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錦城的冬天來得太早，下雪的頻率也高了許多，距離初雪才過去一個星期，第二場雪又來了。

  這一個星期發生的事情，似乎比譚璿過往的一年經曆的還要多。

  車開進了仁信醫院，譚璿找了一路，最終還是沒能找到江彥丞的身影，電話也打了多次，均是關機狀態。

  “小璿？”林清婉叫了她，譚璿才回過神來：“啊？”

  “到了。”

  譚璿跟著媽媽下車，發現仁信醫院的安保增加了不少，大概是經曆了醫鬧事件，擔心再發生什麽意外。

  陸翊出事，媽媽是知道的，譚璿沒敢把她差點被割喉的事說出來，也囑咐了當時在醫院的知情人不要說，要不然媽媽肯定會睡不好。

  仁信醫院這個地方，譚璿越來越有心理陰影了，而且，江彥丞也不在她身邊……

  不能再想了！譚璿將腦子裏的雜念收了收，徑直上了陸翊所在的重症監護室。

  “小七，你們來了。”譚國軍跟靳曼雲都在，兩個人都憔悴了不少。

  看到譚璿，譚國軍道：“小七，小陸醒了，但重症監護室隻給了二十分鍾的探望時間，隻允許一個人進去……”

  譚國軍頓了頓，為難地看向林清婉：“小陸醒了之後，一直叫小七的名字，醫生說，最好是讓他見想見的人，更有恢複過來的希望，弟妹……”

  重症監護室是無菌室，以免造成交叉感染，本就有探望的限製，一般隻允許病人家屬在有限的時間內進入探望，可嚴格來說，譚璿並不能算陸翊的家屬，她進去不合適。

  林清婉沒猶豫，點了點頭：“小七，你去吧，注意分寸就好。救人要緊。”

  “嗯。”譚璿腦子是懵的，人世間的事哪裏由得自己？

  就算讓她自己選擇，她也是想進去看看陸翊的，是好是壞，她得看看才能放心，多的是放不下的人和事。

  她的媽媽是醫務工作者，從來沒忘記救人第一，這是他們醫療工作者的本能。

  譚璿按照程序去換過了隔離衣，戴上帽子、口罩、手套等等，一切都準備妥當，這才跟著醫生進了病室。

  陸翊所在的ICU I室，住進來的患者病情重、死亡率高，因此，監測級別較高，集合了最為昂貴的醫療設備和最權威的醫療專家，二十四小時都有人輪班看護，時刻注意患者的生命體征變化。

  學醫多年，各科室實習過來，她也算是見過各種病人，但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陸翊會躺在ICU的病床上，被各種醫療器械包圍。

  陸翊不能動，戴著呼吸器也不能說話，但他看到了她，眼神一直看著她。

  “探視時間有限，抓緊了。”醫生提醒。

  譚璿忍住情緒，俯身笑著對陸翊道：“陸翊，你還認識我嗎？你已經沒事了，不用擔心，再過兩天就可以轉去普通病房了。我真高興你醒了，今天錦城下雪了……”

  她說話語無倫次，也沒有刻意隱瞞陸翊在ICU的事實，他是醫生，他看一眼周圍的設備就會知道自己在哪裏。

  她戴著口罩，隻露出一雙眼睛，但陸翊就盯著她的眼睛，他的手指動了動。

  譚璿戴著手套的手輕輕握住了他的手：“放心吧，這裏有最好的醫生、你最信賴的同事，他們很專業，你會好起來的……”

  陸翊想抓緊她的手，呼吸器裏有水汽，他想說話。

  “先別說話，等你好點兒再說。”譚璿阻止他，她越看陸翊，越覺得難受，因為陸放就躺在太平間裏，而陸翊還不知道，她也不能說。

  陸翊的身上連接著各種儀器，臉色從未有過的蒼白，他的手握緊了譚璿的手……

  譚璿繼續語無倫次：“陸翊，你想不想吃好吃的？等你好點兒，我就帶好吃的過來，冬天吃火鍋最好了，哦，你不太吃辣，那吃點兒清淡的，比如說……咱們學校門口的生煎包？”

  陸翊唇邊露出了笑意，他微微眨了眨眼，頻率很慢，好像連眨眼都很困難。

  “我就知道你喜歡吃，這麽多年都沒變。”譚璿也笑，“那等你好了回去吃，還有中山公園的螺絲雞，不知道冬天有沒有螺絲，他們家的螺絲雞真香啊，對了，還有小黑家的海鮮粥……”

  她一樣一樣數著吃的，都是從前陸翊愛吃的，他們在一起那麽多年，對彼此的口味很了解。

  “馬上就到二十分鍾了。”醫生在一旁提醒，“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進重症監護室探望，數了二十分鍾吃的。”

  譚璿尷尬了一下：“咳。”

  醫生卻笑道：“但是看樣子對陸醫生很有效。他的情緒很穩定，體征也正常。”

  譚璿輕輕拍了拍陸翊的手：“時間到了，我要出去了，你好好休息，積極配合醫生治療。”

  陸翊的手沒力氣，鬆鬆地握著她的一根手指。

  譚璿無奈，看了一眼醫生。

  醫生道：“今天的探視時間結束了，但是你明天這個時候可以來。如果陸醫生恢複得不錯的話，明天有三十分鍾的探視時間。下午四點到四點半。”

  譚璿於是道：“聽到了嗎陸翊？我明天可以來。”

  陸翊鬆了手，但沒有移開目光。

  譚璿直起腰，她保持著俯身的姿勢太久，已經酸痛，故作輕鬆道：“那我走了，明天見，你要好好聽醫生的話。”

  陸翊極緩地眨了眨眼。

  “出去吧。”醫生說，把譚璿往外請。

  譚璿走出兩步，回頭看，陸翊還在看著她，目光隨著她的移動而移動。

  她朝他揮了揮手，出了病室，去更衣室脫了隔離衣。

  一離開陸翊的視線，譚璿的精神垮了一半，她不知道從何說起自己的心情，她不是病人，也不是病人家屬，她有太多要擔心的人和事……

  一直到走出重症監護室，譚璿都低著頭，當她不經意地抬起頭，本想組織情緒和語言跟三伯父他們說話，哪知才一抬頭——

  忽然看見麵前兩米遠的地方站著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著她熟悉的那身衣服，安靜地站在那，沉黑的眼睛注視著她。

  譚璿頓時傻了，想都沒想就衝了上去，一把把那個人抱住，眼淚控製不住地掉了下來，莫名其妙就哽住了：“你去哪裏了？你為什麽關機！我很擔心你……你想讓我急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