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的談話，或者說更接近於爭吵，引來了許多人的注意，公會裏的冒險者不認識這兩個來著人類國度的冒險者，對他們充滿的了好奇。

  他們交頭接耳的談論著兩人的身份，有人說他們是仇家，有人說他們是戰友。

  可是事實上，他們隻是兩名冒險者。至少現在是這樣。

  冒險者公會的後麵就是訓練場，看著兩個人決鬥的駕駛，冒險者們自發為他們讓出了場地——這是冒險者的行規。

  為什麽要戰鬥？

  賽弗林這樣想著，他拿著寬大的長劍，擺好了戰鬥的架勢。

  因為有些事情不打一架是不會出結果的。

  沒有過多的言語交談，戰鬥在一片沉默中開始了。

  一邊是正值壯年的戰士，一邊是年近花甲的老人。

  實力差距看起來很懸殊嗎？

  也許不是。

  天上的日頭高高的掛著，陽光照在劍刃上反射出道道閃光。風已經停了，雲彩在天上仿佛靜止。

  賽弗林舉武器暴起一劍，老人跳向一邊，賽弗林砍了個空。

  老人拔劍一閃，賽弗林隻得以大劍格擋，緊接的一劍直刺讓他感覺到了老人的強大。

  他連忙後跳，一記重斬揮出，霸道無比，勢大力沉的樣子似有千鈞之力。

  阿薩茲卡沒有接下這一劍的意思，但無奈於閃躲不及隻得擋住，他側過劍身，不以劍刃相敵，將這一劍的力量偏轉了些許。

  重劍砍在地上出現了深深的劍痕，入地三分。

  阿薩茲卡趁這一空檔一劍便出，快如閃電。

  誰知道賽弗林突然發力，陷入土中的重劍瞬間被拔出，地上被那把大劍留下了一個大坑。

  鐺！

  兩把武器碰撞在一起發出了巨大的聲響，阿薩茲卡隻覺虎口發麻，緊接一腳踢出。

  賽弗林以劍為盾，擋住了這一腳，阿薩茲卡借這一力拉開了距離，手也漸漸恢複。

  賽弗林趁機追擊，終於開口打破了沉默，

  “當年為什麽離開！”

  阿薩茲卡劍刃相迎，這一次他接住了，就像年輕時一樣。

  “為了自己。”

  語氣平靜到了奇怪的地步，讓人思考著老者為什麽還能這樣冷靜。

  “你忘了帝國的榮耀嗎？！”

  賽弗林借怒發力，把阿薩茲卡擊飛，自己再跟一記橫劍。

  “我曾是那麽崇拜你！”

  阿薩茲卡輕輕躍起，踩在大劍的劍身，賽弗林卻把他整個人甩飛。

  “這關乎我的底線，不能讓步。”

  阿薩茲卡站穩身形閃身突進，一時間暴風驟雨般的攻擊讓賽弗林難以招架。

  “你說過，帝國就是軍人的一切！”

  賽弗林大喝一聲，重劍橫掃，一力破百巧，逼的阿薩茲卡隻得後退數步。

  “我撒謊了，在這一點上，我的確不配當個軍人……”

  阿薩茲卡攻擊姿態擺出，出手便是迅捷如風。

  “因為我還有自己的思想，我還有我的牽掛。”

  橫劈，縱砍，各種攻擊層出不窮，不禁讓人想到老人年輕時到底是怎樣的強者。

  賽弗林揮劍迎上，也和老人劍劍相迎，在金屬碰撞的刺耳聲音伴奏下，老人更像是刀鋒上的舞者，快速的攻擊讓賽弗林開始落入下風。

  “你不後悔？！”

  “從未後悔。”

  阿薩茲卡眼神堅定，劍招愈發凶殘，每一劍都盡顯大家風範，毫無無謂的動作，簡單，明了，且致命。

  “你是個軍人！是個將軍！！”

  賽弗林奮力最後的一擊重劍直刺被老者躲過，閃著寒光的劍尖抵在了他的喉嚨，老人眼裏的殺氣一閃而過，又變成了往日的樣子。

  勝負以分。

  阿薩茲卡收劍入鞘，賽弗林坐在了地上，摸著脖子，仿佛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告訴我，為什麽？”

  “因為我想。”

  “我不信你會通敵殺死副官大人！”

  阿薩茲卡冷笑一聲，“原來他們是這樣說的嗎？……”

  “他們說你因為那個異族通敵反叛……”

  賽弗林的話並沒有說完，一柄劍已經指在了他的鼻尖，老人的眼中憤怒的火焰熊熊燃燒，

  “放屁！”

  阿薩茲卡從未有過這樣的表情分，憤怒在他滿是皺紋的臉上格外的可怕，像是一頭發怒的雄獅。

  胸口一起一落，牙齒咬的聲音很響。

  “他們一直都是這樣！就算我當上了將軍，就算我打贏了戰爭，他們也還是會抓著她不放！”

  老人拿劍的手微微顫抖，最後還是收回了劍刃，

  “她明明什麽錯都沒有……是我錯了……”

  悲傷，憤怒混合在一起，化作一滴濁淚從老人的眼睛流出，順著臉頰流下。

  “將軍已經死在戰場上了，小子……滾吧……”

