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花園中，殘月掛在樹梢，將淡黃色的菊花映照成淺白，清冷的香氣在夜色中肆意流淌。牆根處，秋蟲在做最後的告別鳴唱。

  花園的正中心，是一座木製的六角亭台，三盞燈籠掛在廊柱上，發出微弱的光。杜冷秋瞑目而立，等待著管家的到來。

  六角亭台的中央，是一個圓形的石質幾案，上麵放著雲片糕、白芝球等幾盤精致的糕點。阿措站在旁邊，目光炯炯的盯著糕點。

  之前和老奶奶的一番詳談，杜冷秋總算是知道了鄭家的體量。百年的豪族，果然是富到不得了。

  和山西晉商喜歡地窖裏存銀子不一樣，這鄭家的現銀並不多，隻有七萬兩左右，但東牟、山南、新博各府均有鄭府的莊園、商鋪等產業，總計不下三百萬兩。若是要狠心籌措，弄來數十萬兩現銀也隻需十天半月而已。

  杜冷秋聽了，心中當即鬆了口氣。鄭家有錢，杜冷秋有拳。既有拳頭，又有銀子，這世上還有辦不成的事兒嗎？

  一手大棒，一手蘿卜，我鷹醬的手段大可以拿來用用。對付神仙妖怪這一套沒用，對付凡人，一用一個準。

  不一刻，一個青衣管家步履匆匆的走了過來，作揖道“見過少爺。不知喚老奴過來，有什麽吩咐？”

  杜冷秋睜開眼睛，見這管家滿臉的憂心忡忡，心中一笑，為他的演技點了個讚，隨即開口，道“你是鄭福？”

  “正是老奴。”

  “鄭家的在東牟府的產業是你在管理？”

  “承蒙老爺信任，讓老奴負責入賬審查。”鄭福心中有些驚疑不定，不知道這個自幼不幹正經事兒的少爺抽什麽風，竟過問起產業來。

  “糧食買賣也是你在管理？”

  “呃，不錯。”鄭福回答得小心翼翼，他完全被搞糊塗了，完全跟不上杜冷秋的思路。杜冷秋問的隨意，但他卻不能不小心應答。

  “為了收糧方便，聽說你在東牟府各縣鎮村裏，均安置有幫手，每年花費不少的銀子。”鄭福一驚，連忙爭辯，“少爺，咱們這運糧的生意最緊要的就是時間。所以每年幾千兩銀子的開銷……”

  “給他們的銀子加兩倍，讓他們順便做一件事情。”

  “呃，什麽事情？”鄭福完全懵逼。

  “收集所有外鄉人的消息，不管是乞丐、道士、和尚、女人，或者是正常的商販，總之，一切消息快馬加鞭的送來，交給阿措。不要吝嗇銀子，這件事做好了，就是你的功勞，將來論功行賞，就將你的兒子除去奴籍，讓他能夠參加科舉。”

  鄭福猛然一驚，接著就是狂喜，顫抖著跪下，砰砰就是幾個響頭，額頭頃刻見血，“謝謝少爺，老奴給您磕頭了！”

  “下去吧，將管理新博府的鄭祿叫來。”

  “是，老奴退下了。”鄭福離開的時候，暈暈乎乎，腳好像踩在雲彩上，一腳深，一腳淺的。

  新博府，山南府、靖江府的管事被杜冷秋依次叫來，各自出售一部分產業以籌措現銀。在他的計劃中，需要大量的銀子開道。正所謂崽賣爺田不心疼，杜冷秋可半點沒有為鄭家省錢的意思。

  送走了這些管事，杜冷秋取出煙籠白沙，在花園中開始練習劍法，時而還要開發一下鳳凰劫與劍法配合的構思。

  直練到三更時分，李猛才鼻青臉腫地來到花園。在他身後，跟著房三的兩個門客，那兩個先天高手。看來，房三已經從糧道總督那兒回來了。

  這兩人的相貌很有特色，一個瘦小幹枯，尖嘴猴腮，手持一根煙袋，不停的噴雲吐霧。另一個卻是肩背挺拔，英俊瀟灑，手持一柄黑鞘長劍。

  “少爺，按照您的吩咐，我把他們帶來了。”李猛很是謙卑，原本他晉升先天，略有些膨脹，可今天晚上卻被人按照地上狠狠摩擦了半晌，這才知道鐵砂掌啊，大摔碑手之流的武技實在是不入流，而杜冷秋自然就成了他唯一的指望。

  “嘎嘎，這就是李猛你說的神秘高手。是我煙雲釣叟眼拙，還是……”不等幹瘦的老頭把話說完，杜冷秋雙手合十，隨即猛地張開，鳳舞九天心法練就的金鳳罡氣噴薄而出，淡金色的霞光猶如實質，化作一柄長劍，足有丈許長短，煊赫明銳，吞吐不定。

  “先天罡氣！”

