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彥丞？”譚璿走出那麽遠，才發現江彥丞還坐在那，她又折回去，拍了拍他：“走了，發什麽呆呀？外婆他們到啦。”江彥丞站起身，又要去抱路遙，譚璿製止了他：“讓路遙走兩步怎麽了？天天就知道慣著她。”說著，她低頭對路遙道：“路遙同學，你已經四歲了，能不能自己走？我老公抱你也是很累的。”路遙把小臉一繃，衝譚璿翻了個明晃晃的白眼，把江彥丞的小腿一抱：“小姨你管得真多，江叔叔是在練習抱小朋友，以後你們的小孩子也讓他自己走嗎？”譚璿一把牽過路遙的手，肯定地說：“我的小孩子長到三四歲，也是要自己走的，絕不溺愛小朋友。”“哼，人生真的好艱難，想要一個抱抱都那麽難。”路遙一邊真的自己走，一邊奶聲奶氣地嘀咕。走了兩步遠，譚璿回頭，朝身後的江彥丞伸出手，叫了他：“老公，快點啊，幹嘛呢？”江彥丞太習慣隱藏情緒，尤其是在這種時候，除了隱藏情緒一條路，再沒別的路可走，他反而漸漸地平靜了下來。快步上前，牽住江太太伸過來的手，帶著她們一大一小兩個女孩子往前走，鎮定自若地問道：“是同一個航站樓沒錯吧？”“對啊。”譚璿的眼神還在人群裏搜索著：“但是他們三個都是第一次來錦城，外婆和小嵐嵐還是第一次坐飛機，真怕她們暈機。”“沒事的，有大哥陪著，應該沒問題。”江彥丞也在找，忽然視線定在了一處，拉了拉譚璿：“寶寶，看那邊！”幾分鍾後，總算是匯合了，林駿飛跟江彥丞、譚璿寒暄著，無奈地說：“一老一小第一次在天上飛，全程往窗外看，還好沒暈機。嵐嵐，叫人啊，不記得了？這是……”“漂亮姑姑……”林晴嵐今年六歲，雖然比路遙大兩歲，但明顯怕生得多，一直躲在她爸身後，眼神好奇地盯著偌大的錦城機場，還有來來往往的各種膚色的行人，聽著各種口音的說話聲。最終開口也隻是叫了譚璿，目光停在江彥丞臉上時，她有點不好意思。“這是你小姑父。”譚璿說。“小姑父。”林晴嵐靦腆地叫人，又去看個子比她矮了一小截的路遙。路遙卻不怕生，譚璿讓她叫什麽，她就叫什麽，不給她提示，她張口就是叔叔、婆婆，一見到林晴嵐，她大膽地走上前去，從自己的小蜜蜂背包裏摸出一根棒棒糖：“小姐姐，給你棒棒糖，我們小朋友一起玩吧，我一直都在等你呢。”林晴嵐仰頭看了看她爸爸和太奶奶，得到的是大家含笑的鼓勵眼神，於是接過了棒棒糖……“小朋友真有意思，小妹，你四姐家的小孩也太乖了！嘖嘖，大城市的孩子是不一樣的。”林駿飛感慨著，“我們嵐嵐還是不行，以後要多帶她出來走一走，不然見到人話都不敢講，唉。”譚璿跟江彥丞一左一右扶著外婆，外婆說的是正宗虞城方言，老人家下飛機又有點耳鳴，急壞了，江彥丞在一旁安慰著。譚璿覺得神奇，外婆聽得懂普通話也就算了，江彥丞居然全程跟外婆交流無障礙？轉念一想，江彥丞的母親祖籍漢東省，他年少的時候跟隨媽媽回來過，聽得懂也並不奇怪。“今天晚上就去我們家住，家裏房間很多，明天再一起去爺爺那邊。”江彥丞安排得很周到，是一早跟他嶽母商量過的。“好，好，聽小江的，錦城我們也不熟，還好有小江和小妹你們來接。這次來也沒帶什麽禮物，就帶了點兒虞城的土特產，別嫌棄。”林駿飛憨笑，把東西往車後備箱搬。“大哥你說什麽話呢？我早想吃虞城的土特產了，今晚大哥你能不能掌廚啊？”譚璿把外婆送上車，安全帶係好，又把兩個孩子的安全座椅扣好，這才說話。