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劍司公事房。

  杜冷秋借著窗外的霞光將所有卷宗再度複查了一遍，直到看得眼睛發酸方才停下。他揉了揉眉頭，鬱悶的道“真是奇了怪了。這些被盜走的女子沒有任何共同點。難不成是隨機作案，這可難破了。”

  不要看什麽偵探劇中什麽千奇百怪的偵破手段，貌似什麽案子都是破掉。而事實上，全世界的命案偵破率平均隻有20左右，而這種隨機作案的案子一直都是最難偵破的類型。

  杜冷秋目光在室內逡巡一圈，發現舒紅袖靠著窗子，用一方絲巾不停地擦拭著長刀，目光專注，神情虔誠。

  有句話說得好，專注的女人最美。舒紅袖此刻的美態讓杜冷秋有些轉不開目光。過了片刻，他才問道“袖子，對這個案子你怎麽看？”

  “我看了很久，發現有幾個女子是在定親後被盜走的，不知道是不是一種巧合？”舒紅袖將絲巾折好收進懷裏，隨後，還刀歸鞘。

  杜冷秋閉上眼睛三秒，隨即言辭流利的問道“你是說王柳鎮的柳青瑤，獅子街的張怡，駝鈴街的趙銀玲，東市顧老板的女兒顧冬冬等七個人嗎？”

  “不錯。”

  “可是，定親的隻有七人，而失蹤的一共超過了五十個，隻怕是巧合吧！”杜冷秋皺著眉頭說道

  舒紅袖一攤手，眉毛一挑，“你還有更好的線索嗎？更何況，你忘了麟州失蹤的那些男童了嗎？他們可都是陽年陽月陽日出生的。”

  杜冷秋吃了一驚，隨即在桌子上重重拍了一巴掌，喝道“特麽的，這是係統灌輸在我腦子裏的，我居然忘得一幹二淨。”

  他從桌子後轉了出來，興奮的道“走，咱們去那七家查問一下，運氣好的話，說不定會有發現。”

  兩人離開公事房，路上恰好碰到了秦焯，他愁眉苦臉的遞給杜冷秋一個白玉盒子。盒子僅有五寸大小，但極為精致，盒子的正麵還陰刻著兩頭長角相觸的麒麟。

  “杜爺，我有眼不識泰山，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可饒了我的無禮冒犯吧？”

  杜冷秋接過來打開盒子，看裏麵的銀色光團足有雞蛋大小，心中十分滿意，但臉上卻依舊掛著寒霜，冷笑一聲，“看在你還算盡心的份上，上次的冒犯也就罷了。若是再有下次，兩罪並罰，後果你自己想吧。”

  兩人離開了懸劍司，經過門口哪個聳立的劍型雕塑時，舒紅袖方才笑問道“至於笑得這麽奸詐嗎？敲詐了什麽好處？”

  杜冷秋哈哈一笑，“慚愧慚愧！不過是要點精神損失費。我一門神通還差些五金精英，而懸劍司的兌換項目中卻沒有這些。我想著秦焯既然是京師大戶人家出身，說不定會有些路子，這才隨口一問。”

  舒紅袖搖頭，“你呀，拉起虎皮扯大旗，遲早要翻車。這秦焯的舅舅是懸劍司四方捕神之一，你這高/幹子弟的虎皮遲早戳穿。”

  杜冷秋絲毫不在意，他嘿嘿一笑，“等他查出來，咱們差不多也該交差回家了。等回到地球，我還怕他個鳥？”

  走過幾條街，看到一個成衣鋪子，杜冷秋心中一動，突然道“袖子，我得準備幾件衣服備用，免得再穿老道的髒道袍。”

  舒紅袖轉頭看去，一塊黒匾上用白字寫著張氏成衣鋪子六個字，正巧一個穿著員外服裝的胖子挺著大肚子從鋪子裏出來，他一邊走一邊對跟著他的黑羊胡子說道“張老板，我家內人的衣服也可要上心一點，她過幾天就要回娘家，參加趙將軍的七十大壽，若是掉了我家的麵子，你可吃罪不起。”

