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牧雲莊外臨河的地段便熱火朝天，咻咻的聲音響個不停。粗製濫造的箭靶上綴著幾隻弩箭。

  李猛人模狗樣的在那裏指揮著，一臉的嘚瑟。他那個長壽的師叔祖坐在地上，一口一口地啜著小酒，美滋滋。

  杜冷秋路過時，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景象。

  他頗為無語的走了過去，到遠處無人的森林裏去試煉一番百裏淩風訣。中土西南號稱十萬大山，森林密布，虎豹橫生。

  牧雲莊背後十多裏，就是這極為原始的森林。森林的邊緣有一些村落，由於地質條件的緣故，這裏的莊稼收成極差。因此，這裏的人們生活極為窮困。大家都是廣種薄收，平時要到森林中狩獵，用優質的皮毛來補貼家用。

  鄭家在森林附近有一個木廠，雇傭著不少的工人，他們曬製原木,製造糧船，為周圍的農人提供了不少額外收入。

  杜冷秋走近森林，就看到一排排砍伐的痕跡。留下的樹墩表麵已經生了蒼苔，樹根旁邊，一叢叢的幼苗拔地而起，嬌嫩的枝葉在風中搖曳。

  隨意找了一棵樹墩站好，杜冷秋眯著雙眼，潛運真氣，隨後縱身一躍，拔地而起一丈多高。此時微風拂來，杜冷秋伸展雙臂，長袖飄飄中，順風而行，滑動三丈遠近。快要落地時，他雙袖向前一揮，發出嘭的一聲空氣爆裂聲，瞬間，人似一道幻影般浮現在十丈開外。

  “活久見，說好的禦風而行咧。”說著，他看了看在風中擺動的樹枝，嘩啦啦作響，自言自語道“難道是風力太小了。”

  昨日，杜冷秋拿到百裏淩風訣之後，隻用了半個時辰就融會貫通，煉至第六層巔峰。這就是大宗師。就像是當初九陽神功大成的張無忌，不管是少林龍爪手還是太極拳，隻需片刻功夫便可輕鬆學會。

  但學會和能夠熟練使用是兩碼事，用一個耳熟能詳的例子來說。

  這學會的秘籍等於讀書時掌握了某個數學公式，而熟練使用則是解答問題。大家都知道如果沒有讓人痛苦欲絕的題海戰術，是不可能熟練解題的。同樣的，沒有對功夫千百次的應用，也沒有辦法在分秒之爭的搏殺中正確用出。

  一次的失敗並不能打消杜冷秋的熱情。這可是他入手的第一門輕功，自然是無比上心。他屈腿縱身而起，再度和空氣鬥智鬥勇起來。

  這門輕功主要是對風的理解和應用。杜冷秋在這方麵大有優勢，他練成鳳凰劍經中的第一招“風變”，早已窮盡風之變幻。對於練習百裏淩風訣大有幫助。

  一個上午的修煉，足以讓百裏淩風訣小成。至此，杜冷秋徹底斷定，這門百裏淩風訣跟列子列禦寇沒有半毛錢的關係。這門功夫不要說禦風百裏了，連十裏也不成。杜冷秋估摸著，大成之後禦風二三裏而不落地還是有些希望的。

