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城，夜晚。

  “大人已經答應了！”古鷹一身戎裝，戰裙上的甲片碰撞著嘩啦啦作響，他大踏步走向杜冷秋，說道“除了我直轄的兩千兵士外，還有整個城衛軍一萬五千人，統一歸我調遣。這一次，保管那個混蛋插翅難飛。”

  接著，古鷹低聲道“大人聽說暮霞沒死，高興極了。否則，這城衛軍的大權絕不會交給我。”

  杜冷秋長吸一口氣，冰涼的北疆空氣讓他精神一振，“好，有祁大人的鼎力支持，咱們再添兩分勝算。不過，老古，咱們的布置是外鬆內緊。若是當真將整個涼州圍攏的水泄不通，那混蛋進不了城。咱們也拿不住他。”

  古鷹點頭同意，“不錯，那混蛋逃了小命也就算了。暮霞卻不能不救。放心好了，城衛軍那裏，我會打招呼的。”

  “也不知道袖子那裏有沒有突破，我去看一下。老古，布置軍隊巡邏預警，這是你的本行，我就不參與了。”

  告別古鷹後，杜冷秋一人踏著夜色，邁步在涼州城內。

  根據他們的要求，涼州城的宵禁時間一如既往,沒有任何改變，免得嚇跑了敵人。街頭熙熙攘攘的人群大都麵露喜色，看到杜冷秋的懸劍司官服，行人們紛紛讓路並投以敬仰的目光。

  這都是秦焯作秀的功勞。

  擒殺白猿，揭穿張蒙——秦焯十分無恥的將這些功勞攬到自己頭上，同時給懸劍司增添了不少光彩，將之前他任職期間累積在百姓中的惡劣形象一舉扭轉。不得不說，秦焯真是做官的一把好材料。

  杜冷秋對紛至遝來的尊敬目光十分不適應，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腳步。他腳下不起半點灰塵，卻已如幻影般在人群中忽閃忽現，轉眼間已到城西。

  “有沒什麽收獲？”

  舒紅袖坐在紅袖幫碎裂的牌匾石堆上，雙手托腮，仰望著夜空。冬季的天空明朗而清澈，群星閃耀，恍若人們最深的夢。

  “沒有什麽有用的消息。大多數人連張蒙的存在都不知道。”

  “真是好事多磨。”杜冷秋走到舒紅袖身旁坐下，歎息不已。

  “這個敵人耍了白猿，耍了張蒙，耍了懸劍司和所有涼州人，自然不是那麽容易抓的。可惜，咱們的時間不多了。”

  夜寒星轉，轉眼已是天明。

  忙碌了整個晚上，懸劍司、城衛軍以及古鷹，全部一無所獲。

  此後三天，雖然上下上下數萬人忙得昏天黑夜，卻查不到一星半點的線索。紅袖幫的三姑六婆、千百打手有的挨不過打，胡亂攀咬，最終一一證明都是假口供。這個幕後黑手隱藏的極深，極深，竟沒有半點破綻。

  時光流轉，當夜空中群星消隱，獨剩啟明星閃耀時，隻剩下最後一個白天了，或許連這一個白天都沒有，他們隨時都有可能被這世界的排斥力逼的離開。

  夜幕下，舒紅袖扶刀獨立，無奈的笑了笑，道“老杜，估計這人咱們是抓不到了。倒是拖累你這麽長時間，搞的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杜冷秋哈哈一笑，“同伴之間談什麽拖累。倒是咱們到這兒西北這樣長的時間，還沒有看過這裏的風景。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可是天下風景一絕，不如咱們這就登上城牆，看看這西北日出怎樣？”

  “也好，正好散散心中鬱氣。”

  說著，兩人離開城西紅袖幫，穿越整個涼州城，登上東門城樓。城牆上，守了一夜的城衛軍士兵連連打著哈欠，滿臉都是疲憊之色。

  極目城外，緊挨著城牆的是外城區的居民，鱗次櫛比的低矮建築在朝霞中也顯得可愛了許多。

  杜冷秋縱身一躍，跳到了鼓角飛簷的望樓之巔，他招了招手，“袖子，看風景，就要到最高處才好。”

  城衛軍的巡城校尉看到兩人這樣大膽，本要阻止，但這幾日懸劍司威望正隆，此人稍一猶豫，舒紅袖已躍上望樓。

  罷了，罷了。老子就當做沒看見好了。身穿戎裝的校尉目不斜視，對身後幾個嘀嘀咕咕的親兵喝道“狗日的嘀咕什麽，有氣無力，都沒有吃飽嗎？”

  這些士兵連早餐也沒吃，但麵對喝罵卻不敢反駁，隻能低頭翻個白眼表示抗議。軍中規矩森嚴，七禁四十二斬可不是開玩笑的。

  樓下的小插曲沒有影響杜舒兩人，他們並肩而坐，目視東方。朝霞越來越盛，也越來越明亮。

  左側的祁連山在朝霞中更顯神聖，潔白的雪峰以及半山腰的雲霧都被渡上了一層橘紅色，瑰麗奇幻，美麗不可方物。

  山腳下是天下最大的馬場，山丹馬場，在這裏極目遠眺，枯黃的草場竟是一片淺綠。

  “咦！袖子你看，那片草原竟然變綠了。咱們剛來時經過那裏，還是一片枯黃呢？”

