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北之地。

  這裏光暗分明，或永夜，或永日。這種極端的氣候也造就了冰神宗弟子捉摸不定的性格。

  冰神宗，四宗之一，天河宗的死敵。

  和天河宗居於白雲之上不同，冰神宗在極北永不融化的冰層中開鑿出了一座仿佛神話般的宮殿。在修行世界，它有一個極為響亮的名字——冰宮。

  在永夜的半年時間，冰神宗的弟子會離開冰宮，輪番趕到這塊凍土上修行。這塊荒蕪到極點的冰原上有多大呢？

  九百萬平方公裏。

  冰神宗有多少弟子呢？

  六百。每次輪換多少弟子呢？兩百。也就是說，整個兔國這麽多大片的土地上，僅有兩百個修行者在遊蕩。因此，他們在這塊凍土上修煉整整一個永夜，也有極大的幾率碰不到一個自己人。

  寂寞就是修行的衍生物。

  如今已是初春，冰原的永夜到了尾聲。就連懸掛在天際，永遠散發著絢爛色彩的極光也不如往昔耀眼。

  可是青雨卻不這麽認為。

  她呆呆的坐在雪地上，依偎著一隻冰原上的雄性白熊。懷中還抱著一隻瑟瑟發抖的白狐，瞪大眼睛看著變幻莫測的極光。

  或碧綠、或深紫、或淺黃，無盡的顏色與極盡姿態的極光牢牢吸引著她的目光。她不自覺地撫摸著狐狸蓬鬆而雪白的毛發，歎息道“如此美麗，就算是看上一年也不會厭倦吧。”說著，她回頭看了看不遠處呆坐的杜冷秋，撇嘴道“真是一個不解美麗的家夥，如此美景，竟然都不看上一眼。”

  白骨化身甫一來到冰原，隻抬眼四周一掃，沒有發現特別礙眼的環境，立刻盤膝坐下開始了修行。

  於他而言，就行就是一切。

  冰臨九幽這門功法。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是凝練聖心冰漩。這一步擋住了九成九的修煉者。

  聖心冰漩，是在丹田內以極致的寒氣化作一個永恒旋轉的冰心。以冰心禦使萬物，或刀劍，或擬物，無望而不利。

  這可不比開辟丹田那麽簡單。

  雖已初春，可冰原上永恒不變的風帶來的依然是極致的冰寒。白骨化身沒有真正意義上的丹田，故而他要做的很簡單，在虛無的身體中開辟一處核心，將寒氣納入其中，形成旋轉的星雲。

  杜冷秋大膽設想驗證，能否成功他並沒有把握，但這世界上最迷人的，也最令人恐懼的不就是未知嗎？

  時光流逝，白骨化身在冰原上寂寂修行，而江南的杜冷秋已經來到了武夷山。

  如今杜冷秋肩上斜背著一柄木劍，還配有一個古色古香的劍鞘。兩者都是空音寺那株菩提樹的樹心製成的。雖是木頭，可這千年老妖不同凡響，其硬度不遜鋼鐵。

  詩經雲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這說的是古代人處理堅硬無比的玉石的手法。而菩提樹這木頭處理起來麻煩程度也不遑多讓。幸而先天罡氣剛柔並濟，否則，沒有一年半載的功夫，休想完工。

  有了蝶舞的加入，杜冷秋終於不必再穿著那件芭蕉葉的衣服。路過一個小村落時，蝶舞尋了幾件麻衣為杜冷秋縫製了一件麻布長袍。

  行行複行行，不久，他們終於趕到了武夷山。

  武夷山並不是一座山峰，而是由連綿不絕高低不同的山峰組成的山脈群落。

  到了武夷山，齊三等人表現的興奮無比。齊三表現的最為誇張，他高舉雙手，感情充沛的含淚叫道“半個月了，盈秀，我又回來了。”