“哈哈哈，聽說小江的手藝不錯，小妹你別天天賴著我呀，我在餐館天天做菜，回家都是你嫂子做飯，我連鍋都不想碰。”林駿飛道。“大哥，嫂子和舅舅、舅媽這次怎麽沒有一起過來玩兩天？”江彥丞問道，已經坐上了駕駛座。林駿飛微微有點尷尬，撓了撓頭：“家裏挺忙的，我爸媽走不開，得跟伺候祖宗似的伺候他們那些寶貝。佳慧也要照看小飯館，走一天，就丟了一天的生意。嘿嘿，生意不好做嘛。”“……”江彥丞一時沒聽懂林駿飛的意思。譚璿看著江彥丞的神色，從副駕駛湊過去，小聲問道：“你猜我舅舅舅媽是做什麽的，猜到了給你大大的獎勵。”“咳……”江彥丞真心猜不出，伺候祖宗似的伺候他們那些寶貝？那些是什麽寶貝？林駿飛聽見了譚璿的笑，老實地先回答了：“哈哈，小妹你也別為難小江了，他怎麽猜得出？我爸媽有個養豬場，裏麵幾百頭豬，光是伺候它們吃喝拉撒都夠忙的了，每天真跟伺候祖宗似的，不然養不好的。”“……”江彥丞就算想破了腦袋也猜不出啊。“哼，意外了吧？猜不到吧？”譚璿伸手撓了撓他下巴，特得意地說：“但是江彥丞你不要覺得養豬很簡單哦，我舅舅舅媽的養殖基地推行科學養豬，綠色生態，好像整個縣城的養殖戶都去舅舅的養豬場學習經驗。你記得吧，上次咱們回虞城，舅舅舅媽不在家，就是去外地開會去了……”“原來如此。”江彥丞點頭，他當然都記得，那次去虞城，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記得。初見家長的忐忑，對沒見到的家長的敬畏，他一一都放在心裏。譚璿說到一半兒打住了沒說，顯然也是想起了虞城那晚的事情，她抿了抿唇，心裏依舊覺得甜蜜，笑意從她的眉梢眼角蔓延出來，她又想親江彥丞了……但是，現在不方便哪，外婆在，還有兩個孩子在，怎麽能秀恩愛？“嘿嘿，是的，我爸媽的養殖基地可熱鬧了，基本上本地養殖大戶的豬苗都是從我們家引進的，他倆還上過我們當地的報紙，除了累點兒，沒別的不好。”林駿飛依然憨厚地說，一開口就說的是實話，完全不加遮掩。江彥丞當然沒有覺得養豬有什麽不好，憑自己的勞動來掙錢，養家糊口，不偷不搶，有什麽見不得人的？讓他意外的是虞城林家的親家是錦城譚家——家世顯赫的譚家，擁有的權勢和地位不消多說，隨便動一動手指，也能讓人一輩子吃穿不愁。但是，譚家居然有這樣的“窮親戚”，呆在遙遠的南方小城自食其力，開養豬場、開土菜館，勤勤懇懇地憑自己的手藝吃飯，並且教養出來的兒女也自帶風骨，並不覺得譚家的權勢與他們有什麽關係，甚至，從七十四歲的外婆到二十九歲的表哥林駿飛，再到六歲的小嵐嵐，居然都是第一次來錦城。那麽從前的那些年，林家跟譚家到底是怎麽相處的？江彥丞的疑惑越來越多，顯然現在不好追問。“不行了，我已經開始流口水了，舅舅養的黑豬肉太好吃了……江彥丞你肯定沒吃過那麽好吃的黑豬肉！”譚璿吞了吞口水。路遙也跟著吞口水，大叫：“小姨，我也想吃黑豬肉！小姐姐也要吃！”林晴嵐咬著棒棒糖，跟著小路遙咯咯笑。外婆用方言跟小路遙說話，小路遙聽得雲裏霧裏，但是耐心很好，眨巴著眼睛又茫然又有禮貌，一會兒搖頭，一會兒點頭。車裏的氣氛忽然活了，像是久違的家的味道，不，是他所向往的家的感覺，江彥丞開車中，唇角彎著，眉頭卻皺著，沒能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