  阿薩茲卡轉身離開，隻留下原地呆住的賽弗林。

  下午的陽光很好，天氣明朗，可老人的心上卻有一片陰雲怎麽也不會散去。

  現在想想，二十年了啊……

  幾個冒險者跟在老人身後，沒有人去問老人的過去，也沒有人說話。

  隻是沉默。

  他們不知道怎麽安慰老人，他們甚至不了解他的過去。

  他們不知道阿薩茲卡背負了什麽，帝國的將軍，強大的劍士，銀級冒險者。

  他的身份太多了，但他現在，毫無疑問，隻是一個傷心的男人……

  一直到了旅館，這是他們在這裏住的最後一個晚上，晚飯的時候老人也沒有來，隻是一個人窩在房間裏。

  夜晚，他們回到自己的房間，木頭和龍井又付了一間雙人房間的錢，他們不想打擾阿薩茲卡。

  現在已經接近午夜，很靜，老人望著窗外的月亮，看見的卻是另一副景象。

  他曾經在無數個夜晚夢見那時的場景，無數次的看見她死在自己的懷裏。

  那時，他殺了副官。

  但他不後悔。

  咚咚咚。

  “誰？”

  老人起身開門，推門見到的是隊伍裏的那個少年。

  龍井手裏提著兩壺酒，

  “來點兒？”

  “來點兒。”

  他們沒有去餐館，因為那裏早就已經關門了。

  頂著月光，他們坐在大街的長椅上，空蕩蕩的街道上沒有一個人。

  夜晚的風很涼爽，樹葉沙沙的響，長椅上長著青苔，這是精靈長椅特有的坐墊，柔軟，舒適。

  老人看著月亮，打開酒壺喝了一口——是他喜歡的那種。

  “酒不錯。”

  “我找了好幾家店才買到的。”

  龍井從腰包裏翻出一個鐵盒，打開後放在兩人中間，是一盒鹽煮豆。

  “這裏沒花生，隻有這個了。”

  阿薩茲卡拿起一顆豆子丟進嘴裏，豆子的鮮甜帶著淡淡的鹹味，立馬填滿了口腔。

  “下酒夠了。”

  他又喝了一口酒，平靜的問，

  “想知道點什麽？”

  龍井打開酒壺，一口酒下肚，火辣辣的感覺從舌頭一直到滑進胃裏，差點把他辣出了眼淚。

  “沒什麽想知道的。”

  “那請我喝酒幹什麽？”

  “說好的，請你喝酒。”

  阿薩茲卡想起了那天夏日祭上自己說的話，他自己隻是當做一句玩笑罷了。

  “是嗎……”

  說著，阿薩茲卡又喝了一口，這酒很烈，但是他喜歡。

  龍井也喝了一口，還是那樣火辣辣的感覺。

  “小子，像你那麽喝，酒都白瞎了。”

  “真不知道你們怎麽喜歡喝這東西。”

  龍井吃了兩顆豆子中和一下酒味。

  “因為好喝，因為醉人。”

  “我爺爺以前也喜歡喝這玩意兒。”

  “哈哈哈，同道中人。”

  以前，那個家夥也喜歡喝酒，因為他，那家夥不在了。

  “我以前……總和那家夥喝酒……”

  “那家夥？”

  “我的副官。”

  老人的眼裏滿是悲傷，他看見的，都是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往。

  “是嗎……”

  “我殺了他……但是我不後悔……”

  “為什麽？”

  “因為很多事情……孩子，世事總不會順人們的心……”

  老人拿起酒壺把剩下的酒一飲而盡，苦酒入愁腸，欲可消愁，愁更愁。

  他本以為在剩下的時間裏他不會再接觸到他們了，畢竟他已經死了。

  沒有人會記得他，他原來是這麽想的。

  “你還有很多時間，別做錯事……”

  “你真的不後悔？”

  “不後悔……即使我殺了我最好的兄弟……我們打了很多仗，最後他卻死在我的手裏……”

  老人的歎息聲很重，在寂靜的街道上顯得更加沉重，晚風吹過，和他一起歎息。

  “我們還有很多的冒險。”

  龍井有些暈了，這酒有點上頭啊，他果然不適合喝這東西。

  風一吹，酒勁就上來了，他的頭腦不是很清晰，甚至有點亂七八糟。

  “是的，我會一直在你們身邊的，你們是我新的寄托……”

  “不隻是寄托，老爺子，我們是朋友。”

  “是嗎……你們會願意和一個逃兵做朋友嗎……”

  “我們才不管逃不逃兵呢，你是阿薩茲卡，我們當中最強的那個同伴，這就夠了。”

  這話不是安慰，這話發自龍井的內心，他才不在乎老爺子的過去，這個老人為他們付出了太多。

  “這樣啊……”

  老人欣慰的笑了，居然被一個小鬼開導了，阿薩茲卡，你真是老了。

  感覺也不錯，他很久沒有過這樣的心情了。

  上一次是在什麽時候？

  是在新兵營的時候嗎？

  他不記得了，“小子，要聽聽老頭子以前的故事嗎？”

  龍井沒有聲音。

  阿薩茲卡一看才知道，他已經睡著了。

  龍井倒在長椅上，呼呼的睡著，手裏還拿著那半壺酒。

  “真是糟糕的酒量啊……”

  阿薩茲卡起身把他抱起來，出乎意料的輕啊，怪不得體力跟不上，哈哈。

  他帶上那半壺酒，把他送回了房間。

  夜色很深，月亮很美，酒也很好喝。

  謝了，小子，這是我這二十年以來，喝過最好喝的酒……

  。

  。

  。

  第二卷——完

  求推薦收藏，感謝可愛的讀者們，我會努力寫出更好看的故事的，也感謝你們能來看。

  我們下一卷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