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啊，蘇珊姐，人跟人之間的關係真的說不好，不能按照常理去推測。幸好我運氣不錯，撞見了不該撞見的場麵，誤打誤撞，居然把自己給救了，不然這圈子怕是混不下去了。”

  “其實，咱們老板娘也蠻厲害的，業務能力沒的說，人家牛逼，脾氣大點兒怎麽了？能讓咱們小江總喜歡，肯定是有可取之處，絕不可能隻是漂亮……”

  戴維一點沒察覺到蘇珊的絕望，還在那自顧自慶幸著。

  蘇珊抽煙的手一直在抖，最後連放進嘴裏都困難，後續戴維說了什麽，她一句都沒聽清。

  譚璿的可取之處？

  蘇珊無意識地笑了笑，像戴維這種把情緒掛在臉上的人真是蠢得可以。聽魏瀾的意思，小江總能把譚璿弄到手，根本就是高攀了，小江總敢不把她捧在手心裏寵？

  錦城這地方，越來越沒意思了，玩到最後，還是某些人的天下，有些人生來就已經站在人生巔峰，就別再談什麽輸在起跑線上這種話了。

  蘇珊今天也算是開了眼，從前隻見過錦城這地方男的二世祖什麽樣兒，原來連女的二世祖她也見過活的了。

  那天她以為譚璿是靠出賣身體和美貌與那些爺周旋，誰知道呢，譚璿本來就是那些爺中的一位。這世道，這命，由不得你不認輸。

  又或者說……黎肖峰也一早就知道譚璿的身世？所以，他敢如此有恃無恐地想把譚璿追到手，甚至不惜從小江總的手上搶人？

  “蘇珊姐，那我先進去了，怕展悅那邊有事兒，唉，操碎了心。”

  戴維前麵說了什麽，蘇珊都沒聽清，隻聽到這最後一句，她麻木地點了點頭，自己是笑著還是愣著，一概都想不起來了。

  等一根煙燒到了盡頭，蘇珊忽然醒悟過來，忙把煙蒂丟在了地上，慌裏慌張地就去手包裏翻出手機，找到一個號碼撥了過去——

  那邊接通，語氣還挺客氣：“蘇珊姐，晚上好啊，怎麽這個點來電話？不是說好了‘周日見’嗎？等不及了這是？我看看啊，還有兩個小時到零點，零點我們準時發出去。”

  蘇珊組織了一下語言：“偉仔，不好意思了，明天的那個爆料……撤了吧。”

  偉仔那邊愣了愣，笑道：“蘇珊姐開玩笑呢吧？”

  “沒開玩笑，我說真的。”蘇珊笑不出來。

  偉仔頓了頓，聲音已經不那麽客氣了：“蘇珊姐，你這可就是在為難我們了啊。凡事都要講一個規矩，咱們說好了的，你說改就改，以後我這買賣還怎麽做啊？話都放出去了，那麽多人等著‘周日見’，你讓我自己打自己的臉呢？”

  蘇珊放出了那麽多的料給偉仔，本意就是想讓黎肖峰跟譚璿一起身敗名裂。現在距離約定的爆料時間還有兩個小時，蘇珊才發現對方根本是不能得罪的大人物——

  假如今天這個料放出去了，影響到了黎肖峰的未來事小，要是把譚璿也給拖下了水，蘇珊不敢想後果。她甚至連譚璿是個什麽背景都不知道，錦城這個圈子裏的一些人一些事也是她能隨便摻和的？

  隻要“周日見”真的爆料出去，第一個死的應該是她蘇珊吧？

  到了這一刻，蘇珊才不得不承認，譚璿隻不過是她的假想敵而已，以為是譚璿影響了她和黎肖峰的感情。可事實上，她大概從來都沒在譚璿眼裏過吧？

  難怪……難怪錦城俱樂部那晚，譚璿的姿態那麽放得開，她隨便懟人，懟黎肖峰、懟小江總，愛怎麽說怎麽說，譚璿有恃無恐。

  蘇珊的臉已經被冷風凍僵了，後知後覺地認清事實，讓她覺得自己這麽多年的娛樂圈算是白混了。最後，她還是得腆著臉去求人：“偉仔，真不能放，有人你得罪不起，別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

  偉仔在那邊笑了：“蘇珊姐，你還挺替我們著想的啊，我們謝謝您了。但是幹我們這一行的，就是靠爆料別人的隱私來討生活，吃這碗飯的，什麽前途不前途的，還真沒放在眼裏。大人物的料才好看，蘇珊姐要是為了這個原因，那就請您不要操心了。”

  “真沒有商量的餘地？”蘇珊的精明也不是蓋的，“你要什麽條件？”

  偉仔哈哈笑了：“蘇珊姐就是爽快，我們呢，也是為了混口飯吃，不會強人所難。既然蘇珊姐想撤了這筆買賣，也行，宣傳費、封口費一千萬，一口價，不打折。”

  “你這是獅子大開口啊！”蘇珊的聲音拔高。

  偉仔全程帶笑：“蘇珊姐別說這麽難聽的話，我們家的兄弟們可還在加班加點呢，都這個點了，大夥兒一個都沒休息，就等著兩個小時後的‘周日見’。待會兒要是撤了，我們家的麻煩也會不小，就我而言，我會被網友們罵幾百年。這個價，算是良心價了。嗯，還有一個小時五十八分。”

