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珊早就跟黎肖峰說過，譚璿跟那群錦城的公子哥兒關係很親密，肯定是有見不得人的勾當，髒得很。

  蘇珊剛剛那麽一說，在黎肖峰聽來，根本是公開打了譚璿的臉——給宋世航他們的東西都寄給譚璿，拿譚璿當什麽了？

  情婦還是公共場所？

  不過，譚璿倒是沒聽出這層深意，隻是她向來挺注意個人隱私，還沒有暴露家庭住址的習慣，笑道：“真的不用了蘇珊姐，宋世航不太愛吃大閘蟹，他會過敏的。我最近才吃了很多隻，有點吃不消了，胃不太好，蘇珊姐的心意我領了。”

  “原來宋公子不吃大閘蟹，哎呀，還好提前問過了譚老師，不然就要鬧笑話了，我就說譚老師跟宋公子很熟。”蘇珊說著，掃了眼黎肖峰，笑道，“我才說了要給江總送幾箱過去，反正都是走一樣的物流，隔天就到了，譚老師你真是太見外了。”

  給江彥丞送幾箱過去？

  譚璿聽到蘇珊提起江彥丞的名字，還咳了一下，不希望江彥丞讓人把螃蟹往家裏寄，蘇珊這個金牌經紀人還真是挺會做人的，這麽討好自己的老板，土特產大閘蟹成箱成箱地送。

  “那個，我……”譚璿想著說辭。

  “這樣吧，還是不要寄生鮮了，江總他們處理起來也麻煩。等我們從巴黎回來，弄個全蟹宴啊火鍋什麽的來招待大家，譚老師也賞臉來吧？”黎肖峰打斷了譚璿的話，把場麵緩和了下來。

  “阿峰……”蘇珊皺眉。

  “就是我在錦城剛入住的房子，帝景世紀那兒，位置應該挺方便的。”黎肖峰不給蘇珊說話的機會，一定要促成聚會似的。

  譚璿無奈了，帝景世紀在向陽區，離她家確實不遠，但是她還真沒興趣跟黎肖峰約，她躲他還來不及呢。

  所以，她給各自找了個台階下，草草答應了：“行啊，到時候江總他們都去的話，我就去湊湊熱鬧，那steven、蘇菲姐，你們忙吧，別誤機了。”

  迅速結束話題。

  “行，那就這麽說定了，到時候我來組局。”黎肖峰笑道。

  “那，譚老師，我們先走了。”他對譚璿笑了笑，轉身往外走去。

  蘇珊轉過身去，滿臉都是不快，再一次，當著她的麵，阿峰表現出對譚璿非一般的執著……

  “六點……”譚璿看了看時間，已經不早了，等她把一切收拾好，趕緊打車回學校老校區，今晚約了學弟見麵。

  晚上八點左右，譚璿從西門進去，直奔學校圖書館，剛想從西門的廣場抄近道穿過去，忽然就被人叫住了：“年年姐？”

  譚璿的腳步頓住，轉過身。

  廣場上的地燈稀稀落落，光線並不亮，那個叫住她的男孩十八九歲，瘦瘦高高，戴著一副黑框眼鏡，怯生生地站在那裏。

  “陸放？”譚璿叫出了他的名字。

  那個男孩把眼鏡往上扶了扶，輕輕點點頭道：“嗯，年年姐，我剛剛在廣場坐著，以為看錯人了，沒想到真的是你。”

  陸放的五官和陸翊有五分像，身材也是一樣的瘦瘦高高，隻是陸放更瘦，瘦得有點明顯的病態。如果不是燈光昏暗，恐怕他的臉色會更顯蒼白。

  譚璿上次拒絕了陸放加微信的請求，今天在學校裏撞見，也是夠意外的。

  “你現在在醫學院讀書？學的什麽？”譚璿寒暄著問道。她和陸翊分手歸分手，不加陸放的微信是一回事，遇到了扭頭就走的話又是另一回事了。

  那麽多過去不能釋懷，其實不釋懷又能怎麽樣，分手是事實，陸翊結婚也是事實，她在和過去的人再遇的時候，也一點一點接受了現實。

  現實就是如此。狼狽不堪，往哪裏躲呢？不如正大光明地站直了，不躲不避，還能圖一個壯烈。

  “我學的臨床醫學。”陸放笑道，補充：“你和我哥的那個專業。”

  臨床醫學啊。

  譚璿低頭一笑，直係學弟，她和陸翊的。

  “嗯，挺好的。”譚璿沒有什麽話可說了，一口氣吊在嗓子眼兒，她吐不出來。

  微信忽然來了消息，譚璿一看，是攝影協會的學弟發來的，問她到哪兒了。

  譚璿正好找著了理由，對陸放道：“我約了你們大三的學長談一點事情，我得先走了。”

  陸放點了點頭：“嗯。”