  這功夫的名字隻能聽聽算了，認真你就輸了。

  就像是曹大爺將兵二十萬就敢號稱八十萬，李自成起兵六萬就敢號稱五十萬，這樣說起來，這百裏淩風訣的名字倒也不算太離譜。

  中午時分，杜冷秋在二十米高空飄飄搖搖的掠過，腳下村子裏的某個獵戶正保養自己的長弓，含著油脂的獸皮正摩挲弓弦時，張大了嘴巴，結果將獸皮抹在了自家兒子臉上。

  不提腳下村子裏雞飛狗跳，杜冷秋乘風而行八十多米後，高度逐漸降低，在一株梓樹樹梢上一點，方才借力繼續向前飛馳。

  達摩一葦渡江，輕功高絕，可仍舊需要蘆葦借力。楚留香輕功無雙無對，也不過一掠十丈。燕狂徒目無餘子，也不曾飛天遁地。

  在神話中，唯有神靈方可不借助任何外力，飛天絕跡，這不是沒有原因。

  禦氣飛天，人神之別。

  這門百裏淩風訣仍然需要借助風力飛行，準確說來就好似風箏，若是沒有風力，就飛不起來。雖然不是真正的飛行，但這門輕功仍舊驚人。在地麵上縱橫來去，點塵不起，殘影層層，快如鬼魅。

  練就百裏淩風訣，雖然隻是一門輕功，但對杜冷秋的戰鬥力加成不容小覷。若是與排祖再次狹路相逢，杜冷秋絕不會像上次那麽狼狽。

  返回牧雲莊時，在河邊練習弩箭的鐵臂門門徒各自端著碗筷，正吃得滿嘴流油。作為東牟府的狗大戶，鄭府從不缺少銀子。鮮魚湯，烤羊肉任憑這些家夥敞開了肚皮吃個夠。所謂皇帝不差餓兵，明天就要上戰場了，還一個銅板的薪水都沒支付。若要他們聽話，唯一的辦法就是狠狠的昭示自家不差錢。

  在書房門口處，朱皓背著一個包袱靜靜的等在那裏，看不出絲毫怨氣。他態度恭謹的朝著杜冷秋抱拳作禮，“公子，得手了！”

  “好！”杜冷秋哈哈一笑，推門而入。

  朱皓解開包袱，層層黑布包裹著的是半個棗核。棗核呈灰色，仿佛是被利器整個切開，棗核的邊緣十分光滑，大約有葫蘆大小。

  桌上有現成的茶水，杜冷秋直接倒進了棗核裏，片刻之後，一陣酒香溢滿書房。不需品嚐，真想已然明了。

  “好，果然是青田壺。朱老，你立下大功。我豈能不賞？”杜冷秋圍著桌子轉了兩圈，停住腳步，笑道“你念茲在茲的就是要殺了那將軍為你全家報仇。但你可知道，怎麽才能成就先天罡氣？”

  “這，我不知道。”朱皓眼角跳動兩下，神色激動。他雙手交叉，“還請公子明示。”

  “朱老，你是先天高手，那你能不能將真氣外放至體外形成氣牆？”

  “不能。”

  “那你能不能將體內真氣運轉至所有筋脈，沒有半點遺漏？”

  “也不能。”

  “這就是原因了。要成罡氣，真氣必須外放，真氣外放，首先要百脈俱通。問題是朱老，你所練就的心法足夠高明嗎？”

  朱皓微微動了下嘴唇，默然不語。

  “真氣外放之後，要引動地水風火之氣，化作罡氣。這其中又有門道，須得四正合一，方能引動地水風火。朱老可知如何四正合一嗎？”

  朱皓繼續沉默。

  杜冷秋微微一笑，“你的功勞足夠換來一枚仙果，但僅僅靠它沒有辦法幫你練成先天罡氣，成為武道大宗師。”

  “我也不能讓你練就罡氣，但我可以幫你報仇。”杜冷秋是不得不這樣，這朱皓盜來青田壺，如此重寶若不獎賞，難免讓人離心背德。所以，適當的許諾是必須的。就像是後世的升職加薪，以激發工作能動性，此兩者如出一轍。

  “仙果，或報仇。你可任選其一。”

  朱皓目光閃爍不定，良久，他頹然長歎，後退幾步，靠著牆壁，微微仰著頭，淚水流淌下來。

  “將我家滅門的是左驍武衛大將軍李思明。請公子為我報仇！”

  杜冷秋作為一個外來戶，自然不知道李思明是哪根蔥，但他毫不在意，淡淡一笑，“不管他是誰！不管他躲在那裏！從朱老你開口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是個死人了。”

