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譚璿打電話過來，到電話掛斷，她說的所有含糊的句子，陸翊全部都聽見了。

  比夢還真實，她說她在實驗室門口等他，說想吃北門的關東煮……仿佛他們還在學校，一切分離和痛苦都不曾存在，他們應該已經結婚……

  電話斷了，斷得突然，陸翊沒有辦法鎮定下來，不得不把所有的事情往最壞的地方想。

  他回撥過去，得到的是“已關機”的提示。

  太像那次他在海城出差，而她差點出事的時候，杳無音信，打不通電話，找不到人，他冒著大雨趕回錦城、再折去她的住處。

  多諷刺，看到她的丈夫在照顧她，他竟鬆了一口氣。

  不敢有嫉妒，不敢有埋怨，確信她平安就好。

  現在呢，怎麽確定她有沒有事？

  陸翊驚魂未定時，隻想到給一個人打去電話……

  “喂？陸師兄？”

  司思好不容易等譚璿睡了，正滿頭大汗呢，忽然又接到陸翊打來的電話。

  今天晚上這是怎麽了，存心折騰死她？

  看了床上的譚璿一眼，司思輕手輕腳地帶上門出去接電話了。

  “司思，抱歉這麽晚打擾你。聽李明喻說你來錦城了，年年還好嗎？”陸翊幾乎是開門見山了，問候都是附送，打聽才是真的。

  司思站在客廳，無語極了，怎麽算是好？怎麽算是不好？要不是教養使然，她連剛才那聲“陸師兄”都不會送給陸翊，一個罪魁禍首，有什麽資格在這裏問東問西？

  這麽看來，剛才譚璿的電話是真打通了，並不是她一個人在那發酒瘋。

  短暫的沉默過後，司思還是冷靜地回應道：“陸師兄，恕我直言，譚璿已經跟你分手了，而且你也已經結婚，就算你是她的堂姐夫，也不應該大半夜的打電話來問她怎麽了吧？你是想從我這裏打聽到什麽？看她為你要死要活的，挺有成就感是吧？很抱歉，她挺好的，玩真心話大冒險呢，她選擇了大冒險，謝謝你關心了。沒什麽事的話，我掛電話了。”

  一點不留情麵，回複完，司思就掛斷了電話。

  洗手間那一幕真是印象深刻啊，兩個人對著視頻哭，譚璿的情緒太不穩定了，從正常人的角度來說，目睹女朋友對前任發酒瘋、視頻裏大吼大叫說分手，江彥丞那邊連眼淚都被虐下來了，應該也不會再堅持了。

  但是，司思沒法就這麽放任不理。

  她靠在牆上，給洛杉磯的那位發去消息：“江先生，我替譚璿說聲對不起，不管你們能不能繼續下去，希望你別恨她。”

  她沒再提譚璿哭得很慘，沒再提她的現狀，如果注定分手，如果譚璿不想再繼續下去，也就沒必要再顯得她卑微。假如那個人不再關心，更沒必要主動說起。

  一直沒等到任何回複。

  第二天早上，司思看了看手機，還是沒見回複。兩地有時差，錦城的夜晚是洛杉磯的白天，現在看來，無論是白天還是黑夜，江彥丞都沒打算再回複她了。

  這是……真的結束了？

  譚璿起床後跟沒事人似的，還給司思做了早餐，把小丟的貓砂盆收拾好，上午九點，拉著司思出了門。

  買了個新手機，去營業廳補了卡，開車去朱朱家。

  司思一直在一旁觀察，發現譚璿自然地接宋世航他們打來的電話，一句也不提江彥丞，照常說笑,正常得像完全不記得昨晚的事。

  “我們要不要買點什麽去朱朱家？”司思試探地問。

  “嗯，去一次超市吧，買點孕婦需要的東西。艾瑪，堵成狗了。”譚璿的車走走停停，“我想起來了，今天國慶，不堵才怪。搞不好我們需要爬去朱朱家了，正好趕上吃午飯。”

  果然，國慶第一天最堵，大家跟搶日子似的，結婚、出遊、逛街都選這天。等她們買好東西，把車開進朱朱家小區，已經是中午十二點了。

  “李師兄說飯已經做好了，就等咱們了。”司思拎東西下車，“演唱會是八點開始，我們肯定得早點出發。吃完飯差不多就可以撤了？去體育館周圍逛逛好了。”

  “我這有七張票，多了好幾張，吃完飯去接兩個朋友，正好一起。”譚璿的安排還是照舊。

  這不是第一次來朱朱家了，連停車的位置都很熟，譚璿拉手刹的時候眼眸垂了下去……

  “總算來了，菜都涼了。”

  李明喻開了門，把她們倆往裏讓：“家裏小了點，隻能委屈兩位擠一擠了，哈哈，司思，年年，喝什麽？”

  “快坐，堵死了吧？”朱朱主動替譚璿拉開椅子。

  譚璿忙自己來：“孕婦就別隨便亂動了，你現在還在危險期吧？”

