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齊玲看到杜冷秋的瞬間，連忙將酒壇放下。臉色通紅，隻是黑色的肌膚掩蓋了一切，若非她脖頸白皙尚可窺出一點端倪，隻怕杜冷秋也發現不了。

  杜冷秋很是欣慰，看齊玲的樣子，顯然沒有受到殺生魔劍的影響。他此行前來受降城的目的也不過是如此而已。

  “我馬上就要返回中原了，你有什麽話要帶給小智他們嗎？”

  這時，手足無措的齊玲終於沒那麽緊張，她定了定神，“告訴父親，我很好。告訴小智，早點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杜冷秋點點頭，“保重！”說完，他轉身就要離去。齊玲卻叫道“先生！”

  “怎麽？”杜冷秋有些疑惑

  “先生這就要走了嗎？”

  “當然！”

  齊玲咬著嘴唇，猶豫了一下，道“聽說齊國公家裏在祝壽，擺了流水席任人吃喝。我們準備去湊個熱鬧。先生也一起吧！”

  看著齊玲眼睛裏的希冀，杜冷秋雖然對這些宴會毫無興致，但想到此地一別，怕再無相見之期，心中不由得一軟，咧嘴笑道“好！”

  齊玲眼睛眯起來，似乎在發亮，她拍了拍旁邊偷笑的一個同伴，叫道“小亮你們帶著先生一道去公府，我很快就來。”說著，她一路小跑的溜掉了。

  小亮一樣是個年輕人，幹瘦幹瘦的，沒有鐵甲隻是套著一身皮甲外加一個護心鏡。他眼睛滴溜溜轉個不停，給人以不靠譜的印象，但觀其氣質有幾分像是齊三。

  “這位先生，你和小玲是什麽關係？看她的樣子，很尊敬你啊！”小亮並不急著帶路，反而打探起杜冷秋的老底來。

  杜冷秋露出一絲揶揄的笑容，“她的劍法是我傳的。”

  小亮倒抽一愣冷氣，不著痕跡的退後兩步，神色間有些畏懼。他們一同執行任務，自然知道齊玲的劍法凶厲可怖，看上去就不是正經劍法。

  所以，杜冷秋這個看上去和善的人，其實是個殺人無算的大魔頭。小亮連忙露出諂媚的笑容，“前輩，我叫魏亮，本是河東人。您老這邊請！”

  看年齡，魏亮和杜冷秋年齡相當，大約十歲。當然，在大唐，十歲隻怕是已經當爹了。

  魏亮在前領路，杜冷秋與其他三人攀談起來。都是年輕人，還是喝了不少酒的年輕人，略微一聊，幾人的祖宗八代都交代的清清楚楚。

  齊玲這個十人小隊，其中五個年輕人，五個中年人，其中隊長也是中年人。因為年齡代差的緣故，彼此聊不到一起。喝酒，自然也不會在一起。

  其他三人分別叫魏宣明、丁琦、周然，其中魏宣明和魏亮還是堂兄弟。隻是魏宣明體格五大三粗，看身高起碼有一米九以上。

  禦天盟對待新兵極為粗暴，根本沒有所謂的訓練和適應。所有士兵入伍之後直接進行十天左右的馬術訓練，不管合不合格，十天後立刻授予戰旗參與巡邏。

  槍術訓練、刀術訓練、箭術訓練等等，統統都是不存在的。

  禦天盟這樣做自然會造成大量的初始傷亡，然而，這卻是逼著所有人參加武館的修煉。禦天盟的目的很簡單，即全民修煉武道。唯有這樣，他們才能從中選拔出大量的優質人才，才有足夠的力量收回故土，重定江山。

  齊玲他們小隊進行了十二次巡邏，三次城牆戰爭。原本的十名隊員，死了三人，又補充了三人。

  血稅的殘酷，實在驚人。要知道，齊玲他們來到北疆僅僅才兩個月。傷亡率已經達到了百分之三十。而一個人，從十月懷胎到長大成人，修煉武道，需要整整十幾年。若是北疆型式持續惡化，嘿，後果不堪設想。

  正因為死亡的威脅近在咫尺，故而，軍士們大多需要用酒來發泄心中的壓力。

  走了大約一個小時，他們趕到了齊國公府。若是在災變之前，國公府就是大唐的頂尖豪門，鍾鳴鼎食，綾羅綢緞，奴仆成群不過是基本操作。而如今，卻是大大的不同，用一句俗語來形容。

  大人，時代變了。

  齊國公府，在東城區靠近宮城的位置，遠離充滿殺戮氣息的城牆，算是一個較好的地點。公府大門之外，幾十張桌子擺的滿滿當當，將道路道路占了三分之二強。一些衣衫陳舊破爛的破落戶瑟縮的坐在椅子上，做鵪鶉狀。還有大量的乞丐不得上桌，隻能蹲在旁邊，眼巴巴的等待著，在狂風中等待著。