  偉仔是拿捏準了蘇珊的急迫，居然開始無恥地倒計時了。

  蘇珊的拳頭都在身側握緊，寒風陣陣，吹得她兩腮僵硬。

  一分鍾後，蘇珊說：“好，一千萬，成交。所有的視頻和圖片都銷毀，不可以出現在任何渠道上。”

  偉仔忙答應：“不用蘇珊姐說，錢到賬，馬上銷毀證據。生意人守誠信，這個道理還是懂的。那我們這邊就等著蘇珊姐的資金到賬了。感謝！”

  蘇珊掛了電話，伏在露台的欄杆上，巨大的寒意和困頓將她淹沒，哭都哭不出來。她一點都不懷疑，那些視頻爆出來後，她會被牽連，這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遲早會查到她的頭上。

  拿辛辛苦苦掙的一千萬買一個教訓，這教訓足夠她吃一輩子的了。

  解決了偉仔的事，蘇珊回到宴會大廳，很多嘉賓都已經散了。黎肖峰看見她，從人群裏走了過來。

  蘇珊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是什麽樣，她抱著胳膊看著黎肖峰，聲音都透著疲憊和冷：“還不散？我記得你明天是早班飛機。”

  到了這個時候，她還是沒忘記黎肖峰的日程表。

  黎肖峰還是和往常一樣：“走吧，我們先把你送回去。”

  分手歸分手，散夥歸散夥，黎肖峰維持著君子風度，一點沒抽身走人不管不顧的意思。

  蘇珊慘笑了一聲，跟著黎肖峰上了他的保姆車。

  保姆車裏空蕩，蘇珊今晚的沉默讓黎肖峰格外不適應，他出聲問道：“怎麽了？不舒服？”

  蘇珊回過神，臉上帶著一種別樣的情緒看向黎肖峰，笑道：“聽說了‘周日見’嗎？”

  不等黎肖峰回答，蘇珊繼續道：“我把你跟譚璿的那些親密視頻和資料發給狗仔了，我想把你跟她整得身敗名裂。距離周日零點還有一個小時，你的演藝生涯馬上就要毀了。從哪個山溝溝裏來的，就給我滾回哪個山溝溝裏去。懂了嗎？”

  前麵開車的司機都嚇得差點衝出了行車道，黎肖峰的臉色卻如常，他笑了聲：“你不會。不是我信任你，是我了解你。假如你想這麽做，不會提前告訴我，你隻會讓我看到結果。”

  黎肖峰太冷靜，仿佛從斯德哥爾摩回來之後，他也變得不一樣了，他開始心平氣和地說話：“而且，我和譚璿沒有什麽料可以爆，我跟她沒上過床，她心裏有喜歡的人，不肯接受我。她從頭到尾都沒給過我希望，是我太偏執，給她帶去了困擾。”

  “嗬嗬……嗬嗬……”蘇珊抱著雙臂看著黎肖峰，忽然笑了起來，“到了這個時候，還在幫她說話，沒有搞到手的女人，是不是看起來都特別不一樣？啊？”

  黎肖峰沒接話。

  車內安靜了一會兒，保姆車在夜色裏越開越遠。

  眼看快到蘇珊的住處，她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阿峰，你知道譚璿是什麽人嗎？”

  黎肖峰皺眉。

  蘇珊盯著他的表情，忽然都釋然了，她湊近了他，一臉神秘地說道：“我今天才知道，譚璿的出身比魏瀾還要好，魏瀾在提到她的時候都不敢說太多，你猜猜她是什麽背景？那天在錦城俱樂部，不是她要巴著別人，是那一群人全都巴著她，懂了嗎？連咱們老板小江總都不得不巴著她！”

  “人魏瀾透露了，譚璿家裏定了規矩，絕不可能跟一個戲子交往，除非玩一玩兒，小江總這樣的條件，想跟她結婚，還要看看人家裏答應不答應！”

  “嗬嗬嗬，所以……阿峰，你在她譚璿眼裏，算個什麽東西啊？”蘇珊每一句都是一把刀，一刀一刀往黎肖峰心上捅。她每挨一刀，都要讓他也嚐嚐，這才痛快。

  黎肖峰的臉色讓蘇珊很滿意，特別精彩，精彩到讓蘇珊今晚的痛苦和丟臉都緩解了不少。

  “停車！”蘇珊忽然喊道。

  司機忙路邊停了車。

  蘇珊衝黎肖峰笑：“行了，你要分手那就分手吧，你要滾就滾吧，我也不強求了。咱們江湖再見。”

  說完，蘇珊在冷風中下了車，一步一步朝自己的住所走去。

  黎肖峰呆呆地坐在車內，好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他所震驚的不是譚璿的身份有多高不可攀，也不是他在她麵前多麽低賤，甚至連她家的門檻都進不去。

  黎肖峰隻是想起了在斯德哥爾摩時跟譚璿的談話，譚璿說，想起江彥丞就高興，想跟他結婚，想和他共組一個家庭，她的語氣裏帶著喜悅和忐忑……她竟也會忐忑。

  假如說譚璿的身家背景比江彥丞還要厲害，她會在什麽情況下患得患失呢？

  除非她真的因為愛情而忐忑不安。

  黎肖峰垂下眼眸，苦笑了一聲，對譚璿這個人，他徹底不再報任何希望，他毫無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