  趙通砸了咂嘴，道“終於有酒喝了，這幾日可把我給憋壞了。”李炆照例不說話，隻是整了整背後的槍囊，抿嘴一笑。

  杜冷秋眯著眼睛，眺望山景，想著怎麽去尋找鄭玉，轉達其母的問候。此時的他，灰袍麻衣，長劍係在背後，凸出肩膀的劍柄上落著一隻斑斕美麗的蝴蝶。

  至於蝶舞，卻不見蹤影。

  齊三感慨過後，回頭目視杜冷秋，道“秋兄弟，我們三個住在天遊峰。事實上，咱們所有從武館進階先天的武者都在天遊峰。授課的大師們常年黃崗山頂峰居住，平日是見不到的。隻有初一、十五兩次授課日，我們才會登上黃崗山頂峰聽他們授業解惑。”

  杜冷秋點頭表示明了，道“那就是說我要住在天遊峰了。”

  趙通猶豫了一下，道“隻怕蝶舞姑娘有些困難。禦天盟在天遊峰和黃崗山兩處地方設置了照妖鏡，以防妖魔偷襲作亂。”

  話不必點透，幾人都知道蝶舞是個妖怪。按照如今這世上的規矩，碰見妖魔沒有二話，直接一劍砍死。若是不砍死也沒有關係，但想要帶到大家居住的底盤，就沒法子讓其他人接受了。

  “沒關係，那我們隨便找個地方安身就夠了。”杜冷秋很看得開，畢竟，他一向獨自修行，習慣了孤獨和寂寞。

  趙通考慮了一陣，建議道“如果是這樣的話，住在九曲泉附近是最方便的，水源比較充足，不必每天跑去打水。”

  李炆也難得的發言，“白雲澗！”

  趙通立刻擊掌道“不錯，九曲泉白雲澗最合適不過了。咱們這就帶秋兄弟過去。”

  山路迢迢，四人聯袂登山，速度很快，隻半個小時左右，便看到了一條溪水，不甚寬闊，但清澈無比，凸凹不平的水道讓它時不時濺起雪白的浪花。

  忽而，遠方傳來一陣整齊劃一的喊聲，雖是閩地方言，卻也依稀可辨。

  “茶發芽！茶發芽……”

  聲音在群山間回蕩，趙通恍然大悟，道“哦，原來已經是驚蟄了！”他看杜冷秋有些不解，便解釋道“這是茶農們在喊山。每年的驚蟄，他們都要來這麽一處戲碼，以求得神靈保佑今年的茶葉豐收甘醇。”

  末了，趙通又舔了舔嘴唇，不解的道“真是搞不懂，茶有什麽好喝的？明明酒才是這個世界上最佳的飲品。”說完，還搖了搖頭。

  四人繼續沿著山路前進，不一會兒，便看到山路右側有一片較為平坦的石崖，上麵重重茅屋，連綿起伏，粗看約有上百間，俱都殘破非常，顯然已久無人在此居住。

  而在入口處，立著一塊橢圓形的巨大灰色岩石，上麵陰刻著四個字“武夷劍派”。

  茅屋之間的空地上隻有一個老人，青衫佩劍，一壺濁酒，獨對夕陽。

  趙通目光複雜的看了一眼老人，道“聽說他本是武夷劍派的長老——絕命劍客趙禎。但如今的武夷劍派也隻剩下他一個了。”

  齊三感同身受，長歎道“我曾是白猿仙劍門的內門弟子，後來武館興起，傳授更加高深的功法，可以讓人進階先天之上。

  隻幾天的時間，整個白猿仙劍門就衰敗了下去。連我的師父也跑去武館參加學習，隻留下我們師兄妹三個，無奈下，我們也隻能跟著去了武館。”

  他臉上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說來好笑，我們那裏隻有一家武館，就是白石道宮開設的。在那間武館中，我們師兄妹和之前的師父居然成了同輩弟子。後來我進階先天，就被帶到了這武夷山，這才知道，原來武道先天不過是起點，後麵還有神通秘境，還有飛仙法相等等境界。”