  不管是煙雲釣叟，還是英俊劍客，立時瞪大了眼睛，苦澀的自語。

  【這太離譜了】這句話在他們心中醞釀許久，還是沒有說出來。

  先天罡氣高手已經是陸地神仙級別的人物，是足以開宗立派的武道宗師，以天下九州之大，也不過十多人而已，盡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高人。

  而杜冷秋呢，雖然白發滿頭，但觀其年齡不過十七八歲。與其相信杜冷秋是武道宗師，還不如相信自己老眼昏花。

  但很快的，結合李猛告知的神秘消息，兩人對仙果的渴望超越了一切。他們心中火熱，思討著或許，世上真有朝起東海，暮飲蒼梧的神仙。

  這是個有神仙，有妖怪的世界。世間流傳的某某遇仙獲得驚天機緣的故事。之前，李猛告知了仙果的事情，可兩人都是將信將疑。

  但如今，武道宗師就在眼前，讓他們不得不信！

  變強，是每一個武者最原始的前進動力，此刻，希望就在眼前，兩人有一種強烈的激動和渴望。

  杜冷秋看著他們激動的表情，十分滿意。世界上沒有收買不了的人，隻在於你出的價碼是否是他們心中所求。

  一個武者進階先天之後，自然而然的就要向著更高階的罡氣境界衝擊。麵對先天罡氣，立刻就明白杜冷秋的實力。不會像李猛那種後天內息，即便是使出先天罡氣，他還以為是玩雜耍魔術的呢？

  “李猛資質極差，但一枚仙果也足以將他推入先天境界。而我，練氣三年，踏破先天，練就罡氣，需要多少枚仙果堆砌，想必你們也猜的出來。”

  杜冷秋指著自己，“我不缺仙果。”

  看到這兩人心動的表情，杜冷秋暗道魚，上鉤了。

  他話風一轉，“但是，老話說的好，天上不會下炊餅。李猛在我鄭家勤勉服務七年，我才賜給他一枚仙果。你們兩位準備怎麽表達自己的誠意呢？”

  表達誠意？一老一少兩個人麵麵相覷，過了一陣，煙雲釣叟輕輕咳嗽了一下，輕聲細語地道“不知道鄭少爺要什麽樣的誠意？不如，我二人也為鄭府看家護院？”

  杜冷秋嘖嘖兩聲，“兩位以為我的實力如何？有我在，我鄭家還需要人看家護院嗎？你們要放開眼界，大膽想象。”

  “這，這……”兩人有些抓瞎，不知所措。

  杜冷秋長歎一聲，撇了兩人一眼，恨鐵不成鋼的道“看這溱水阻攔水運，讓多少人家沒了飯碗，豈不令人心痛。那些神仙不靠譜，可我們武人正是當仁不讓，要斬妖除魔。但我們幾人勢單力孤，需要廣邀高手，共襄盛舉。”

  “哦。”兩人恍然大悟，腹誹，不就是要找些替死鬼嘛，說的這麽隱晦，我們這些老實人怎麽猜得到呢？

  煙雲釣叟拍著胸脯大包大攬，“這事兒容易，少爺盡管放心。江南道上的好手，不賣我麵子的可不多。”為了前途，死幾個武林同道算什麽，這可是斬妖除魔，多麽高尚的榮譽啊，煙雲釣叟都要被自己感動哭了。

  但那年輕人卻是臉色變幻，忽青忽紅，顯然心中正激烈交鋒。選擇正義還是邪惡，這是一個關乎生死的選擇。

  煙雲釣叟一看自己的同伴要掉鏈子，急忙扯了他一把，苦口婆心地勸道“小鄧，聽我一句勸。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再說，在他們趕來之前，我們說明危險，來不來，在他們自己嘛。我們又不是他親娘老子，操心那麽多幹什麽？”

  年輕人仍舊猶豫不決，煙雲釣叟再度勸了幾句，終於不耐煩地吼道“鄧倫，你武夷劍派多少年沒有出過武道宗師了？如今，機會送到了眼前，你還不緊緊抓住。你對得起你師尊，對得起自幼把你養大的師娘嗎？”

  鄧倫似乎想起了什麽，一咬牙，顫聲道“好，我應下了。”

  這有一種逼良為娼的既視感啊。杜冷秋如是想著，一揮手，道“記得統一口徑，這次是宰相公子房複儒要斬妖除魔，需要大量幫手。後天內息階段的武者，來了就發三百兩銀子，若是有先天高手過來湊熱鬧，直接發三千兩。一旦斬妖成功，價格再翻十倍。”

  “記得，我鄭家有的是銀子。”

  等所有人走了個精光，杜冷秋方才對轉身麵對阿措，問道“阿措，你可記下了嗎？”然而，卻看到阿措嘴角沾著糕餅碎屑，而幾案上的糕點已經空空如也。

  阿措嚇了一跳，忙不迭地答道“少爺，我都記下了。”

  “糕點好吃嗎？”

  “好吃。”阿措回味似的咂了下嘴巴，靈巧的舌頭一掃，嘴角的碎屑已經消失不見。

  “準備一份拜帖，我要去見一下縣尉羅琦。若是出了半點差錯，你下半輩子都再吃不到糕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