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人群中穿過約有四十多米，就看到趙通在微笑著向他們招手。

  彼此匯合之後，趙通發現齊三臉色難看無比，連忙關切的問道“怎麽了，老二？我剛才聽說胡德歸踏入神通秘境，你這是受刺激了？”

  齊三強笑一下，岔開話題道“沒有，我是那麽脆弱的人嗎？不過我和他一同上山，如今才喚醒了血神浩瀚，相比之下，真是慚愧極了。”

  趙通一聽，立刻恢複了懶散模樣，隨口勸道“不要隨便就和人比較。比較的結果隻能是兩種，一種是胡德歸這樣，覺得誰都不如自己，就變得很傲氣；一種是你這樣，覺得自己樣樣不如人，變得很沮喪。這都不是什麽好事兒。”

  “我靠，我怎麽就樣樣不如人了。”

  齊三哭笑不得，自己拍了拍臉頰，讓僵硬的臉頰重新柔和起來。

  杜冷秋沒有多嘴多舌，他又不是長舌婦，到處去學嘴。每個人都應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無論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這是杜冷秋在十歲時就學會的道理。

  他盯著前方的五鬆學堂，也就是五棵鬆樹，突然問道“趙大哥，那鬆樹下有一個石碑，石碑上刻著‘天地’兩字，那是什麽意思？”

  趙通看了過去，隨即懶洋洋的道“這個，我記得大師範說過，這是要敬畏天地，但又藐視天地。修行就是這個道理，要以勇猛精進之心，行謹小慎微之事。”

  杜冷秋咀嚼良久，覺得這番話說的十分有道理，對之後的授課大感期待。此時，周圍的修者大都在安靜的等待，整個山巔靜悄悄的，唯有寒風低旋，卷起陣陣雲濤。

  忽而，又一聲長歌聲傳來，聲音沙啞，卻又有一股縱橫四海我獨行的灑脫和自在，讓人一聽就心情激蕩，馬上就去闖蕩天涯。

  紅塵滾滾，苦海滔滔。循我分，守我操，養我浩，全我高。保太和兮淡世慮，滅爭竟兮少氣淘，爾清寒兮增學養，忘世欲兮住林皋。

  歌聲中，一個身披白色道袍，發髻高冠的道人飄然來到山巔，容貌清朗，風姿出塵，恍若仙人臨世。

  杜冷秋低聲問道“這就是明玉真人嗎？”

  齊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不，這是齊子壽道長，習慣和胡德歸一模一樣，據說兩人互相看不順眼很久了。”

  杜冷秋了然，也有些想笑，兩大/逼王，能互相看得順眼才怪。

  趙通忽然長歎道“胡道長很快就要戴上飛魚冠了。”

  齊三立刻沉默下來。杜冷秋看了看齊道長的高冠，是以竹子製成，恍若一尾遊魚，生動異常。

  似乎看出了杜冷秋疑問，趙通解釋道“踏入神通秘境就可以自稱道人，有資格戴上飛魚冠；若是再進一步，突破入飛仙境，就可以自稱真人，有資格戴上飛雲冠。再往上就是法相大能，可稱‘子’。但具體什麽穿著，我見識淺陋，就沒有見過了。”

  胡德歸慢悠悠從前排走了過去，朝洞和子打了個稽手，道“見過子壽師兄，小弟僥幸突破。”

  齊子壽隻點了點頭，朝旁邊一指，便不再言語。他們如今還沒有資格坐下，需要等待明玉真人的到來。

  再過片刻，一朵白雲飄然而至，落在鬆樹之下。明玉真人到了。

  杜冷秋暗道這駕雲的逼格可比飛劍強多了，將來有機會一定要學一下。

  明玉真人麵目粗豪，頜下一圈短須似鋼針一樣聳立，這種麵向有個專有名字，換做豹子頭。他手中沒有拎什麽拂塵，也沒有如意，而是拎著一青玉酒壺。嗯，酒鬼，看來這明玉真人應該和趙通很談的來。

  真人不說廢話，他坐在石頭上，背倚著鬆樹，愜意的喝了口酒，方才慢悠悠的說道“今天我們先講道。”

  “你們誰知道什麽是道？”

  沒有人回答，顯然，這個問題的答案太過寬泛，或者說太過高深，可沒有答案。真人笑了一下，繼續說道“你們就算給了答案，我也不知道是否正確。”

  “什麽是道？夫道者，以有為入無為，以外藥求內藥，以己而求彼，以陰而配陽，以鉛而投汞，以炁而合神。守雌不雄，寂然不動，用誌不分，乃凝於神，方是神仙之道。”

  “這時神仙之道，而非道。”

  說到這裏，他笑了一下，又飲一口酒。接著說道“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溪。這句話大家都聽過，誰知道是什麽意思？”

  立刻一個紫袍青年站了起來，杜冷秋一眼，靠，很眼熟啊。這不正是之前奚落齊三的那個滿身貴族氣的家夥嗎？

  “這家夥是誰啊？”

  趙通撇撇嘴，滿含不屑的道“這家夥號稱公子薊。據說是李唐皇族，封地在薊。二十年前，禦天盟代替朝廷，李唐皇族大部分被遷移至受降城，少數則加入各大宗門，這也算是一種優待吧。”

  杜冷秋點點頭，發現一種奇怪現象。齊三這家夥對公子薊這個臭屁的家夥敬畏有加，趙通卻是不屑的很。難道是因為齊三佃農出身，畏懼皇權已成習慣，趙通卻是江湖遊俠出身，最是喜歡鄙視朝廷？