  公府門口，兩隻石雕的老虎蹲居在高崗上，一隻爪子按著圓溜溜的石球，憨態可掬。大門朱紅，銅釘閃亮。

  一個帶著藍色小帽的須長及腹的管家站在門口迎客，他身畔還站著一排恭敬無比的年輕仆人。

  看到杜冷秋等人一副士兵的打扮，管家麵無表情，隨意指派了一名小仆帶著他們前往院內。相比道路上簡陋的桌椅，公府內部卻是幽靜許多，桌椅碗筷也講究許多。

  人來人往熙熙攘攘中，管家麵無表情的臉上有些傷感，心道“若是在長安，我國公府是談笑盡權貴，往來無白丁。可如今，低賤的阿貓阿狗都上了席麵，真是道德淪喪啊。”忽然，他精神一陣，終於有人坐著奢華的馬車趕來。

  馬車到了門前，跟在車後的仆人立刻乖覺的上前跪倒，充當墊凳。紫色流蘇的車簾掀開，一個傅粉的中年郎君邁步而出。

  他一身紫色團花長袍，金帶束腰，邁步下了馬車，輕輕彈了下手指，看著大門兩側寒酸無比的破落戶和乞丐，嗤笑一聲，道“秦野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

  管家堆著笑，躬身作揖，那態度恨不得趴在地上添對方的鞋子，“恭迎鄭王！”

  “罷了，秦野這才五十，辦什麽壽宴？莫不是有本王不知道的內幕？”

  “哪裏，不過是三少爺進階神通秘境，已上九重天闕，這雙喜臨門，我家公爺才想著慶一慶！”

  鄭王臉色微微一變，道“那倒是值得慶賀一二。”說著，邁步入內。他身後自有人將禮單呈上。

  八仙桌上，隻坐了五人杜冷秋聽魏亮高談闊論，將河東的趣事一一講來。魏亮的口才不錯，一些小事也講的娓娓動聽，鄰桌的幾人也被吸引的側耳傾聽。

  片刻後，齊玲趕了過來，微微有些氣喘。她遞給杜冷秋一個黑色包裹，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先生，順便把這個交給小智吧。”聽叮叮咚咚的清脆聲音，顯然是裝著丹藥的瓷瓶。

  魏亮等人麵麵相覷，這才有些明白為什麽往日齊玲立下功勳卻從來不去買更好的劍器或者法器。

  杜冷秋隨手接過，反手之間便存了起來。魏亮一呆，明白這是儲物法器，更是殷勤起來。言談間杜冷秋得知，他們很快就要參加對塞外妖魔的大清繳。這是一年中的最後一次。在立冬之後，塞外就太過苦寒難以用兵了。

  受降城所有的士兵都是精銳。那些菜鳥和武功低劣的，在最初的戰鬥中迅速被淘汰，這就使得出塞作戰的大軍擁有極高的戰鬥力和機動力以及持續作戰能力。而這三點正是大軍主動出擊的底氣。

  天色更晚，幾個來的較晚的老者在仆人的帶領下走了過來。他們臉上明顯有些委屈和憤懣，但卻不曾反抗。其中兩人坐在了杜冷秋一桌的空餘位置，正好在杜冷秋和齊玲之間。

  看得出來，兩人絲毫沒有功夫在身，應當是普通人。這兩人頭發胡子都有些花白，衣衫更是陳舊，臉色微微發青，估計是因為大冷天穿著長袍不夠保暖的緣故。

  “不當人子，沒有料到我們竟受到今日之羞辱。”

  “且忍忍吧。”

  “唉！”兩人相對唉聲歎氣起來。

  很快，菜品被流水般端了上來，兩老人立刻精神一陣，其中一人看著桌子中間最大的盤子，滿臉懷疑的道“這道菜像是五生盤，但這也太假了吧。”說著，此人取筷子夾了一塊慢慢咀嚼。

  忽然間，他淚流滿麵，努力嚼著咽了下去。

  “可憐可憐。當年五生盤吃到厭。如今再嚐，竟變成豬肉生盤了。”杜冷秋讀過不少秘籍，但對於五生盤啥玩意卻是一竅不通。

  再坐幾人當中，齊玲魏亮等人都是普通出身，看這老人的模樣，完全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不由得呆愣起來。

  另外一個老人也嚐了一口，細嚼之後吞進去才不屑的道“五生盤應當以羊、豬、牛、熊、鹿五種鮮肉，細切調味，以豆鼔調味，再配以酸梅、荔枝、梨肉，如今這以純豬肉配脆梨，實在是下流，下流啊。”

  兩人一邊吐槽，一邊飛快的夾著，轉眼間，一盤肉竟然下了肚。齊玲魏亮等人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紛紛舉筷，加入了搶菜大軍。

  又過了一會兒，有仆人抱著酒壇走了過來。酒壇不大，淺灰色，紅布封存，每桌一壇，絕不多給。

  杜冷秋不吃菜，不飲酒，很是引人注目，但他對周圍探究的目光毫不在意，目光低垂，沉思靜坐。

  齊玲很是不安，她把杜冷秋拽到這裏原是好意，如今竟成了壞事。她稍微思考了一下，便低聲道“先生，咱們先走吧。”她強忍著看向八仙桌的目光，注視著杜冷秋。

  正在杜冷秋準備回答的當口，轟的一聲，伴隨著一聲慘叫，兩扇朱紅大門旋轉著飛出，砸翻了八仙過海影壁，四分五裂。

  杜冷秋齊玲等人齊齊轉過目光，但兩吃貨老人卻仍在胡吃海塞個不停，其中一人居然還有空閑開口。雖然他腮幫子都鼓了起來，難得發言居然還停標準

  “誰哉斯人，沒有禮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