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說起來，胡屠戶這家夥是典型的混蛋。他女兒力氣大，很是能幹，便留著姑娘在自家打工。還他麽是免費的。

  這一留就留到了三十多歲。這樣大的姑娘，基本上就沒什麽好的親事可以介紹了。這不，最後嫁給了範進這個五十四歲的漢子。

  故而胡屠戶年紀也不算大，大約比範進大一些。

  範進見了胡屠戶，就像是耗子見了貓，束手束腳的向胡屠戶作揖。

  範進小心翼翼的坐下。

  胡屠戶照例先倒苦水，大大咧咧的道“我自倒運，把個女兒嫁與你這現世寶窮鬼，曆年以來，不知累了我多少；如今不知因我積了甚麽德，使你中了個相公，所以帶瓶酒來賀你。”

  範進唯唯連聲，叫太太把腸子煮了，燙起酒來，在茅棚下坐著。

  母親和媳婦在廚下做飯。

  胡屠戶又板起臉，吩咐女婿道“你如今既中了相公，凡事要立起個體統來。比如我這行業裏，都是些正經有臉麵的人，又是你的長親，你怎敢在我們麵前裝大？

  若是家門口這些種田的、扒糞的，不過是平頭百姓，你若同他拱手作揖，平起平坐，這就是壞了學校規矩，連我臉上都無光了。

  你是個爛忠厚沒用的人，所以這些話我不得不教導你，免得惹人笑話。”

  範進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隻得拱手道“嶽父見教的是。”

  胡屠戶又道“親家母也來這裏坐著吃飯。老人家每日小菜飯想也難過。我女兒也吃些；自從進了你家門，這幾十年，不知豬油可曾吃過兩三回哩？可憐！可憐！”

  說罷，婆媳兩個，都來坐著吃了飯。吃到日西時分，胡屠戶吃的醉醺醺的，這裏母子兩個，千恩萬謝。

  屠戶橫披了衣服，挺著肚子去了。

  杜冷秋看地有趣，這胡屠戶，認識他的人知道他是個屠戶，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那個國家的總統來訪咧。

  次日，範進少不得拜訪拜訪鄉鄰。魏好古又約了一個同案的朋友，彼此來往。因是鄉試年，做了幾個文會。

  不覺到了六月盡頭，這些同案的人約範進去鄉試。

  鄉試嗎，就是到府城裏去，中了就是舉人。但府城遙遠，物價昂貴，沒有幾兩做盤纏的話，隻怕要餓肚子。

  範進因沒有盤費，不得不去同丈人商議。他本來見到胡屠戶就怕，可為了中舉，這耗子也是拚了。

  可惜，話剛一出口，就被胡屠戶一口啐在臉上，罵了一個狗血噴頭“不要得意忘形了！你自己隻覺得中了一個相公，就‘癩蝦蟆想吃起天鵝屁！’”

  杜冷秋這一次真的笑噴了。這胡屠戶，就算是不做屠戶了，去德雲社，也可以混的風生水起啊。

  胡屠戶一邊剁肉，一邊口噴橫沫，“我聽見人說，就是中相公時，也不是你的文章，還是宗師看見你老，過意不去，舍給你的，如今疑心就想起老爺來！

  這些中老爺的，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你不看見城裏張府上那些老爺，都有萬貫家私，一個個方麵大耳。

  像你這尖嘴猴腮，也該撒泡尿自己照照；不三不四，就想天鵝屁吃！趁早收了這心，明年在我們行事裏，替你尋一個館，每年賺幾兩銀子，養活你那老不死的娘和你老婆才是正經！

  你問我借盤纏，我一天殺一個豬，還賺不到錢把銀子，都給你去丟在水裏，叫我一家老小喝西北風？”一頓夾七夾八，罵得範進摸門不著。

  病懨懨的從老丈人家歸來，一邊走，範進一邊摸著腦袋嘀咕，道“這可如何是好？宗師說我火候已到。自古無場外的舉人，如不進去考他一考，如何甘心？”因向幾個同案商議，瞞著丈人，到城裏鄉試。

  這沒錢去鄉試，杜冷秋算是見識到了範進是如何省錢的。沒有進客棧，隻是在街頭尋了一個背風的角落，就這樣睡了一晚。

  第二日進號房考試，隻帶了幾個冷硬的饅頭。吃著饅頭，提筆碼字，呸，是答卷子。一邊墨磨，一邊啃饅頭，最後吃的饅頭上帶著墨汁。

  考試完，範進像是去了半條命。

  不獨範進一個人這般慘，整個考場中，總有七八個慘兮兮的家夥。杜冷秋本來以為自己就夠慘了，可跟這些家夥一比，不知道幸福了多少倍。

  “哎！”

  在杜冷秋的長歎聲中，範進出了考場，即刻回家。幸運的是府城距離範進家裏比較近，也隻有七八十裏的樣子。等他緊趕慢趕的回到家，家裏已是餓了兩三天。

  看到老娘和老婆的樣子，範進自己都覺得沒臉見人。這事兒自然也被胡屠戶知道了，又是一頓臭罵。

  到出榜那日，家裏沒有早飯米，母親吩咐範進道“我有一隻生蛋的母雞，你快拿到集上賣了，買幾升米來煮餐粥吃。我已是餓的兩眼都看不見了！”

  範進羞愧欲死，慌忙抱了雞，走出門去。

  杜冷秋在天上看著，歎息道“人不能背運一輩子，總該這家夥時來運轉了。”他不得不跟著範進前往集市去賣雞，呸，這可真夠難聽的。

  集市上熙熙攘攘，範進本人是什麽感覺，外人無從知曉。或許有幾分心冷，有幾分悲涼，但唯有範進自己知道。

  杜冷秋隻看到範進抱著雞，低著頭，如行屍走肉一般機械邁著步伐，不說話。而範進家中，卻是鑼鼓喧天熱鬧非凡。

  範進才離開不到兩個時辰，隻聽得一片聲的鑼響，三匹馬闖了來；那三個人下了馬，把馬栓在茅草棚上，一片聲叫道“快請範老爺出來，恭喜高中了！”

  範進母親不知是甚麽事，嚇得躲在屋裏。對於小民來說，聽到差人的話，就跟聽到強盜的話沒有什麽區別。

  她聽見中了，方敢伸出頭來說道“諸位請坐，小兒方才出去了。”

  那些報錄人道“原來是老太太。”大家簇擁著要喜錢。

  正在吵鬧，又是幾匹馬，二報、三報到了。擠了一屋的人，茅草棚地下都坐滿了。鄰居都來擠著看。

  老太太沒奈何，隻得請一個鄰居去找他兒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