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見周密等人眉眼森冷，馬上將血淋淋的雙手高舉過頭頂，用有些顫抖的北方口音道：“車上的朋友請見諒，趙老三有眼不識泰山，不知您是什麽大人物，還請息怒！剛才動手實屬情非得已，隻因我愛人馬上要生了，得盡快送去醫院，還請各位讓一讓道兒！硯山趙老三拜謝！”

  出乎所有人意料，一言不合追尾、打人，居然真的隻是想搶道兒。

  發現暴力不能解決問題，又軟著過來求人，這個趙老三……

  “……”譚璿拽了拽江彥丞的衣服，她也聽見了趙老三的話。

  原本緊閉的車窗搖下來，車外的趙老三一看到車內的男人和女人，臉色頓時一變，眼神又驚又痛，頓了三秒才問道：“敢問……是譚家的七小姐，還是秦家的大小姐？我硯山趙老三無意與錦城作對，還請閣下高抬貴手，放我妻兒一條生路！”

  譚璿起初還一頭霧水，後麵馬上明白了趙老三的意思——

  經過昨天江哲宇那麽一鬧，譚家和秦家顯然已被驚動。她不知道家裏為了找她，會出動多大的力量，可趙老三既然這麽驚慌，事情肯定鬧大了。

  硯山說到底是灰色地帶，既然是灰色，就該安安分分地把握尺度，不要徹底抹黑了自己，一旦觸動了禁忌的東西，還愁沒人治得了他們？

  具體發生了什麽還不清楚，趙老三的態度說明了一切，妻子要生了，搶著道兒去醫院，是意外，還是巧合？

  江彥丞原本沒看向車外，注意力都在懷裏的人身上，她哪有一點怕的樣子，毫無壓力地跟求情的趙老三對視。

  他也就順著她。

  “你愛人要生了？羊水破了嗎？”譚璿先問的是這句。

  趙老三一愣：“……”

  “車上有醫藥用品嗎？為什麽明知道要生了，還不早點送醫院？”譚璿又問。

  江彥丞拍了拍她的背：“別急。”

  說完，才看向車外的趙老三，聲音裏沒什麽起伏：“你們著急就先走，她是醫學生，也許能幫點忙。”

  隻是簡單敘事，並不強出頭，他人的生死始終是他人的，路，他讓了。

  趙老三這才看清男人的臉，驚呼出聲：“原來是……是您，我們栽得不冤，不冤……”

  趙老三震驚過後，仿佛因為男人的身份而稍稍放鬆了點，賠著笑道：“人命關天的事兒，還請這位太太屈駕，去看看我愛人，她羊水破了，早產……”

  說著，一個大男人差點拿沾著血的手去抹眼睛。

  譚璿此刻的身體也不太好，又累又餓又困，周密早過去查看中間那輛車，回來跟江彥丞示意了一下，江彥丞這才抱著譚璿過去。

  “我們的車前麵開道，你們跟上，她也隻能做簡單的幫助處理，並不能代替專業醫生。”江彥丞道。

  “當然，當然，感謝，非常感謝！委屈您二位了。尊夫人菩薩心腸……”趙老三態度恭敬，吩咐手下照辦。

  可幾人一靠近中間那輛車，車裏躺著的女人破口大罵：“殺千刀的趙老三，老娘瘋了才給你生孩子！你祖墳是不是讓人給掘了，讓老娘受這種苦！哎唷，我想咬死你個王八犢子！老娘要是出了事兒，你們老趙家活該斷子絕孫！”

  譚璿：“……”

  “真是見笑了，見笑了……”趙老三尷尬地用手背擦了擦汗，馬上鑽進車裏抱住女人：“別叫了，瓊兒，咱們先去醫院再說，這位是鴻門的少當家，按輩分，你我都得叫一聲叔……”

  那女人立馬不叫了：“……啊？”

  譚璿本來有點冷，瑟縮著脖子，一聽這話，頓時也懵了：“……”

  江彥丞沒什麽情緒起伏，皺了下眉：“保命要緊，上車吧。”

  他說著，扶了扶譚璿的腰：“寶寶，盡力而為。”

  雖然是人命關天的事，盡力而為就好。

  “對，對，快上車，謝謝少當家跟夫人……”趙老三殷勤地招呼著，頭上的汗一直沒停過。

  此時，天亮了，雨也停了，山裏還是有點霧氣縈繞不散，剛動過手的兩幫人，忽然化幹戈為玉帛，四輛車疾馳在山道上，朝著同一個方向。

  還好車上有大量醫藥用品，為了保險起見，譚璿聯係了司思，請產科的醫生視頻指導，做到了她所能做的必要應急措施。

  車還在往前開著，馬上就到南津城了，趙老三一方麵是感激，一方麵為了轉移愛人的注意力，跟前座的江彥丞說話：“少當家的，這孩子要是能平安落地，按輩分該叫您一聲爺爺，我趙某人在此感謝孩子他爺爺奶奶的大恩大德！”

  說著，趙老三還雙手抱拳，朝江彥丞行了個大禮。

  譚璿剛忙活完，才喝上一口水，差點噴了——爺爺……奶奶？

  她救人的時候沒顧上想太多，現在閑了，忍不住也打量起江彥丞來，她都聽見了……鴻門的少當家，按輩分來算，還是硯山趙三哥的長輩，霍爾說得沒錯，江彥丞的真實身份確實比土匪還土匪！

  她心裏有點涼，跟努力平穩呼吸的孕婦對視了一眼，孕婦道：“孩子他奶奶，我們家老趙這人沒什麽優點，就是知恩圖報，也怪他沒把手下教好，才惹出今天的禍事兒來，還好您二位大人不記小人過……等我把孩子生下來，回去打斷他的狗腿！”

  譚璿再次：“……”

  “孩子他奶奶”可還行？！

  “惹出這樣的禍事”是什麽意思？

  譚璿緩了緩，問了個無關痛癢的問題：“你是……陳瓊姐嗎？”

  孕婦眼神一亮：“對，孩子他奶奶居然知道我的名字？”

  “這個……”譚璿真不知從何說起，抬頭朝前麵的江彥丞看去，發現江彥丞也轉頭看她，她撓了撓頭，笑道：“……聽說趙三哥對陳瓊姐百依百順，原來是真的，我特羨慕。”

  譚璿的頭發很髒，有些汙跡擦也擦不幹淨，她抬手撓頭，表情嬌羞且做作，如果是平時，仗著長得好看，還能讓人心馳神往一下。

  可是，此刻如果有人拍下她的動作神色，都能做個搞笑表情包了，連妝都不用化。

  爛泥血汙裏爬起來的姑娘，請你不要搔首弄姿眉眼流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