蠻纏，他索性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但蕭鉞的話卻莫名在他心頭蕩啊蕩的，和楚寒煙哼唱的北地的調子一樣，繚繞迂回，久久無法平靜。

  ……

  蕭馳和薛紹禮離開後鳳無眠並沒走，他固執留在了相府中。

  夜露深重，沾濕他的衣擺，他卻連拂去都不曾，隻一瞬不瞬盯著楚承曦的院子，聽著楚寒煙時不時傳出的輕哄，還有小公子可憐的、無意識的輕吟。

  一夜無話，天色將明。

  等楚寒煙從院中出來時，鳳無眠已經走了。

  “嗬……”

  楚寒煙冷笑一聲，吩咐重蘭和岱鳶照顧好小公子，自己則是去沐浴整頓。

  等楚寒煙返回後發現鳳無眠又回來了，他換了一身幹淨清爽的衣衫，看起來精神奕奕的，絲毫沒有昨夜的狼狽。

  楚寒煙一愣：“你怎麽又回來了？”

  鳳無眠對她溫和一笑，好似秋風夜露將他身上所有的不甘、躁動和暗湧都洗去了一般，平和又清冷，如同一輪皎皎皓月、一汪瀲灩清泉。

  但楚寒煙卻感覺有些危險，還有說不出的別扭。

  就在此時，小公子醒了。

  他一睜開眼就看到了鳳無眠和楚寒煙，慘白的臉上立即蔓起笑意和紅暈。

  “娘親、爹爹？”

  “嗯。”鳳無眠柔聲應著，輕輕將小公子抱了起來，“好點了嗎？”

  小公子有點激動，又有點羞怯：“你昨天一直在這裏？”

  “嗯。”

  小公子漂亮的眼睛眨了眨，低低：“我昨天是不是嚇到你了？”

  “沒有，你很堅強，不愧是男子漢。”鳳無眠笑得清潤，抱著小公子起身替他洗漱，因為兩人在軍營中度獨處過一段時間，配合得倒也默契，隻是小公子的發髻被紮得歪歪扭扭的，有些滑稽。

  “哈哈哈。”

  小公子擺了擺腦袋，揪揪也隨著左搖右擺，東倒西歪，可愛得鳳無眠和楚寒煙心都軟了。

  “我來吧。”

  楚寒煙上前，細細替小公子梳理頭發，男人卻緩緩站到了她的身後，將她和小公子一起環在懷中，輕輕的、疲憊的開口。

  “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