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過馬崗。

  呂思勉獨自一人騎著棗紅馬，搖頭晃腦，懶洋洋的，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致來。這一次的赤陽劍會太刺激太激烈，讓他這小心髒的中年大叔適應不來。

  先是在怡紅樓受了天大的驚嚇，差點被一個草原來的蠻子給一腳踹死。然後又被一路同行的小兄弟給救回小命。

  這過山車的刺激也就罷了。

  接下來好不容易被怡紅樓女孩子們偉大的胸懷慰藉著收拾了糟糕的心情。參加赤陽劍會又見到鐵魔姬神都降臨，大開殺戒。

  說實話，那一幕幕血腥的搏殺，差點將他嚇尿。

  他沒有逃走的唯一原因就是腿腳酸軟走不動路。然後，姬神都那爛人竟然當眾打碎了軒轅劍仙的雕像，那個爛人！

  呂思勉呸了一聲，對姬神都表示極其強烈的鄙視。

  接著，一路同行的小兄弟再次力挽狂瀾，將魔神一般的姬神都一劍斬斷。

  中原武林再一次免於劫難。而在那一刻，呂思勉發誓，一回到家馬上就金盆洗手，這輩子再不去打打殺殺了。

  在武林中沒啥存在感的朝廷也來蹭熱度。他們先是敕封杜冷秋為鎮北王，接著在赤陽城外建了一座占地數十畝的園林，號稱鎮北王府。

  可惜自始至終，朝廷都是自說自話，主角從來沒有出現。

  呂思勉正想著朝廷的荒唐舉措，不覺有些好笑，一抬頭，看到了一麵青色的酒旗正在風中狂舞。

  “得意樓，不錯，正好餓了。”呂思勉下馬，將馬鞭丟給小二，還交代了一聲喂些黃豆，便徑直上樓。

  得意樓是竹製的酒樓，和周圍的民居一樣，得意樓也是將一樓完整空下來防備蛇蟲鼠蟻，所有的客人都到二樓及三樓用餐。

  過馬崗是茶馬古道的起點，來往的馬幫驢客偶爾會到此歇腳用餐。南方特有的炎熱天氣使得酒樓規格和北方大不相同。

  除了四麵合抱粗的木柱之外，全部用碗口粗的毛竹撐起來，四麵八方盡數打開成窗戶，迎接八麵來風。

  因為旁邊不遠就是江水的緣故，偶爾有一絲涼爽的江風吹過來，就叫這些人激動的不行。二樓一共有三十多張桌子，此時坐了有七八成滿。

  在坐的大多數人都是馬幫弟子。他們模樣都差不多，五官曬得黝黑，可以和昆侖奴比賽晚上捉迷藏大賽。

  這些人大部分都光著膀子，下身穿著陳舊的麻布褲子，補丁摞補丁那是常態，因為茶馬古代太過險峻，很多時候都是人幫著牲口一起拉貨。再昂貴的衣衫也經不住這樣摩擦，因此最便宜的麻布衣服就是他們的首選了。

  靠窗的桌子都坐滿了人，呂思勉懶得去和這些家夥擠一張桌子，隨意選了一張中央的座位，看著油膩而破舊的竹製桌椅，懷舊似的笑了笑。

  “夥計，先來一壺青梅酒。”

  青梅酒是一種本地特產，用半成熟的梅子釀酒，不耐儲藏，隻能當年秋季釀製，第二年酷暑到來前喝完。

  青梅酒呈現琥珀色，呂思勉倒了一杯一飲而盡，酸甜中又含著酒精的辛辣，是消暑的絕佳飲品。

  他將背上的包裹和長劍接下來放在桌上，發出沉重的聲響。

  這是金銀重金屬獨有的聲

  音，使得一些用餐的人扭過來盯著包裹，眼睛都冒著綠光。隨後看到那柄長劍。

  獨身佩劍，攜帶重金。這可不是好惹的人。這些人轉眼便打消了壞主意，自顧自的猜拳喝酒，飛筷大嚼起來。

  呂思勉要了兩個時令青菜，一盤蠟鴨，一份煎糕，隨意吃喝起來。他一邊用餐，一邊想著金盆洗手的事情。

  出道江湖幾十年，他獨身一人掙下了良田百頃，又有著五家店鋪，可謂豪富之家。在西南一地，他一向樂善好施，廣有賢名。至於仇人嘛，行走江湖哪有沒仇人的，但不多。

  過了片刻，呂思勉已經在心中敲定了金盆洗手時賓客的邀請名單。剩下可慮的事情就是此次北上中原，朝廷明顯是病入膏肓，隻怕天下大亂就在眼前了。這亂世到來，若是沒有武力傍身，那定會過得人不如狗。

  “嗯，回去後要對家中那幾個浪蕩小子好好敲打，不成先天，統統打斷腿腳，免得將來落得沒下場。幾個女兒也要好好琢磨婆家，爭取聯姻幾家大戶，到時候亂世來了，也好結寨自保。哎，刻不容緩啊。”

  呂思勉歎了口氣，將壺中的最後一口酒倒在杯中。他張口正要呼喊小二再來一壺，卻陡然停住了。

  “唔，不能再喝了。家中還有十多個妻妾等著我，若是雄風不振，將來可就抬不起頭了。況且路上也不太平。”

  飯菜也用了不少，他起身正要結賬。樓上卻突然闖進來一個風風火火的少年，踩得竹樓砰砰作響。

  少年一身黑衣，上麵繡了三個凶殘的滴血虎頭。

  呂思勉心中一動，知道這是三虎幫的標識。在西南，這是一個極小的幫派，大概有百十號人馬，一個能打的高手都沒有。

  少年滿臉興奮的樣子，走到櫃台收賬的地方，拍得漆黑的櫃台砰砰作響。櫃台後麵是一個白胖中年人，滿臉市儈氣息。

  “趙阿生，你個小乞丐搞什麽？”