  自從上次譚璿拒絕了朱朱送雲南的蟲子的示好，兩個人都明白彼此之間的關係有點尷尬，要不是看在司思的麵子上，譚璿應該也不會來。

  “沒事，我也沒做什麽體力活。”朱朱還維持著笑臉，坐下後，跟司思寒暄了兩句，還是轉回了譚璿身上：“年年，江總今天還上班呢？真想當麵跟他道謝加道歉，給你們添麻煩了。”

  “……”司思握著筷子，掀起眼皮看向朱朱，又看了看譚璿，哪壺不開提哪壺啊朱朱。

  “是啊，上次我回來遲了，真應該把你們留下吃個飯，雖然味道不怎麽樣，但心意是在的。”李明喻接話道。

  譚璿吃了口菜，雲南的蟲子，咬起來嘎嘣脆，她笑了下：“我說過了，沒必要，他那個人有點毛病，他自己做飯最好吃，就不想吃別人做的飯了。他不喜歡吃蟲子，一口都不吃。李師兄還是把他忘了吧。”

  “……”司思又愣了，這明顯是在說江先生。

  司思又看了眼手機，沒有任何回複。

  “哈哈哈，江總真有性格，事業做得好就算了，連廚藝都那麽好，我等凡人白活了。”李明喻自己給自己解圍，有點尷尬地笑著。

  譚璿不再接有關江彥丞的話，司思主動開口，問朱朱：“朱朱，你們打算元旦結婚？確定啊？在錦城辦婚禮？”

  朱朱點頭：“是啊，在錦城辦，酒席都訂好了，元旦，錦城大飯店。”

  司思驚訝：“哇，錦城大飯店，好貴啊，李師兄現在的生意做得可以啊。我還愁畢業後幹嘛呢，跟著李師兄做醫代行嗎？”

  司思的語氣當然有點誇張，她一早就知道李明喻做醫代，肯定跟陸翊有關，現在也就隨口那麽一恭維，實在沒話說了。

  朱朱扯了下唇角，看向譚璿道：“司思你太看得起他了，誰不知道他幾斤幾兩啊？要不是看在年年的麵子上，他早回老家種地去了！”

  仁信醫院是誰家的醫院，跟誰關係最大，他們都清楚，譚璿的胃口算是被倒得差不多了，她握著筷子，一口都吃不下了，不知道是因為菜難吃，還是話難聽。

  但是，現在畢竟不是喝醉的時候，人也不能隨時隨地發瘋，譚璿還是夾起一隻蟲子，嚼碎了，笑道：“朱朱，李師兄，你們太看得起我了，你們倆有今天的一切，都是你們自己的本事，跟我沒半毛錢關係啊。我連執業資格都被吊銷了，以後真別說仁信醫院跟我有啥關係，飯也不用請，你們憑本事掙的錢，為啥謙虛啊？”

  “年年……”朱朱的手莫名抖了一下，她跟李明喻對視了一眼，又撞進了司思凝視的眼神。

  朱朱忙笑開，拿公筷給譚璿夾了個螃蟹：“好了，不說了，年年你最愛吃的大閘蟹，我特地讓李明喻去買的。來，司思，你也吃，別客氣啊。”

  李明喻一直在賠笑，似乎有什麽話想對譚璿說，卻沒有合適的時機說出來，譚璿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仁信醫院跟她無關，所有的事情不要找她。

  一頓飯吃得並不輕鬆愉快，尷尬的氛圍始終揮之不去，等譚璿和司思起身告辭，李明喻和朱朱也沒再強留。

  等把兩人送走，關上門，李明喻的情緒終於畢露，握住朱朱的肩膀，道：“年年那麽說是什麽意思？她知道了什麽？”

  朱朱的心情到現在都沒法平靜，看到李明喻那個緊張的樣子，更覺得他沒用：“她要是真知道了，會是現在這個反應？用你的腦子想想。不是說求求她嗎？你為什麽不開口？”

  “我怎麽開口？她明顯沒有興趣聽我們說！”李明喻一臉糾結。

  “我早就告訴你了，隻靠仁信醫院一家是不行的，你得想想別的出路，仁信醫院畢竟是她家開的，她想斷了你的路，就能斷了你的路！”朱朱埋怨道。

  “你以為我沒想過別的路？但是你別忘了，她在錦城是什麽地位，仁信醫院不給我飯吃，別家醫院就肯給？天下烏鴉一般黑，她能隻手遮天啊！”李明喻急得抓頭。

  “所以讓你去求譚年年啊！求她和江總，就算不做醫代，肯定也能有口飯吃！那個譚菲根本不在乎我們把她的事情說出去！”朱朱哭了，“我不知道她到底想怎麽樣……”

  “我們去找那個女人問問，我不相信她不怕！”李明喻豁出去了，“我這就給她打電話！她要是不給我活路，我也不會讓她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