  黑羊胡子點頭如搗蒜，滿臉賠笑，隻差點就把整個五官擠成一朵菊花似的，“丁員外放心，我定會找最好的裁縫，不會誤您的事兒的。”

  待丁員外走遠，黑羊胡子臉色一變，“呸”的一口吐在地上，“什麽玩意，還趙將軍，誰不知道隻是一個副將。”

  接著，他一扭頭，看到杜舒兩人，急忙換上一副笑臉，恭維道“兩位官爺光臨小店，真是叫小店蓬蓽生輝啊。”

  舒紅袖撇了他一眼，“老杜，你看，穿著官服還是有用的。最起碼不會被人一口吐在地上。”

  老板的老臉一紅，急忙掰扯，“小店裏的衣服十分齊全，有麻衣、棉衣、綢衣，中原的款式、江南的款式，乃至京師的最新款式，小店都有存貨，兩位官爺隻管看，小老兒我就隻收個成本價。”

  杜冷秋嗬嗬一笑，“成本價？老子在城裏下館子，從來不給錢，更別說拿你兩件爛衣裳。”

  老板吃了一驚。

  舒紅袖臉一黑，“老杜你學誰不好，學那個漢奸胖翻譯。”

  “你不覺得這樣很霸氣麽？”

  舒紅袖搖頭，恨不得掩麵而走。直到最後，兩人也沒有更換衣服，踏著蒼茫的瑰麗晚霞，在街頭漫步。

  他們似乎是毫無目的，但兩人卻是走向獅子街與駝鈴街的十字路口，那裏正好有兩家目標，一次搞定。

  走到古槐街的時候，一群人圍著一戶人家正看熱鬧，這是人類的通病了，數千年不曾改變。不過，杜舒兩人都不是愛圍觀的人，正要繞開，人群卻突然雞飛狗跳起來，一哄而散向外逃去。

  一個十三四歲的半大小子手持一根扁擔橫掃四方，打得吃瓜群眾哇哇亂叫。可卻有一個肥胖婆娘捏著手帕絲毫不懼的叉腰大罵道“臭石頭，你姐姐已經失蹤了四個月，早就死得骨頭都沒得剩了，憑什麽我們王家不能退婚。”

  半大小子眼睛通紅，咬著嘴唇怒罵道“你們才死的骨頭都沒得剩。我姐姐長命百歲。”

  “就算你姐姐不死我們也要退婚。被那個妖怪畜生盜走了，還能是完璧之身嗎？還想進我們王家的大門，做夢吧！”

  半大小子二話不說，舉起扁擔就砸。十三四歲正是熊孩子的標準年齡，他們下手沒有輕重，砸死人絲毫不稀奇。

  “呀，我找了卦師算過了，你姐姐陰年陰月陰日出聲，本來就不是我家照兒的良配，老娘早就想退婚了。啊，你還打，小畜生，沒教養的小畜生啊。”胖婦人一溜煙的跑了。

  “嗯”杜冷秋先皺眉，緊跟著舒紅袖也明白過來，他們對視一眼，立刻向著少年的家中走去。

  一邊走，杜冷秋一邊說，“如果我沒有記錯，這古槐街隻有一戶女子失蹤，名字叫做石秀姿，是天寶七年九月十七出生。”

  “一點沒錯！”

  “嘿嘿。如果這不是個例，那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杜冷秋拉長了聲調，喜笑顏開。

  “得來全不費工夫！”舒紅袖笑了。

  半大小子眼看竟有人要闖進自己家，豎起扁擔朝著杜冷秋砸去。隻是，他腳下太慢，一轉眼的功夫，杜冷秋二人已經進了家門，挑開簾子步入屋內。

  “喂！”他連忙丟下扁擔，慌裏慌張的衝進了屋內，卻見那兩個外人端坐，自家母親正在奉茶。

  他即便是再混賬，也知道這會兒不是打架的時候，便乖乖的坐在了門檻上。心中還轉著一個念頭若是這兩人是也是來欺負他們母子倆的，一定要暴打一頓，方才能出了這口惡氣。

  杜冷秋看看精神抖擻的半大小子，再看看臉上有菜黃色，明顯營養不良的母親，不由得心中一歎，語氣更加柔和了一點。

  “夫人，我們此來是問一下令愛的生辰八字。”