  “死胖子，你這些日子整天說秋哥的壞話，說他丟了你得意樓的活計就是被驢給踢了腦袋，過不了半個月就得爬回來求你，對不對？”趙阿生一臉的不懷好意

  對得意樓的員工夥計來說，胖掌櫃是一個超級吝嗇鬼。他為了省下一份薪水，連賬房都沒請，自己兼任，順便監督看有沒人偷懶，好找個名目扣下三五枚銅板啥的。三五個銅板雖少，可好歹也是一份收入，掌櫃的從來不嫌少。

  胖掌櫃的一耿脖子，哼道：“年輕人就是好高騖遠。小秋那小子，我看定他沒什麽出息。過不了多久，他就會回來求我。”

  “死胖子，你一年隻給三錢銀子的工錢。叫人怎麽養家糊口？你就是欺負阿秋無依無靠對不對？告訴你，秋哥到了赤陽山，成了軒轅劍仙的衣缽傳人。

  他一個人滅掉了鐵魔，朝廷已經下令，封他為鎮北王。你這破酒樓，就是三跪九叩請秋哥兒回來，他也懶得看上一眼。”趙阿生興奮的手舞足蹈，似乎做王爺的不是杜冷秋，而是他本人。

  “死胖子，現在你知道我們過馬崗雙雄的厲害了吧！啊哈哈哈……”

  胖掌櫃的一臉鄙視的表情，“呸，乞丐兒，撒謊也不打草稿。就他還當王爺，我還成了盤古大仙呢。看我怎麽抽你。”說著，他氣勢洶洶的從櫃台後麵

  走出來。隨後，他評估了一下雙方的武力值，立刻大吼一聲，“夥計們，過來把這小乞丐狠揍一頓。”

  得意樓七八個夥計，聞言都擼起袖子，默默拎起了板凳。趙阿生一驚，隨即鼓起勇氣，立刻擺出羅漢拳的起手式——拗弓拉箭。

  隻是他練武還不滿兩月，拳架都沒有練熟，慌亂間腳下絆到了凳子，踉蹌中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胖掌櫃大喜，正要上前補上一腳，卻見一柄連鞘長劍點在了胸口，再進不得一步。

  呂思勉低頭看著趙阿生，問道：“你說的秋哥兒長什麽樣子？”

  趙阿生正為自己的蠢行感到羞愧，茫然道：“秋哥兒嗎？說不上來，長得平平無奇，沒什麽特色。對了，滿頭白發很顯眼。”

  呂思勉笑道：“這就對了。”他抬起頭瞪著掌櫃的，冷冷的道：“這小夥子說的半點不錯。那秋哥兒一人挽救中原武林，還是我呂思勉的救命恩人。朝廷已經正式封他做鎮北王了。你以後說話客氣點，我再聽到什麽浮言浪.語。這櫃台就是你以後的下場。”

  說著，他拔劍出鞘，劍光一橫一豎做十字狀，過了幾秒方才消散。隨即他拎起趙阿生，轉身下樓去了。

  胖掌櫃臉色慘白，重新返回自家的櫃台，茫然道：“阿秋真的繼承了王位。”想到兩個月前自己那愚蠢的話，心中害怕腿腳一軟，趕忙去扶櫃台。結果漆黑的櫃台轟然碎裂，掌櫃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擺在上麵的筆墨紙硯灑了他一身。

  掌櫃的這才從茫然中醒來，慘叫道：“天殺的，這可是八百大錢買來的棗木櫃台啊。”

  一個小二從旁邊瑟瑟發抖的走過來，弱弱的道：“掌櫃的，那人還沒有付賬，欠了三錢銀子。”

  又一次重擊使得胖掌櫃氣急攻心，一口氣上不來，直接暈倒了過去。

  得意樓下，趙阿生好奇地打量呂思勉的行頭。看對方不說話，開口問道：“大叔，你也見過秋哥嗎？在哪兒見到的？”

  呂思勉卻是在沉思，若是能夠將趙阿生收到門下，對未來的呂家究竟是有利呢，還是不利呢？

  有利，是因為跟如今的天下第一高手扯上了關係，就算是扯虎皮做大旗多少也有點用處。說不利，萬一惹得杜冷秋不喜歡有人招惹趙阿生呢。這要是惹了杜冷秋不高興，彈指間就滅了呂家滿門。

  是進？是退？真是一個難題啊，不如，就交給對方來決定吧。古人不是說了嘛，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想到這裏，他提起兩分興致，微笑道：“我在赤陽劍會上才算是真正認識了秋哥兒。說說看，你認識的秋哥從小就這樣厲害嗎？”

  趙阿生來了興致，作為過馬崗內唯一的乞丐，他很少有能夠裝逼吹牛的機會。今天這機會可難得。他鼓氣腮幫子狂吹一氣，將杜冷秋吹得天上少有，地上無雙。當然了，作為過馬崗雙雄之一，他本人也是十分內秀的。隻等有一日大鵬同風，扶搖而上九萬裏。

  呂思勉老江湖了，做一個合適的捧哏，雖然他臉上的笑容都快堅持不下去了。但好在趙阿生總算結束了長篇大論。呂思勉不敢再多嘴，隻問一句。

  “阿生，你願意隨我學劍嗎？”

  趙阿生隨口問道：“你會一劍西來，天外飛仙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