  公子薊已經侃侃而談，瀟灑無比，“雄是陽性斥放力，雌是陰性吸收力，雄剛雌柔，雄動雌靜。守雌，是指守於柔靜的吸收態勢，不表現剛動的斥放之態。”

  明玉真人笑了笑，將手向下一壓，示意這公子薊坐下。公子薊顧盼自雄，頗為得意，畢竟這可是飛仙境的真人，放在以前，就算是帝王也見不著啊。

  忽然，明玉真人神態一冷，譏道“剛才的解答很精彩，放在俗世那就是標準答案，但對於我們來說，都是狗屁。道德經乃是道祖所書，道祖他老人家是什麽意思，幾個臭道士能解得出來，笑話！”

  一番話說的公子薊滿臉通紅，恨不得有條地縫讓他鑽進去。大家雖然沒有哄堂大笑，可那種憐憫的目光卻比笑聲更加刺人。

  “我不知道道是什麽？但修行，修行，不外乎炁與神。”

  “你們大部分人都在先天與照靈境界，而這個境界有個專有名詞。後天而先天，先天而照靈，是謂神前三難；神通、飛仙、法相，又稱長生三劫；長生、造化、永恒，是謂不朽三問。”

  “這九個境界，每一步都是難之又難。沒有永恒不變之誌，勇猛精進之心，謹小慎微之行，必將倒在這條登天之路上。”

  “沒有例外！”

  看到所有人都噤若寒蟬，明玉真人又緩和了語氣，道“你們大都在照靈境，有誰知道三部八景二十四身神的？”

  有公子薊出乖露醜在前，此時沒有人回答。

  “三部八景二十四身神是你們照靈境需要喚醒的全部神靈名稱，而如果要踏入神通秘境，必然要在天地人三部八景當中各自喚醒一尊神靈，天地人三靈合一，方才可以踏破神通壁障，超脫凡俗。”

  “你們還有沒有什麽疑問？”

  有一人昂然站起，身姿頎長，疏朗如月，拱手發問，“敢問大師範，三尊神靈喚醒之後，如何三靈合一？如何踏破壁障？”

  杜冷秋心中叫好，暗道“這也是我想問的呀，可惜少爺我現在是黑戶，不好開口啊？”

  明玉真人先沒有回答，而是敲了敲手中的酒壺，一股清泉從青玉酒壺中激射而出，他縱情狂飲一番，方才罷休。

  “由照靈而至神通，是長生三劫第一劫，也是最困難的一道劫難。它是神人之別的開始，對於有些人來說，不需要提點，就水到渠成，踏破壁障，超脫凡俗。

  可對於絕大多數修者，會在這一關躊躇百年，直到活生生老死，也沒有摸著破壁的機會。有句話說的好，麵壁十年圖破壁，壁上留影也成空。”

  明玉先說了一番廢話，待大家等的心焦之後，方才解釋道“破壁的機會可以是一種信念，也可以是一種道路；它可以是一句話語，也可以是一種感動。

  總而言之，千百個人有千百種方法，各有不同。若要我傳授可以破壁的妙訣，抱歉，這世上沒有那種東西。

  我隻能告訴你們一句話——神通，神通，你心中的神，究竟是什麽樣子？你想得明白了，才有神通。”

  說完，明玉真人不再理會眾人，側過腦袋，看著胡德歸，嘿嘿道“不錯！不錯！當真不錯！”

  胡德歸之前裝逼的時候不讓旁人，是當之無愧的逼王。可此時，麵對一根手指就可以碾死他的明玉真人，也不敢拿大，恭敬的施禮道“拜見明玉師叔！”

  明玉隨手掏出一件飛魚冠丟給了胡德歸，道“道袍自己縫，這飛魚冠記得戴。三日後有一趟飛雲舟前往九重天闕。你如今先穩固一下境界。”

  “你進階神通，如今是我們白石道宮的內門弟子，本來我該給你一個道號，可是我自己讀書少，還是你自備吧。”

  “至於你進階後的法器和丹藥，去找齊子壽領取。”說完，也不管胡德歸有沒有聽明白，明玉徑直駕雲離去。

  人群慢慢的散去，而杜冷秋聽完之後細細思索，發現自己明白了一些問題，卻又多了一些問題。

  問題在於，聽明玉真人的講述，隻需進階先天，不需要練氣成罡就可以立刻開始喚醒神靈，和杜冷秋此前了解的不同；而且為什麽隻需喚醒三個神靈就可以開始進階，而杜冷秋從不了解這一點。他本以為，需要將體內神靈盡數喚醒之後，方才可以著手進階。

  這一切，都需要好好梳理一番。

  慢慢的，諾大的黃崗山之巔隻剩下寥寥數人。其中就有公子薊，他一直低著頭，待人走的差不多了方才抬起頭。

  第一眼就看到了杜冷秋一夥兒，立刻遷怒罵道“你們這些賤民，難道是留下來特意看我笑話的嗎？”

  之前為了不耽擱聽課，杜冷秋可沒有插口他和齊三的破事兒。可這會兒杜冷秋可不會慣著他。

  “看你？”杜冷秋的語氣中有著掩飾不住的驚訝，“看你用胯下的小頭思考人生？還是看你大頭不長智慧隻生精？”

  公子薊一呆，隨即狂怒道“你這是找死？”他氣勢洶洶的大踏步走來，似乎馬上就要動手，可忽然又止住步伐，怨毒無比的看了杜冷秋四人一眼，隨即掉頭離去。

  “懦夫！”杜冷秋冷哼著，原封不動的將話甩在公子薊臉上，竟然也沒有激得他回頭拚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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