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

  好熟悉。

  熟悉的壁爐，熟悉的搖椅，和那個矮小的茶幾，還有那滿是書本的大書架。

  他們曾在這裏渡過了兩周，最初的兩周，也是最美好的兩周。

  希貝兒癱坐在地上，看起來十分虛弱的樣子。

  看見陳年和龍井的樣子，她的臉上浮現出了笑容。

  陳年看見她的一瞬間，初來這個世界的記憶湧上心頭，淚水打濕了眼眶。

  她跑上前和希貝兒抱在一起，淚水從臉頰緩緩流下。

  “師傅……”

  希貝兒喘著氣，輕輕的拍著陳年的後背，用溫柔的聲音安慰懷裏的孩子。

  “小年……過的怎麽樣？”

  “挺好的，師傅你呢？”

  陳年看著希貝兒，不得不注意她身上的傷痕。

  殘破不堪的鎧甲，胳膊上的淤青，身上數不勝數的擦傷，嘴角還未完全凝固的血跡。

  “師傅，發生什麽事了？你身上這些……”

  希貝兒搖搖頭，

  “我沒什麽事。”

  迦娜急忙上前為希貝兒治療，神聖的光輝降臨，她的傷口漸漸恢複。

  “謝謝你，雪妖小姑娘……”

  “這是神官應該做的。”

  迦娜的聲音還是弱弱的。

  這一次阿薩茲卡認出她了，她的容貌也沒有改變，同樣失去了半獸人的特征。

  “希貝兒。”

  希貝兒抬頭看著阿薩茲卡，苦笑到，

  “四將軍……多謝你照顧我的徒弟了。”

  希貝兒劇烈的咳嗽起來，口中咳出些許鮮血。

  “那，盜賊小子的師傅，就是艾布拉姆了嗎？”

  阿薩茲卡看著虛弱的希貝兒，歎了口氣。

  艾莉亞也認出了眼前的女人。

  陳年的老師不是別人，正是二十年前，半獸人討伐戰裏的那個中隊長，和她交過手的奧術先鋒。

  沒有了獸耳，甚至沒有變老，這就是塞巴斯那個家夥的手段嗎？

  她，也用過精靈血了吧……

  艾莉亞這樣想著，但並沒有像之前那樣把憤怒表現出來，比起憤怒，現在有更重要的事。

  “是的。”

  希貝兒看著艾莉亞的臉，也同樣認出了這個在戰爭上大放異彩的精靈。

  “精靈，你也在啊。”

  “好久不見，劍盾使。”

  希貝兒笑了，眼角卻流出了兩行淚水。

  “這就是他說的命運嗎……”

  龍井聽著他們的話，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什麽戰爭？

  什麽命運？

  我們又是為什麽來到了這裏？

  但是這些他都沒有問出口，他第一個問題，是他的師傅。

  “希貝兒老師，我，我師傅呢？”

  龍井看見希貝兒的樣子，心裏就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艾布拉姆………”

  悲傷湧上心頭，希貝兒心如刀絞。

  “他，已經死了……”

  說出這五個字的時候她的聲帶和喉嚨都感覺在滴血。

  她已經和艾布拉姆搭檔了四十年，而分開和死亡，卻隻用了不到一天。

  龍井聽到希貝兒的話，腦子裏一片空白。

  死了？

  “為什麽？！他那麽賊，不可能的吧，是不是弄錯了！”

  龍井追問著，他希望得到，哪怕是生死不明的消息也好。

  希貝兒沉默的樣子徹底擊碎了他的一切幻想。

  他們隻在一起渡過了兩周。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那個大叔不靠譜的樣子，他那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他告訴自己和平的可貴，告訴自己他想要安穩的生活，告訴自己別練習練得那麽狠。

  “歇歇吧，傻小子。”

  “動動腦子，蠢蛋。”

  這是他最常說的兩句話。

  他們一起躺在草地上，談著自己的生活，聊著目標。

  他說他隻想天天睡覺。

  他說他最討厭打仗。

  他說他喜歡希貝兒但不知道怎麽說。

  他也說兩周的時間太短……

  龍井曾經想過，要是碰到了那個師傅，絕對要好好打他的臉，要和他說自己有多麽厲害。

  做不到了。

  龍井控製不住自己的眼淚，那個和他相處了僅僅兩周的大叔，給了他來到這個世界最初的安全感。

  但隻有兩周。

  淚水瞬間決堤。

  那個亦師亦友的艾布拉姆，就這樣走了嗎？

  甚至沒有見到他最後一麵。

  他用手抹著眼淚卻怎麽也止不住淚水。

  陳年看著龍井的樣子心裏忍不住心疼卻不知道如何安慰。

  隻能在一旁看著他哭，伸出的手懸在半空，安慰的話語死死的卡在喉嚨，無法說出半句。

  “發生了什麽事。”

  阿薩茲卡深知艾布拉姆的強大。

  那個半獸人盜賊，他曾經無數次刺探敵情，在數十名訓練有素的帝國軍人的包圍追殺下脫身，阿薩茲卡的計劃因為他不得不改變了好幾次。

  “艾布拉姆替我爭取了時間……我才能催動法陣，把所有人傳送到這間房子裏。”