  “這……”這位徐娘半老的婦人有些遲疑，雖然西北民風彪悍，但一個女子的生辰八字卻是秘密，不會輕易告訴外人。

  “為了盡快找回令愛，還請夫人不要拒絕。”說出這句話，杜冷秋其實有些汗顏，被盜走的女子是生是死一概不知，此時許諾，有欺騙的嫌疑，但他知道，這樣的說法一定可以使他們開口。

  果然，她眼睛一亮，菜黃色的臉龐也變得明亮，“你，你們可以救回秀姿？好，好，她是天寶七年十月二十日生，今年才十六歲。大人，你可一定要救她啊。”說著，她的眼睛內含著淚水，哀婉祈求。

  舒紅袖和杜冷秋對視一眼，立刻算出了結果，丁辛年癸己月已辛日，果然是陰年陰月陰日。

  舒紅袖立刻斬釘截鐵的道“放心，我們必定救回所有人，石秀姿自然不會例外。”

  或許是舒紅袖堅定的語氣感染了這婦人，她很快停止了抽泣，不好意思的道“兩位大人見笑了。”

  “我們看到有人來退婚，令愛是在定親失蹤的，還是在訂婚後失蹤的？”

  “訂婚後。”

  “這次訂婚是誰牽線？”

  “卓婆婆”

  “她是媒婆？”

  “是的，是紅袖幫的媒婆。”

  紅袖幫。聽到這個名字，舒紅袖和杜冷秋對視了一眼，各自點頭。在案卷中，有一戶人家控告紅袖幫的媒婆在幫他家女兒說親後立即失蹤，懷疑是媒婆將他家女兒拐賣。這事兒被官府以證據不足駁回，並將打了十五板子。

  若是一例是孤證，兩例就是嫌疑了。

  問到了足夠的線索，兩人立刻起身告辭。半大小子十足耐心的跟在他們後麵，走到街心的時候方才追上來，眼巴巴的問“大人，什麽時候可以救回我姐姐啊？”

  杜冷秋對這些熊孩子一向沒有好感，更不知道這句話該怎麽回答，也不管他，徑直向下一家受害者走去。

  此時，天色已晚，正是華燈初上。涼州城裏萬家燈火於此方見端倪。

  昏暗的燈光中，半大小子目視杜舒兩人走遠，卻不敢爭執。他這會兒已經知道兩人是官府中人。而無論什麽朝代，官員都代表著三個字——不講理。

  他再混，也知道不能跟官府中人炸刺兒，隻得泱泱回家。走到家門口，忽然看到一蒙麵黑衣人從屋內走出來，手中的長刀還滴著血。

  半大小子抬眼，看到了一雙深邃似寒潭的眼睛，他整個人似乎被凍結了，張口結舌想要呼救，卻根本發不出半點聲音。

  “噗嗤！”

  刀鋒從半大小子的心髒刺入，渾身的力氣潮水般退去。

  杜冷秋忽然回頭，恰好看到半大小子背後染血的刀鋒。他身形一震，來不及思考，身形已倒轉十丈，卻看到一黑衣人翻牆而去。

  舒紅袖緊跟而來，腳尖一點，已越過了牆壁，隻留下一句話，“我去追，你查線索。”

  杜冷秋身形一頓，停了下來，轉身去看半大小子。他還留著一口氣，明亮的眼睛雖然黯淡，但仍舊盯著杜冷秋，喃喃道“大人，什麽，什麽時候可以救回我姐姐啊？”還沒等杜冷秋回答，半大小子身體一僵，已徹底斷了呼吸。

  看著逐漸冷卻的屍體，杜冷秋沉默了一會兒，“十天，十天內我一定帶你姐姐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