  第二天所有人都起的很早。此時，公雞還沒來得及打鳴，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殘月隱去，群星閃耀。

  牧雲莊門口，二十多隻火把熊熊燃燒，將門口的空地照得通明。

  這裏已經聚集了二百多人。他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小聲嘀咕的聲音匯集，形成一股惱人的噪音。

  李猛帶著鐵臂門眾人背著弩/弓，圍在三輛馬車周圍。馬車的沉重使得車轍深深，在地麵上壓出了深刻的痕跡。

  調息了一整晚的杜冷秋走出書房，推門就看到阿措等在門口，她眼圈微紅，哽咽道“公子，早些回來。阿措在家做木蓮豆腐，一定多放糖。公子，一定要來吃啊。”

  杜冷秋哭笑不得，到底是個吃貨，道別詞也說的如此清新脫俗。這般一說，杜冷秋都有些餓了。

  “公子我不喜歡吃糖，記得少放糖多放醋。”

  阿措納悶，“竟然還有人不喜歡吃糖。”她又趕忙發問，“為什麽要多放醋啊？這是什麽新菜式嗎？”

  “因為你太酸了，阿措。”遠遠的，杜冷秋揮了揮手，消失在轉角處。

  杜冷秋快步走出了大門，一縱身躍上了馬車頂端。他朝著四周抱拳作禮，道“諸位好漢千裏赴難，足見高義。鄭某替房三公子謝過大夥兒了。”

  “不瞞大家。這三輛馬車裏裝的全是銀子，共計十萬兩，都是宰相家的三公子籌措而來。”說著，他腳一震，馬車四分五裂，白花花的銀子當場四處滾落下來。

  “諸位，這隻是先期付款，每人三百兩。但大家夥去斬妖除魔，銀子戴在身上未免太重。就先寄存在我這牧雲莊，待大夥兒得勝歸來，立下功勞的，再給三千兩銀子！我，鄭秋，不差錢，絕不少大家一個銅板。”

  頓了一下，杜冷秋目光掃過所有人，見他們盯著千銀錠，雙目放光，呼吸粗重，滿意一笑。為什麽我國-軍兄弟每次大戰前都要銀洋伺候，因為效果足夠好啊！

  “若是因為斬妖除魔有重傷難愈的，不幸身亡的。不用三公子出麵，我鄭家接他一家老小到府上，讓他們一輩子衣食無憂。”

  “在場諸位都是見證。”

  “出發。”

  徑直出東門，上了馬車，一路直奔中宿山。

  杜冷秋坐在馬車頂部，盤膝坐著。

  二百多人的腳步聲十分沉重，咚咚的聲音給人一種熱血沸騰的感覺。杜冷秋恍惚間似乎覺得自己正提勁旅，殺敵寇。隨即他啞然失笑，身旁的並不是勁旅，而是一群烏合之眾。他們要殺的也不是胡人，而是妖怪。

  等到達中宿山的時候，天已微明，幾條粉色的霞光似彩裙的裙角，呈現一條迷人的曲線。霞光給三百米高的中宿山披上了一層柔和的光，草木蒼翠，染了霞光更是豔麗逼人。山腳下，溱水似玉帶環繞，美麗如畫。

  再向前看去，隻見溱水中五裏長短的一段濁浪翻卷，雪也似的水花泛起二十米高，恍若末世來臨。

  如此景象，非人間所有。隊伍中發出一陣陣的驚歎，也有人心頭泛起不安。

  杜冷秋不為所動，他驅使馬車繼續向前，很快，水伯的神廟便出現在眼前。那是一座普普通通的紅牆碧瓦廟宇，三米多高，比之滔天巨浪顯得渺小無比。

  杜冷秋站在車頂遊目四顧，隻見一點金光撕裂朝霞，從府城方向激射而來。

  城隍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