  趙通打量了齊三幾眼，突然笑問道“你那個師妹呢？”

  齊三一愣，隨即明白了趙通的意思，道“進階先天並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尤其是我們沒有足夠的靈丹妙藥。所以，她如今還在武館，或者已經嫁人了吧。”說到這裏，他頗為惆悵的歎息了兩聲。

  杜冷秋總結道“三位，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不進步，意味著你在退步。所以，大家對修行都上心些吧。”

  拋下那個獨對夕陽的老人，四人沿著九曲泉繼續向前，不久便到了白雲澗。溪水在這裏陡然從懸崖上墜落，高差足有上百米，在懸崖之下，形成了一片水潭。晚霞映照在水麵，蕩漾出點點金光，美不勝收。

  水潭岸邊，青草叢叢，鮮花尚未綻放，但花骨朵已經從草叢中探出了腦袋。環顧四周，大小石塊密布，林木蒼蒼，景色清幽。

  “好地方！”杜冷秋忍不住讚了一句。

  “秋兄弟喜歡就好，明日我帶人過來給兄弟你修一座木屋，就此安居。咱們兄弟一起努力修行。將來有一日，咱們全部進階神通秘境，超脫凡俗，不亦快哉！”齊三畢竟年輕，很有些豪氣。

  趙通聽了，微微笑著，卻不言語。

  道別後，齊三等人遠去天遊峰。杜冷秋獨自在岸邊散步。蝶舞也從劍柄上翩翩飛起，化作人形落在水潭邊。她饒有興趣的蹲在一顆石頭上看著水邊遊蕩的小魚，時不時的拋落幾根青草逗弄著他們。

  杜冷秋掃了一眼，便不再理會。水潭邊濕氣較重，並不適合久居。杜冷秋在石頭上跳來跳去，挑挑揀揀，準備找一個最適合建造房子的地方。

  齊三說搞些木匠來蓋房子，也就是說，有很大的概率是一個木頭房子。而杜冷秋對虎頭崖的那座別墅十分滿意，這次正好讓木匠們重新修建一座出來。不過這裏的地勢不夠平坦，沒法子造得太過豪奢。

  當最後一縷晚霞消失，杜冷秋聽到了輕微的腳步聲傳了過來。聽聲音，來人實力一般般；聽呼吸，似乎連先天境界也沒有達到。

  不一刻，一個青山佩劍的老人走了過來。肩上的扁擔擔著兩個木桶，似乎是來這水潭挑水。看他衣著打扮，正是武夷劍派的長老絕命劍客趙禎。

  看到不遠處的杜冷秋，老人一挑眉，目光落在了他背後的劍柄上。他眼神陡然變的淩厲無比。

  “你也懂劍？”

  杜冷秋皺眉，這老人說話十分聲音，語氣也重，聽起來就像在吵架。不過，他可是尊老愛幼的四有新人，微微一笑，道“略懂，略懂！”

  “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什麽叫做略懂？”老人的語氣似在嗬斥，就像是初中校園中的教導主任正好抓住了一個翻牆去網吧的網癮少年。

  嗬嗬一笑，冷秋也不反駁，直接拔劍出鞘，輕飄飄的一記橫斬，似緩實快的斬落。他麵前一塊不規則的棱形巨石被輕鬆斬斷。

  不需要開口，這就像是一記耳光打在趙禎臉上。趙禎布滿皺紋的臉頰抽動了一下，無言以對。要知道這一招，杜冷秋可沒有動用任何真氣，純粹憑借的力量，憑借出劍的速度和角度，以木劍而斬斷巨石。

  就算是武夷劍派最全勝時期，整個門派也沒有一人能夠做到這一點。

  這種可畏可怖的劍術，除了千萬次的勤學苦練之外，天賦悟性也缺一不可，甚至還需要冥冥中的一絲氣運。

  “後生可畏！後生可畏！”趙禎失意的喃喃自語著，眼睛再度渾濁起來。他打好水，挑著擔子噠噠遠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