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得很平常，無論是陸翊還是譚菲，沒有人表露對譚璿過多的關切，壓根兒不提昨晚的事，仿佛真的隻是來大哥家吃個晚飯，兄弟姐妹聚一聚而已。

  既然譚菲不動，江彥丞也裝作不知道，除了間或給譚璿剝個蝦拆個蟹，大多數時候是在和大哥譚嚴聊天。

  榮蘭心挨著譚菲坐，姑嫂兩個人也說了幾句悄悄話，榮蘭心在的場合，必然不會讓氣氛冷下來。

  閑不下來的譚磊非常有禮貌地給陸翊拿了隻螃蟹，招呼道：“六姑父，快吃螃蟹啊，你再不吃就吃不著了，你看我小姑姑吃了多少隻，風卷殘雲啊我的小姑姑！”

  譚璿來大哥家吃飯，當然不客氣，愛吃什麽吃什麽，大家聊天，她吃螃蟹，快十月了，大閘蟹越來越肥，鮮得她恨不得把自己手指都吸溜吃了。

  聽譚磊這麽一說，譚璿掀起眼皮看他，一點沒覺得羞恥，正要說話，陸翊把那隻螃蟹又放回了盤中，淡淡道：“謝謝石頭，我不吃螃蟹，小七吃吧。”

  “……”譚璿沒出口的話頓時就被堵住了，她知道，陸翊在撒謊啊。

  海城離陽澄湖很近，每一年到了金秋，大閘蟹在海城的大小餐館隨處可見。當年上學的時候每次饞得不行，跑出學校加餐，她都點大閘蟹，買四隻送一隻，陸翊吃兩隻小的，她吃三隻大的……他也總是給她拆開。

  “陸歲歲，你會不會覺得我太能吃了？但是螃蟹真的很好吃啊，我可以吃十隻！等以後我畢業了，拿工資了，我們天天買螃蟹吃，好嗎？”那時，她一邊吃還一邊嘰嘰喳喳。

  陸翊的眼神那麽溫柔，把盤子裏最後一隻螃蟹也拆了，剝出黃澄澄的蟹黃才遞給她：“螃蟹吃四隻就夠了，再吃你該肚子疼了。”

  她那時太有底氣太囂張了，隻覺得特別幸福，幸福到想快點畢業、快點嫁給陸翊：“那好吧，一次最多吃四隻，要是我們剛畢業沒有錢的話，一次吃一隻其實也是可以的，能吃飽飯就行了！”

  她多麽怕陸翊有壓力，又補充道：“陸翊，你知道嗎？我為什麽那麽愛吃螃蟹？”

  陸翊問：“為什麽？”

  她開始笑著講故事：“特別小的時候，我在外婆家，和舅舅、舅媽一起住，媽媽也不在我身邊，有一天，我看到舅舅買了螃蟹回來，好大的螃蟹啊，聞起來特別香。舅舅一邊喝酒，一邊拿螃蟹下酒，我和表哥站在旁邊流口水，表哥終於忍不住了，對舅舅說，爸爸，我想吃，給我一個吧。舅舅給了表哥一隻，表哥高興極了，大喊謝謝爸爸，拿著大螃蟹就跑出去了。我還站在那流口水，好想吃啊，真的特別想吃，等了好久，我忍不住小聲跟舅舅說，舅舅，我也想吃螃蟹……舅舅應該是喝多了，瞪著眼睛、拍著桌子指著我罵，說，沒人要的小雜種，總共就買了三隻，他要吃，你也要吃，供你吃喝還不夠，你怎麽就那麽饞！我嚇壞了，也不敢要螃蟹了，撒腿就跑出去。在舅舅家院子裏看到了表哥，他坐在桂花樹下麵吃螃蟹，一群小雞小鴨圍著他轉，啄他的腳和腳邊的螃蟹殼，然後，表哥看到了我，給了我一隻蟹腳，我當時覺得整個天都亮了……”

  “陸歲歲，你都不知道那隻蟹腳有多好吃啊……啊，那是我小時候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所以現在怎麽吃螃蟹都覺得吃不夠……當時還特別羨慕表哥，幻想我要是也有爸爸就好了，爸爸應該會給我買好多螃蟹吧？你是不是覺得我挺變態的，哈哈！”

  “我說這些，是想說，你看，我小時候是多麽饑不擇食啊，‘饑不擇食’這個詞也許用得不對，但是，你知道了吧，我也不是一定要有很多很多好吃的，隻要有你就可以了。五隻螃蟹，你給我吃四隻，已經是很好很好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

  ……

  “最後一隻大閘蟹，都舍不得吃了啊？”

  譚菲的聲音把譚璿拉回了現實，盯著盤子裏最後一隻蟹，譚璿伸出手，一點不客氣地把螃蟹拿了起來，放進了江彥丞的碗裏：“吃吧。”

  譚菲笑：“看看，陸先生，你不吃，彥丞就吃了，可惜我懷孕了不能吃，要不然非得和小七搶著玩兒了。她從小愛吃大閘蟹。”

  又是這種似是而非意有所指的話。

  江彥丞沒去搭理譚菲，湊近譚璿臉側，輕笑著問道：“寶寶，今天怎麽這麽乖？吃幾隻了？”

