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穀家就被那些親戚尋了個理由分了家。那些人欺負穀攸人小不懂世事，除了分到他死鬼老爹的一大堆藏書，也就身無外物了。

  穀攸揉了揉他招牌的紅鼻子，身子靠著一堆發著黴味的書冊中，手上悠悠地拿著幾頁書，想起自己這幾年的遭遇，倍償人間冷暖，不由得哀歎一聲：“我那死鬼老爹，隻教得我識字，念書，卻教不得我這為人處事之理，苦也！哀也！”

  忽然鼻子嗅了嗅，斜眼瞧了瞧身旁那老乞丐，見他懷裏藏著什麽，便笑嘻嘻的問道：“老毒龍，哪裏偷來的燒雞啊？”

  被穀攸稱為老毒龍的乞丐麵色一變，抹了抹自己滿是髒汙的老臉，一隻眼睛眨巴著，裝傻充愣道：“哪有啊，我懷裏哪裏有燒雞啊，臭小子，你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

  可不，穀攸剛才那話一出，好幾對綠油油的眼睛盯著這老乞兒呢！縱然老毒龍隻有一隻眼睛，卻也把局勢看的明明白白。

  穀攸哈哈一笑，又摸了摸自己那紅鼻頭，指著老乞丐說道：“老毒龍，我可沒說懷裏啊，你說，你不是做賊心虛那是什麽？”

  老毒龍心裏咯噔一聲，暗暗叫苦，誰說書生百無一用？麵前這小鬼不就是識得幾個字，讀過兩年書，會寫幾個字，就把這裏的乞丐給騙的團團轉了。

  看著那幾頭餓狼瞪著眼睛作勢要撲過來了，老毒龍吊著嗓子大喊道：“哎喲，祖宗唉，那是金鳳樓的人布施的，先到先得，去晚了就沒了！”

  聽得這話，這群乞丐就如同耗子出窩，浩浩蕩蕩流竄而出，這年頭，能吃上一口肉就不錯了，更別說燒雞了，所以明知是謊言，可誰能不動心？

  老毒龍為自己的機智暗暗叫好。

  小巷子也清冷起來，老毒龍抱著頭左右瞧見無人，從懷裏拿出被油紙包住的燒雞，舔了舔滴出來的雞油，似乎魂靈頭都要飛進去了。

  忽然，他感覺肩膀被人拍了拍，老毒龍一呆，脖子僵硬地轉了過去，又是那個臉上笑嘻嘻的紅鼻子，他不禁咒罵一聲：“又是你個紅鼻子！你咋不去搶一隻去，偏粘活著我！”

  穀攸也不說話隻是攤著手，老毒龍罵罵咧咧的撕了一個雞腿兒給他，隨後背過身去大口大口的的咬了起來，嘴裏還糊裏糊塗的說道：“要是有酒……嘖嘖。”

  穀攸老遠就問到這燒雞的味兒了，一口咬下去，雞汁四溢，好不痛快！這可是正宗道口燒雞，鹹香味天下一絕，這味道聽說皇帝老兒都喜歡。

  一個雞腿下肚，穀攸拍了拍肚子，也算吃了個半飽，想起自己這又愛又恨的紅鼻子，臉上泛出些許苦澀。

  這氣味，對穀攸來說有特別的意義，因為這善人有股善人味兒，惡人有股惡人味，若是向那些惡人兒求個可憐，說不定一刀就被宰了，當然這些乞丐都是察言觀色的主，不會那麽不識相，拎不清。

  隻是這世上，許多惡人偏要裝出一副善人的模樣，穀攸就知道不久前，一個女乞兒的失蹤就和那陳員外有關，他身上透著一股血腥味，顯然這家夥不是個好東西，隻是這平日裏，這陳員外的口碑不錯，隻有穀攸一個人一直不相信，因為這家夥身上的味兒實在太難聞了，令他避之不及。

  當然了，這話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他老爹年老之後總是念叨著四個字——難得糊塗。

  那時候他還小，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當然了，如今他也不是十分明白。但有些話不能說，這一點他卻是知道的。

  穀攸自忖也是個讀書識字之輩，自己年紀雖小，但卻識得人情冷暖，該懂的懂，不該懂的裝作不懂，此乃穀攸的生存之道。

  百無聊賴之際，穀攸也時常翻閱他死鬼老爹的書冊，對那些誌怪異談頗為感興趣，鬼怪畫皮，人魔換心，種種不可思議之事，令他有無盡的遐想。

  “子不語怪力亂神，可是儒家那些書，枯燥乏味，哪比得上這些有趣。”

  看著穀攸搖頭晃腦的看著書，一旁的老毒龍湊過來揶揄道：“小祖宗，準備明年靠科舉呐。”

  穀攸灑脫一笑，仿佛聽不懂那嘲諷之意：“讀書做官，代天子牧理萬民，誰人不想呢？”接下來，他苦著臉，點了點自己的腦袋，道：“可是我這腦瓜子太笨，背不來那些聖賢書啊！如今，也隻能……”

  老毒龍炸了眨眼問道：“隻能啥子呢？科舉不考，難道去做贅婿麽？你這身板別人也不收你啊。”

  穀攸雙眼一瞪：“當然是要做仙人啊，贅婿哪有仙人逍遙自在！”

  老毒龍大笑道：“你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知道啥叫贅婿，啥叫仙人不？”

  穀攸呸的一口吐在地上，“仙人就是乘雲氣，馭飛龍，遨遊四海八荒……呸，你個老乞兒懂個屁，怎麽能明白我的誌向呢？”

  老毒龍搖搖頭，嘴裏叨咕著，這小子瘋了，瘋了，好好一滑頭小子。

  穀攸也懶得理他，揉了揉紅鼻子，翻開一本被蟲蛀爛書，上書四個大字《鳳凰劍經》，頗為氣派，隻是破爛不堪，不可窺其全貌。

  這本書被穀攸翻弄了半天，也沒弄出個所以然來，他自付聰明絕頂，才智過人，可就是不解其中真意。

  穀攸其實也是個倔脾氣，沒事起來和一本書鬥氣，俗話說得好，書讀百遍其義自見，這本《鳳凰劍經》還真被他讀出一點玩意來。

  “取五金之精，納本還原，氣貫全身，咦，這五金之精是什麽狗屁？”

  這自付聰明絕頂之人，也不得不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將這本仙家典籍蓋在臉上，懶散地聳著眼皮，望起天色來，不一會便呼呼大睡起來。

  而在雲層之上，杜冷秋看著書麵上的《鳳凰劍經》的字樣，不由得歎道：“好熟悉的名字，”他目光微微垂落，回憶起自己初學劍法的年代，那個時候的他真是稚嫩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