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帛書從斷劍中飄落下來，與雪花共舞。不等帛書落地，滅絕仿佛惡狗搶屎一般衝了過來，猛抓在手上。

  緊跟著她猛然向側麵翻身前滾，左手抓住帛書，右手單掌晃動，一招“頂花禮佛”招式莊嚴，護住全身上下。這時，她才抬頭，看到杜冷秋站在原地，不動不搖，隻露出一道微帶著譏嘲的笑容，不由得大為窘迫。但抓著帛書的五指卻收攏的更緊。

  “師太可看看真假！”

  滅絕親眼看著帛書從斷劍中飄落，況且上麵密密麻麻的寫著蠅頭小楷，斷然不會有假。她長吸一口冰冷的空氣，斷然道“不必！多謝杜先生仗義相助，此恩峨眉必報。”

  “恩惠不恩惠，都是無所謂，倒是師太答應的事情不會忘記吧？”

  “滅絕一言九鼎，從無反悔。”滅絕師太答得斬釘截鐵氣勢萬鈞。

  杜冷秋看著有些緊張的滅絕師太，隨口道“九陰神爪有幹天和，還是不學得好。師太就不用教給紀姑娘了。”頓了一下，他又笑道“當然，這隻是一個建議。”

  他將半截斷劍拋擲地上，和前半截並排，樁子似的刺進石板中，“倚天仍可重鑄，師太帶走吧。這瓜田李下的，我就不留兩位了。”

  滅絕得了秘籍，此刻正像是三百個猴子抓心撓肺似的，一刻也待不住。此刻她正好就坡下驢，連忙道“好，我們師徒就此別過。”

  她撿起兩截斷劍，轉身就走，連走二十餘步，卻見紀曉芙呆立不動。她轉身回望，疑惑的問道“曉芙？”

  紀曉芙猶豫了一下，道“師父，可否稍等片刻？”

  “好！”滅絕正是心情激蕩的時刻，對自家徒兒的異樣也不在意，點了點頭，便下山而去。她已決定到山腳下馬上將秘籍背熟，免得生出意外。這是她期待了二十年的希望，一朝實現，反而有一種不真實感。

  雪紛紛揚揚的落下。一個上午並沒有讓它變小，此刻反而雪花更大更多了。雪花落在紀曉芙的發髻上，鬥篷上，讓她片刻間就成了雪人。

  “杜先生，此去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紀曉芙聲音不大，穿透雪幕，顯得更加幽幽細細。

  杜冷秋見多了離別，對此沒有太大的感慨，隻是笑道“我還以為紀姑娘專門留下來道謝的！”

  紀曉芙搖了搖頭，“紀曉芙欠杜先生的太多，單憑一個謝字，又有何用？”

  “書看完了嗎？”杜冷秋更關心那些理論對她的改變。

  “尚未看完，但已是受益匪淺。”言罷，她張口似乎還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如何措辭，有些犯窘。

  杜冷秋十分好奇，卻又不問。紀曉芙咬了咬銀牙，道“我與武當殷六俠訂有婚約，雙方已商定年底完婚。”

  殷六俠，很少有人這樣稱呼自己的未婚夫吧。很顯然，紀曉芙對他並不上心。但杜冷秋看過原著，知道殷梨亭是個癡情人，堪稱紀曉芙良配。

  而此時紀曉芙說起這個有什麽用意呢？

  看著羞澀的紀曉芙，杜冷秋想了想，有些了然。紀曉芙是擔心自己愛慕她，卻空耗歲月，故而特意來告知她要結婚了，不要再為她耽擱。但她是個姑娘家，卻不好說的明白。這才遮遮掩掩的。

  所以說，紀曉芙的確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恭喜紀姑娘得佳婿一枚，殷六俠值得托付。婚後，紀姑娘就不要行走江湖了。讀讀書，彈彈琴，足夠逍遙度日。”

  紀曉芙卻不在乎婚後如何如何，她生怕杜冷秋沒有聽明白，趕忙又道“無論是那一天杜先生大婚，請務必發請帖一張至峨眉。無論千裏萬裏，愚夫婦必定往賀。”

  杜冷秋微笑道“一定！”

  紀曉芙點了點頭，抖落身上的積雪，轉身離去。

  “紀姑娘，江湖中還是做惡人更輕鬆些。以後，你可不要太過好心了。”杜冷秋的聲音穿透雪幕，隻是讓紀曉芙揚了揚手中長劍沒有作答。

  片刻之後，人影渺渺，唯留兩行腳印。再過片刻，一切痕跡都掩蓋在大雪之下。

  杜冷秋吐出一口冷氣，淡淡的道“好大雪。”言罷，他轉身走進別墅。

  此後一整個冬季，杜冷秋足不出戶，隻是圍著壁爐看書度日。當然，都是些消遣的閑書，諸如《菜根譚》《圍爐夜話》之類。

  冬去春來，杜冷秋距離回歸隻剩下區區數日。從虎頭崖上遠眺群山，蒼翠欲滴。杜冷秋做了幾個月的宅男，靜極思動，想要到山下走一圈。若是興致來了，說不定會前往大都，玩一把刺王殺駕的把戲。

  說起刺王殺駕，最有名氣的應該是荊軻與張良。說起來，政哥當年的確搞的天怒人怨。不然也不至於兩次刺王，目標都是他一人。

  此後數千年，以一人之力刺王殺駕的少之又少。即便是有些傳說，也不過是牽強附會，與前麵兩位豪雄相差甚遠。

  杜冷秋若是願意，自然可以將元帝斬殺於大都。但這並沒有太大意義。十多年後，自然有英雄揭竿而起，趕得元帝狼奔豕突出塞而逃，更有豪傑帥軍六伐蒙古，將數十年的鬱氣一吐而空。