  榮蘭心笑：“別急，小六，小七，還有呢，愛吃的話，我再去蒸幾隻。”

  譚璿咳了一聲，掃了眼自己麵前堆滿的蟹殼，弱弱道：“咳，五隻……”

  江彥丞無奈，對榮蘭心道：“大嫂，你看小七，遇到好吃的停不下來，昨天才肚子疼，今天一個沒看住她，又吃多了螃蟹。”

  榮蘭心想得周道：“待會兒我去煮薑茶。小江，你們年輕人身體好，偶爾吃一次沒關係的。”

  譚璿把心抽回來，不去看此去經年的陸翊，隻盯著近在咫尺的江彥丞，對榮蘭心臭他道：“大嫂，你看這個人，煩死了，吃個螃蟹囉嗦半天，還拉著大哥說些嘰嘰喳喳聽不懂的話，我都懶得理他了。”

  譚磊把頭往餐桌上一磕：“求求你們了小姑姑，別再發射恩愛狗的光波了，你有本事真不理我小姑父！你們打一架好不好啊！”

  江彥丞唇邊一直有笑意，凝視著譚璿的側臉，沒接譚璿或者譚磊的話，沉默地拆螃蟹。

  譚磊一隻狗看兩隻狗，怎麽看怎麽被暴擊，整個人癱在了椅子上裝死：“啊！我受到了一萬點暴擊傷害！需要遙遙支援！隻有小遙遙懂我！”

  “貧嘴，石頭，吃完了趕緊準備上課。老師八點半就來了。”榮蘭心嗔道。

  譚菲默默地在一旁看了很久的戲，笑對榮蘭心道：“大嫂，我和陸翊吃完飯了，既然石頭要上課，我們就先走了。小七，彥丞，你們一起走嗎？”

  譚菲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江彥丞和譚璿再留下來就是不懂事了，江彥丞正好吃完螃蟹，擦著手道：“六姐說得對，我和小七也告辭了。”

  譚璿想起一件事，馬上也跟著擦手：“是啊，我們也該走了。”

  “這次太匆忙了，都沒好好聊天。這樣吧，黃金周你們放假再來玩兒，別理石頭。”榮蘭心把人送出來。

  譚嚴叫住江彥丞：“小江啊，今天我們討論的事，就那麽辦吧。”

  江彥丞笑，寒暄歸寒暄，一點不諂媚道：“感謝大哥，後續還要請大哥幫忙呢。”

  “一家人嘛，不用這麽客氣。好好幹吧。”譚嚴笑。

  譚璿在江彥丞懷裏，壓根兒聽不懂他們說什麽，扭頭衝譚嚴道：“大哥，你們倆太過分了吧，家裏聚餐還聊工作，沒勁！”

  譚嚴朝江彥丞道：“小江，好好工作養家，你老婆沒掙錢天賦，慣著就行了。”

  江彥丞笑：“嗯，我聽大哥的話，餓也餓不著她，慣著應該也不難辦，我們家小七好養活，吃飽了就不鬧了。”

  譚嚴哈哈大笑。

  譚璿隻聽兩個男人在風中的笑聲，反正是在調侃她就對了，也不知道是怎麽起的頭，就這麽調侃上了，她又好氣又好笑，猛地摟住江彥丞的脖子，踮腳撲上去就咬他耳朵：“江彥丞，不準你再笑！我一點都不好養活！”

  江彥丞被咬得痛了，卻沒躲，索性一把把譚璿抱離了地，在譚璿的尖叫聲中扛著往車那邊走：“不好養，老公還能怎麽辦？乖寶寶，你讓老公怎麽養？嗯？”

  這是什麽地方，秀恩愛膩成這樣，那麽多雙眼睛看著，驗證了江彥丞真是個死不要臉的，譚璿被抱起來，人就服了，貼著江彥丞耳邊低聲道：“不準你叫，別說話，別在這兒說話！江彥丞你不要臉！”

  江彥丞一路把人抱進了副駕駛，在稍微私密點的空間裏，他弓著身，用低沉的嗓音道：“seetheart，i love you。這句能不能說？”

  江彥丞這個騷斷腿的男人，離得太近，低音性感得要命，荷爾蒙爆棚，譚璿幾乎想把江彥丞按倒在車上！

  “嘀嘀——”

  隔壁一輛車先開動了。

  譚璿忙回神，臉熱得發燒，還好晚上看不見臉紅，她忙拿那個口紅盒子擋住臉、也擋住江彥丞，聲音又羞又嗔：“江彥丞你走開啊，從現在開始不準你說話！”

  “好，老公聽話……”江彥丞沒再鬧她，聽話地直起身，炙熱的目光從江太太身上移開，定在了那輛開動的奧迪上。

  陸翊夫婦沒有打招呼就走了，譚菲從進門到離開，看起來都如此有恃無恐，如果昨晚的事情真的發生，且由譚菲一手策劃，後果是譚璿的一生被毀……

  那麽，昨晚的設計未遂，譚菲的底線又在哪裏？

  江彥丞沒有辦法做到以不變應萬變，越深愛，越做不到，他不得不闖入譚菲設下的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