  舒紅袖轉頭看去，也十分欣然，無論如何，代表生命的綠色都比代表死寂的枯黃要讓人高興。

  “果然。這草場也該變綠了，咱們來這兒可都快一個月了。季節已經由初春到了仲春，隻怕連城外的柳樹，都要泛出嫩芽了。”

  “是啊，不知不覺都一個月了。一個月，一個月……”杜冷秋咀嚼著這三個字，眼睛越來越亮，他猛一拍地麵，望樓的瓦片被擊出了一個大洞，叫道“草，我知道了。”他眉飛色舞的道“袖子，我懷疑祁玉伯那個混蛋就是幕後黑手。”

  舒紅袖的表情驚訝極了，“祁玉伯？他可是涼州刺史，而且他女兒也被抓了，怎麽會是他呢？”

  “這老王八可真是個影帝。剛見他的時候，他一臉哀戚的模樣讓老子都替他傷心了幾秒鍾。不過，我三天前去找古鷹的時候，看到了祁慕霞的墳墓，說那是祁玉伯一個月前建好的。當時我都覺得納悶，但還沒有醒悟。”

  “但今天卻突然想到，一個月前，祁慕霞失蹤還沒有超過一周，這祁玉伯慌裏慌張的建造墳塋做什麽？”

  “什麽樣的父親會不盼著女兒生還，而是迫不及待的為生死不知的女兒建好墳墓？”

  舒紅袖眼睛越聽越亮，脫口而出道“除非不是他親生的。”

  “不錯！”

  “但不對，即便不是他親生的，也沒有必要殺掉。本來秦焯已經替祁玉伯遮掩的很好，他不管有什麽陰謀都可以從容發動，為什麽要用女兒的失蹤引來懸劍司高層的重視呢？”

  杜冷秋也是一呆，“對啊，為什麽呢？”他在望樓頂上轉來轉去，苦思不已。

  “或許，他是不得不這樣做，他的陰謀被女兒撞破，不得不讓她失蹤。同時這也是一招妙棋，可以完美轉移視線。任誰也想不到這幕後黑手就是祁玉伯，因為他正是失去女兒的苦主。”

  舒紅袖敲擊著刀鞘，讚道“不錯，這個解釋很完美。但咱們沒有半點證據。”

  杜冷秋哈哈一笑，“咱們辦案需要證據嗎？”

  “況且，若祁玉伯就是幕後黑手，正好可以解釋為什麽抓不住那個麟州盜女的賊子。他是涼州三郡最高長官，任職多年，這上上下下心腹不知有多少，做些手腳再簡單不過。”

  “老杜，你說的不錯。那咱們現在怎麽辦？”

  “怎麽辦？當然是幹他！”杜冷秋嘿嘿冷笑，“這鳥人把咱們當猴耍，咱們這就發信號讓曹塵和侯稚林兩個人來匯合，幹他！”

  正說著，東方忽然飛來一道暗影，那影子乘著朝霞而來，速度極快。彈指間，暗影已逼近城樓。這時，恰好朝陽躍出了地平線，將暗影照得清清楚楚，竟是一塊烏雲。

  烏雲之上兩個人盤膝而坐，看模樣正是曹塵和侯稚林。兩人逼近城樓後從烏雲上一躍而下，曹塵跺腳取暖，大叫道“他娘的，快凍死老子了。”接著，他仰視望樓，“杜小子，你還不快下來，大大的壞消息。”

  杜舒兩人對視一眼，跳下望樓。曹塵搓著手，鼻子通紅，“侯師兄，你是陣法方麵的行家，你來說。”

  侯稚林對這個邋遢又憊懶的師弟無可奈何，隻得道“兩位，我們回去谘詢了派中的長老，能用到陰年陰月陰日的女子布置惡毒陣法或祭煉法器的並不多，而需要童年男子配合的就更加少見了。”

  雖然是提供消息，但侯稚林這家夥有個極壞的習慣，喜歡賣關子吊人胃口。看杜舒曹三人都有些不耐煩，馬上要打人的樣子，才趕忙揭開謎底，說道“這要麽是祭煉玄陰六陽迷神劍這種邪門法器，要麽是布置紅蓮業火焚仙符陣。不管是哪一個，都隻能說，這涼州百姓麻煩大了。”

  杜冷秋聽這兩個名字就覺得牛逼大發了，又是六陽迷神，又是業火焚仙的，可比七捆柴威風霸道多了。

  不過，這會兒卻不是比賽名字好壞的時刻，他三言兩語，將對祁玉伯的懷疑講得一清二楚，隨後道“咱們這就去尋古鷹，若是能得到他的支持，對付祁玉伯要方便很多。”

  曹塵臉色憤憤然，“我就知道這些當官的沒一個好東西。這次回到門派，我用門派貢獻度兌換了寶貝徹底練成了紅塵煉獄，正好給這混蛋嚐個鮮。”

  四人尋到古鷹的時候，他正在一處小酒館用飯。一身鐵甲仍舊披在身上，頭盔放在桌子的邊緣，他抄著筷子，正和一大碗餺飥搏鬥。

  杜冷秋上前，一把扯住古鷹的手臂，向門外拖去，古鷹右手叉著餺飥，趕忙送進口裏，一邊嚼一邊問道“可是又什麽線索嗎？”

  離開小酒館，走近一條安靜些的巷子，杜冷秋才道“古鷹，我們找到了黑手。”

  “太好了，是誰？”

  “祁玉伯。”

  “原來是祁玉伯這個王八……你說什麽，祁玉伯，刺史大人？這不可能！”古鷹反應過來後，臉上泛起了不可置信的表情，好似大白天見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