  踏著燦爛山花，杜冷秋離開了虎頭崖，先至紅葉寨。鄭大山已經歸來，同行的還有於定九的棺槨。這個被故事激烈想要出山做一番事業的人，陪伴他的最終也不過是一抔黃土。

  離開了寨子，杜冷秋走走停停，心情很是沉重。他看到了最底層的人過的渾渾噩噩，愚昧不堪。自古以來，不管是誰當家作主，這片土地都是執行愚民政策，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唉。

  杜冷秋出川之後，一路向北，已經看到有兵卒押解著一列列的民夫往修黃河。元帝國的掘墓人就在這些普通的民夫中。

  莫道石人一隻眼，挑動黃河天下反。

  這句話讖語解開了所有農夫的精神枷鎖，數十萬紅巾匯成一股不可抵擋的洪流，將蒙古騎射無敵的神話掃進了垃圾堆。

  來到黃河岸邊，杜冷秋看著濁浪滔滔，席卷而下的大河，沒有如夫子一般感歎什麽“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他還沒有那麽老，他隻是看著那些辛苦勞作的民夫。此時，那些高居河岸，指指點點，頭頂華蓋的官員，又怎麽知道自己腳下醞釀的是何等偉力？

  驀然，天空深處響起一聲驚雷。雨點劈裏啪啦的落下，初春的雨很冷，遠處的華蓋慌慌張張的撤下堤岸遠去。監工揮舞著長鞭，鞭梢脆響。民夫們慌張披上蓑衣，仍舊奮力揮舞著鐵鎬。

  肉食者鄙，誠哉斯言。

  杜冷秋笑了笑，便從這個世界緩緩消失。

  返回臥室，杜冷秋隻覺神清氣爽，比做了大保健還要輕鬆十倍。淡淡的霧氣仍舊在臥室中遊蕩，杜冷秋看了看時間，大約是淩晨三點。此刻他沒了睡意，便啟程前往諸天商城。采購了一些補給，還低價購買了一件給張靈翠的禮物，還有一些自家用的秘籍，便離開了諸天商城。

  …………

  張靈翠在床上躺了一陣，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又爬起來坐在客廳裏生悶氣。她沒有開燈，將全身蜷縮的沙發上，揪著抱枕的一角，張靈翠滿心都是委屈，想了一陣，幾乎要流下傷心之淚。

  她已經很努力的修煉了，而且短短幾天的時間，已經在丹田中練出了一縷內息。可在白天的戰鬥中，她仍舊是一個累贅，徹頭徹尾的累贅。

  槍林彈雨中她不能陪在他身旁，隻能遠遠的觀望。

  雖然年紀還小，但張靈翠自小的經曆讓她極度沒有安全感。她努力使自己變得更加有用好讓自己不會被拋棄。

  她早早的起床做早飯，甚至還在學著做中飯和晚飯。上學的時候努力學習，放學後還要做大師姐教兩個傻蛋師弟修煉。

  日程排得這樣滿，可時光過的太慢，不能讓她立刻厲害起來。就像是一隻年幼的獅子，再怎麽齜牙咧嘴，也隻是萌物一隻。

  傷心了一陣，張靈翠躺在沙發上睡了過去。

  早晨，生物鍾準時的將她叫醒，然而，她睜開眼睛，卻隻看到了白茫茫一片。客廳中充盈著濃稠的白霧，連三米外的牆壁也看不清楚。

  她驚慌的站起來，走到熟悉的位置，仰頭看著半米外的掛鍾。

  短針指六，長針指向十二。

  張靈翠慢慢走到窗口，拖開玻璃窗，隻見目光所及，雲濤霧海翻滾變幻。除此之外，什麽也看不到。

  張靈翠先是一驚，後來就是一喜。這樣的天氣中，她終於可以單獨和杜冷秋待在一起，沒有傻蛋徒弟來搗亂，沒有討厭的孟雅孟喆來混飯，這可真是個好消息。

  她關上窗戶，摸著牆壁走到廚房，摸索著開始做飯。

  杜冷秋從臥室出來，張靈翠已經做好了早餐。

  煎雞蛋、攤薄餅、白粥、豆豉鯪魚，當然還有從來沒有變化的榨菜。相比之前僅僅以白粥、榨菜的簡陋，如今的早餐稱得上奢侈。

  在餐桌上也難以避免霧氣的幹擾，伸筷子夾菜的時候，都需要狠狠瞪大眼睛才行。杜冷秋狠狠誇獎了張靈翠幾句，讓她眉開眼笑，將昨晚的傷心不快一股腦的丟到了爪哇國去了。

  用完早餐，他又取來一塊晶瑩剔透的玉佩，玉佩上沒有任何陰刻的圖案文字，就是一塊觸手溫潤的玉牌。

  “記得戴在脖子上不要離開身體。”杜冷秋叮囑著

  張靈翠揉了揉眼睛，接過來握在掌中，過了一會兒才戴上，露出一個笑臉，問道“好看嗎？”

  杜冷秋揉了揉她頭發，笑道“可愛極了。”

  他沒有說的是，這個從諸天商城淘來的玉佩可以增加後天內息修煉速度，放在傳統的武俠劇中，這就是可以導致滅門慘案的珍寶。

  是啊，這又何必說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