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振業後麵還說了什麽，已經不重要了，無論是他的兒子江彥丞，還是“得力助手”江哲宇，又或者是他的太太成玲玲，有誰從中得到了實實在在的好處？

  不，都沒有。

  今晚的贏家隻有江振業。

  江振業致辭結束，就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離開了現場，繼續回醫院休養去了。

  留下來的江彥丞作為遺囑指定的“繼承人”，理所當然地充當了善後的角色。

  江振業致辭的那一番話早就有人同步發上了微博，為了防止有人亂傳亂寫，江氏集團的官方微博號更是直接貼出了江振業的演講稿，很快，這條微博毫不意外地登上了熱搜，並且熱度爆了，蓋過了一切熱門話題。

  “首富江振業即將退休”、“得力助手江哲宇”、“繼承人江彥丞”、“江爸爸遺囑”這幾個熱門搜索，一個頂一個地爬上來，短短一個小時圍繞著江氏集團的跟帖無數、猜測無數，相信該看到的人都已經看到了。

  “譚小七，真不跟我們去夜店了？這就回家了？”

  王府私廚出來，譚璿就要走，葉錦天隨便那麽一攔。

  宋世航暗暗跟葉錦天使了個眼色，上前對譚璿道：“唉，回去吧回去吧，明天我再找你，把該解決的事兒都解決幹淨，到時候咱們再玩兒。”

  說完，宋世航主動把譚璿送上了車。

  譚璿沒有任何異議，不反駁，不解釋，今晚的她表現得像個傻子，任宋世航推著走，讓上車就上車了。

  目送譚璿的車開走，宋世航轉頭就對著葉錦天發作了：“葉三，你丫煩不煩人？沒看見她現在亂的很嗎？江家的嘴臉那麽難看，譚家家長能忍？跟江振業這樣的人做親家，我估計譚老還沒那麽糊塗。”

  “嗬嗬，老大，你的嘴臉現在也挺難看的，看把你得意的喲，就算譚小七跟姓江的成不了，你敢衝上去追嗎？你敢嗎！”葉錦天一盆冷水潑上去。

  “你看老子敢不敢！”宋世航罵罵咧咧，喝了點酒的臉上還真有點小紅潤，他掏出手機來就要打電話。

  “喂，老大，你沒醉吧？他倆現在還沒分吧，你幹嘛呀！撒酒瘋？”秦四拽住宋世航的手，譚小七剛走，打什麽電話啊？

  宋世航一把扯回了自己的胳膊，還舉起一根手指輕輕地揮了揮，異常堅定道：“不、不是！老子打電話分手，先分手再說！不能腳踏兩條船，不能！”

  葉三和秦四對視了一眼，無語了，他們老大就是個傻缺，譚小七還不一定分手呢，他先把女朋友給甩了。

  做宋世航的女朋友也真慘，也許小姑娘這會兒正坐家裏看電視敷麵膜呢，一個電話打過來，要分手了……給不給人家小姑娘活路啊！招誰惹誰了啊！譚小七那個垃圾！

  此時，被葉三秦四罵“垃圾”的譚璿正沉默地靠在車後座，看著車窗外的霓虹燈影，突然想起從前很多個瞬間——

  離開錦城後，自駕去過很多地方，大西北、藏區絕大多數區域荒無人煙，即便是進了城，車水馬龍的光影看起來依舊寥落，與錦城的繁華夜景全然不同。

  人年紀一大，就開始忘記很多事，她記得的關於錦城夜景的畫麵，身邊竟都有江彥丞在。

  要麽是她開車，江彥丞坐副駕駛。要麽江彥丞開車，帶著她穿城而過。車流不息，夜風似乎也沒這麽冷。

  現在，江彥丞不在她身邊，他應該還在慈善晚宴的現場，他正以什麽樣的心情繼續扛著？

  譚璿把剛才直播的畫麵又翻了出來，戴著耳機繼續看，直播已經結束，現在隻能回放。

  江振業離開後，江彥丞和江哲宇又都分別發了言，發言稿應該是一早寫好的，兩個人都沒什麽磕磕絆絆，順利地發言結束。

  江彥丞的表情尤其看不出任何端倪，仿佛他就是網友口中塑造的“幕後大BOSS”——跟江振業狼狽為奸，坑了江哲宇這個可憐人。

  譚璿反複地看了很多遍江彥丞出現的畫麵，把他所有的表情和動作都收入眼底。

  真該感謝她老公是個公眾人物，否則一旦不見麵不聯係，她從哪裏獲悉他的消息？

  看的次數越多，越覺得江彥丞無趣，他在公眾麵前的樣子，遠不如在她的麵前生動，他的眼裏沒有愛，臉上是公式化的笑，無懼鏡頭長時間的跟拍，也無懼各色眼光的打量，他仿佛早料到會是這個局麵。