  艾莉亞大驚，問，

  “遠距離傳送法陣？那你是怎麽找到的我們？”

  “小年和龍井身上的武器有我留下的魔法標記，至於你們會過來，不在我們的計劃之中。”

  “計劃？”阿薩茲卡說，“這都是你們安排好的？”

  希貝兒點了點頭，

  “是的，本來，他們兩個會被傳送到組織的基地裏。”

  “原因呢？”

  “召喚神明。”

  所有人都震驚了。

  神明。就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就有著巨大的分量，召喚神明，除了奧丁國，沒有任何一次記載過的成功。

  隨著奧丁國的覆滅，召喚神明的辦法就算是失傳了。

  “劍盾使，你在開玩笑！召喚神明？這怎麽可能！”

  希貝兒不像是說謊的樣子。

  “卡薩摩奇在奧丁的遺址找到了方法，龍井和陳年，就是這場計劃的最後一筆。他會用神的力量，完成半獸人對人類的複仇。”

  這下兩人才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穿越到這個世界。這根本就不是偶然。

  “他們兩個是卡薩摩奇用魔法從其他世界召喚來的人，也就是，異世界人。”

  四人震驚的看著龍井和陳年，而他們兩個的回答也證明了希貝兒話語的真實性。

  “是的。”

  希貝兒繼續說，

  “他們被召喚來之後會降臨在科斯克的任意一個地方，我和艾布拉姆就是在這裏等他們的人。”

  “那你們又怎麽分辨他們？他們也沒什麽不同的吧。”

  “不同，第九神的降臨需要高理解力的人類，奧術先鋒的職業測試，就是最好的方法。那個世界的人體質不會很好，衣服也不一定和我們一樣，艾布拉姆就負責找到這樣的人。而且，第九神會把他們的命運和我們綁在一起。”

  陳年和龍井這才明白，艾布拉姆和希貝兒的談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從一開始就不是我們兩個找上了艾布拉姆和希貝兒，而是他們找到了我們。

  這是一場計劃好的事情。

  “那為什麽要把我們傳送到這裏來？你們需要我們的命，不是嗎？”

  龍井問。

  他突然覺得世界有些崩塌，難道那時的溫暖，相處的時光都是假的嗎？

  陳年看著老師的樣子，她不信她們的感情是假的。

  “因為我們後悔了……也許是人老了吧。這樣兩個孩子，為什麽要被我們的計劃卷進來呢……你們什麽都沒有錯……”

  阿薩茲卡想起了卡薩摩奇最後說的話，所謂“叛徒”，就是指他們嗎？

  “所以你們就是他口中的叛徒嗎……”

  “是的。”

  “你們不後悔嗎？”

  希貝兒看著眼前的兩個孩子，想起了那時渡過的時光，還有艾布拉姆死前說過的最後一句話。

  “他們倆的命，就看你了。”

  希貝兒的語氣堅定，沒有半分遲疑。

  “不後悔，就算隻相處了兩周，但我們的感情沒有假。”

  她輕撫陳年的臉，看著眼角仍有淚痕的龍井，繼續說。

  “我們已經在複仇的驅使下活了二十年了，這二十年，沒有思想，沒有目標。你們倆是我們的光……那兩周，真的很開心，又一次為了自己活著，感覺真的好極了。”

  希貝兒搖搖晃晃的站起身，陳年連忙扶住了她。

  “我會告訴你們一切，我們要打破這一切，小年和龍井的命運已經被第九神和這場戰爭綁在了一起，我們逃不掉。”

  希貝兒的話裏透露出無奈。

  “兵力呢？半獸人的殘餘，不足以支撐這場戰爭。”

  阿薩茲卡知道半獸人受到的重創，畢竟，那是他做的。

  “卡薩摩奇研究出了奴隸法印，而且已經在斯斯卡（失落妖精之城卷的戰鬥地點）完成了實驗，他的手下有很多被打上了法印的怪物。”

  “我見過那個法印，斯斯卡那裏的魚人身上有奇怪的圖案。”

  龍井想起了那時襲擊船底的魚人身上奇怪圖案的來源。

  冒險者們這才知道，那時的魚人到底是為什麽被哥布林所奴役，為什麽斯斯卡會淪陷的那麽迅速。

  “我們需要帝國的力量，四將軍，帝國也需要我們的情報。”

  阿薩茲卡無奈的歎了一口氣，他已經不再是往日的將軍了，他早已經被列為了逃兵。

  “可是，我已經不是將軍了……”

  “沒關係，皇上會聽我們說的話的，羅爾夫平原用不了多久就會淪陷，他的求助渠道也被卡薩摩奇封死了，我們現在就盡快前往帝都。”

  “為什麽？”

  阿薩茲卡不明白，羅爾夫平原是半獸人原來的領土，這裏的防禦並不弱，她為什麽對卡薩摩奇有著這樣的信心。

  “我們路上說。”

  他們匆匆離開了房子，在外麵的商店買了兩匹馬和一輛馬車。

  科斯克仍是一片祥和，居民們仍是悠閑的在街上溜達，農民們在田間勞作，商販的叫賣聲回蕩在整個街道上空。

  沒有人知道，這裏，即將發生一場載入帝國史冊的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