  “好，那回聊。”譚璿轉過身。

  “年年姐！”陸放忽然叫了她，語氣有點急促、焦急。

  “怎麽了？”譚璿又回頭。

  可能是因為陸放太瘦，譚璿在過去五六年裏一直拿他當弟弟看，更何況他的臉和他哥很像，譚璿每看陸放一次，心裏又痛又不忍心。

  “等你談完了事情，能不能再從這裏路過？我有個東西想給你，也有話想跟你說。”陸放鼓起很大的勇氣似的，懇求道。

  怕譚璿不答應，陸放急道：“不會耽誤你很多時間的，年年姐，我回宿舍去取，我會在這裏等你……”

  譚璿看他急壞了，陸放一著急就咳嗽，咳得整個人彎下了腰，忙上前去拍了拍他瘦削的背，答應道：“好，我會再過來，陸放，你自己的身體還是要注意，你哥不在身邊，好好照顧自己。”

  見譚璿答應了，陸放笑開了，昏暗的燈光下，他笑得像個孩子，撓撓頭：“那我等你，年年姐，我能加你的微信嗎？我不會打擾你的，真的……”

  最終還是加了微信，又約了九點半在這裏見麵，譚璿才離開去了圖書館咖啡廳。

  攝影協會的學弟早已經等在那兒了，還是像從前一樣讓譚璿指導他社團的工作，並請求她給社員們做一次分享交流會。

  所有的事情聊完，已經九點半了。

  譚璿謝絕了學弟要送她出學校的好意，從圖書館出來，直接往西門廣場走，上台階的時候江彥丞來了微信消息——

  一張小丟的照片，蹲在餐桌上，旁邊的盤子裏兩個顏色鮮亮的大閘蟹，配文字：“拙作，請江太太批評斧正。”

  譚璿剛剛在咖啡廳隻點了一份蛋糕，一杯咖啡，根本沒吃飽，這麽晚江彥丞發大閘蟹的照片過來，根本就是拉仇恨！

  看圖說話，讓她瞬間回味起了昨晚大閘蟹鮮美的口感，講真，大閘蟹這種東西，就算這一頓吃煩了，隔一天再想起還是讓人流口水啊！

  譚璿頓住腳步，劈裏啪啦地雙手並用打字，把昨天錯回複給了黎肖峰的那句話重新還給江彥丞：“嗬嗬嗬，技術太爛，差評！”

  江彥丞馬上回複過來：“殷切盼望師父回來。備大閘蟹以待之。”

  拽起文字來了？！譚璿很想翻白眼。

  她嫌打字太麻煩，直接按了語音回複：“江彥丞，蘇珊要是給你送大閘蟹什麽的，你別往我家收啊，要收的話，往你家收去！”

  江彥丞也是語音回複，他的聲音在夜色沉沉裏說不出的低沉磁性：“知道了，我家你家也差不了幾步。你在哪？聽聲音不是在酒店。”

  “嗨，你是貓耳朵？我這邊有個鬼的聲音啊，你有本事猜出我在哪。”譚璿說了一半的話，正好走上最後一層台階，看到陸放坐在升國旗的台子上。

  “年年姐。”陸放站了起來。

  譚璿把手機放下，臉上的笑容也收了，“嗯”了一聲。

  陸放走過來，把一個很小的、紙質的手提袋子遞給她：“年年姐，提前祝你生日快樂。這是生日禮物。”

  “……”譚璿怔在那，沒有伸手去接那個袋子。她的生日的確不遠了，可是她沒想到今年第一份生日禮物來自陸放——她前男友的弟弟。

  “年年姐，很小的禮物，請你一定要收下。不是我哥給的生活費，是我自己掙錢買的，我帶了一個家教，沒有亂花錢。”陸放笑開，露出整齊雪白的牙齒，神情很靦腆。

  “陸放，其實……”譚璿還是沒接，她想把話說開了。

  陸放臉上的笑容僵住，低下頭道：“年年姐，我知道你很不想看到我，看到我，會想起我哥，可是我真的很希望，就算你不能做我的嫂子，也可以做我的姐姐。這麽多年，我沒有什麽親人，除了我哥，隻有你。對我來說，不管什麽時候，你都是我的家人……”

  陸放說話溫溫柔柔的，因為從小身體不好，跟人接觸不多，一直以來也沒什麽朋友。從前的很多個生日，她是和陸放、陸翊一起過的。

  夜晚的校園裏很安靜，宿舍樓的方向傳來一點嘈雜的聲音，更顯得這小廣場上很靜。譚璿還是身手把那個紙袋子接了過來，笑道：“陸放，我們生日隻差一天，你給我準備了禮物，我卻沒有給你準備，多不好意思。”

  是的，因為陸放的生日在譚璿後一天，所以總是能一起過就一起過，陸翊每年都會準備兩份禮物……

  自從分手後，去年的生日陸翊已經缺席，今年也一樣。

  想起以往過生日時她吵吵嚷嚷的樣子，陸家兩兄弟祖傳的悶葫蘆的樣子，譚璿不由地有點恍惚。那樣的舊時光，再也不會有了。

  “叮咚——”江彥丞發了好幾條語音消息過來，一直有提示音響起，譚璿也沒有去聽。

  陸放見她低頭看著手機鎖屏時跳出來的消息，忽然欲言又止道：“年年姐，我哥……你會恨他嗎？其實，你也可以不恨他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