  譚璿卻越看越難過，她不知怎麽悲從中來，覺得她和江彥丞好像已經沒有希望，奶奶本就看不上江家的混亂，現在更亂了，一點一點坐實了奶奶的不滿。

  她作為妻子可以體諒丈夫的不易，可她的家人跟江彥丞接觸的時間太短太短，他滿身秘密、滿口謊言，身世不幹淨，家庭關係混亂之極，一樣樣都不符合譚家女婿的標準。

  爺爺說讓江彥丞去解決幹淨，江彥丞也說他會解決幹淨，但是，怎麽解決？事兒擺在那裏，他要承受多少痛苦、花費多少時間，才能解決幹淨？

  人活著，為什麽要有愛呢？不愛就好了。

  江彥丞覺得他虧欠了她，都是他的錯，可譚璿覺得江彥丞唯一的錯，隻是跟她結了婚吧？

  當初不拉著江彥丞領證就好了。

  不愛他就好了。

  此刻，她不是他的軟肋就好了。

  她又有什麽好？

  被人拋棄時，她的自信心沉到了最低點。可被人愛到骨子裏時，她的自信心也不得不無數次動搖，懷疑自己值得被愛嗎，值得愛人寧可放棄一切也要愛她？

  她想不通，想了許久，她覺得江彥丞可憐，太缺愛了吧，沒見過什麽好女人？

  她算什麽好女人？

  “不如我們……離婚……”譚璿低頭眨了眨眼，有什麽東西從眼裏滑落，她不敢讓司機發現她的異常，隻能把頭埋得更低，雙手握著手機打字。

  打出來幾個字，又刪掉。

  最後發出去時，早就麵目全非。

  ……

  江氏集團的慈善晚宴沒有持續太久，如果沒有江爸爸的那番致辭引發的軒然大波，今晚也不過是個普通的晚宴現場。

  然而，與從前不同的是，江哲宇的角色變了，他不再是明麵上的江大少，而成了讓人笑掉大牙的“得力助手”。

  所以在慈善晚宴的後半段，江哲宇找到了江彥丞，那張溫和好看的臉都僵了，笑道：“厲害啊江董事長，一箭三雕，媒體現在肯定瘋了，這幾天我們出門都得小心點兒。不是我說啊，小江總，對付那樣的渣爹，你不覺得我們應該聯合起來嗎？隻要我們齊心，他能把我們怎麽樣？”

  江哲宇的這番話要是讓第二個人聽見，保不準要寫個精彩紛呈的報道來搶占頭條——江家大少和二少湊在一起，商量著如何解決他們的渣爹。得了癌症，命不久矣，渣爹還要坑兒子們一把。

  江振業在媒體麵前公開遺囑，主要是為了監督江彥丞，可江哲宇同樣沒有逃脫媒體的注視——

  一年半以內，假如江振業死了，媒體第一個懷疑的對象不是江彥丞，而是他江哲宇，因為他有足夠的殺人動機。勞心勞力了十年之久，到頭來沒有名分，也沒有財產，誰喜歡那個“得力助手”的虛名？

  希望江振業死的，還有他的太太成玲玲，夫妻二十多年，成玲玲所得的財產也有限。這還不止，假如江振業活不過一年半，成玲玲也會被懷疑是否殺人。

  “感謝大、哥的提議，但我覺得沒有這個必要，爸爸會長命百歲地活著，你依然是我們江家的得力助手，千萬別自暴自棄。”麵對江哲宇的“示好”，江彥丞彎起唇皮笑肉不笑地回應著。

  江哲宇的唇角都抽搐了，臉上的笑意終於掛不住，他最不想聽到的幾個詞，江彥丞卻特意提了，存心刺激他。

  江彥丞好歹還可以賭一賭，隻要江爸爸活過了一年半，他會得到一切，勝負一半一半的概率。

  可江哲宇賭不了，他從江爸爸公開宣布他是“得力助手”的那一刻起，已經徹底輸了。

  “得意了是吧？江彥丞，譚小七都弄丟了，我看你還怎麽玩兒。”江哲宇陰森森地丟下這句話，再不肯逗留，朝著他的秘書吳醉的方向走去，在眾人的注視下，離開了晚宴現場。

  既然已經不是江大少，不必為了江爸爸的遺產患得患失，那麽，“得力助手”可以提前離席，十多年了，江哲宇也想嚐嚐撒手掌櫃的滋味兒！

  父慈子孝的把戲，他也不用再玩兒了！

  江哲宇一走，全場的焦點仍集中在江彥丞身上，他的神色那樣鎮定自若，好像半點沒受江振業和江哲宇的影響。在所有人眼裏，他是在江氏集團的巨大財富麵前折了腰，打定了主意要熬過一年半的期限吧？

  手機忽然一震動，江彥丞背過身去，唇角就壓了下來，他們猜得沒錯，他的確打算熬過一年半的期限……

  拿出手機一看，江彥丞的眉頭擰了起來，唇角卻輕輕地彎了，是江太太的消息，那樣歡快而熱情：“今晚吃了禦膳，很好吃，小哥哥在直播畫麵裏真好看，加油，你是最胖的！”

  她都看到了，她真乖。

  江彥丞的心軟了下來，莫名地咬緊了牙關，沉默了一會兒才回複了過去：“別擔心。我愛你。”

  車上，譚璿快到家了，陡然看到這六個字，她的心裏狠狠揪了一下——江十一小哥哥都不知道，他老婆最初的短消息不是這樣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