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給你拍照嗎？”南希坐在離維克多幾英尺遠的灰色天鵝絨沙發上，維克多雇傭的攝像師拿著借來的相機，把鏡頭對準了她，維克多專注的盯著屏幕看了一會兒，然後轉移了注意力，越過鏡頭的邊緣，看著充血的眼睛所描繪的南希某種失敗、絕望的狀態。

  兩人正在拍婚紗照。

  “怎麽了？你看起來這麽憔悴，南希，小諾曼已經明白了真相。”

  維克多覺得很難用低沉的聲音說話。

  “不，沒事，我隻是還沒有完全準備好拍照。”

  “停一下。”

  維克多對著照相的人打手勢，轉過身來對著南希說：“你看起來很漂亮，南希，發生了什麽？”

  維克多聲音爽朗的說，一旁陪同的契布曼試圖給幾人知道的殘忍現實帶來一些快樂的假象。

  “這不是關於我是否漂亮，維克多，我隻是覺得不安全。”

  理論上來講，南希的外表總是讓她很自信，這當然不是她不滿的原因，南希擁有紅潤的嘴唇，微微張開，蒼白的皮膚下微微顫動著脈搏，她的左手細長，尖端是玫瑰色的，纖細得像撒克遜白葡萄酒浸泡的，向上揮動著。

  除了婚紗照，通常兩人會拍一些他們想要回顧和回憶的快樂時光的照片，但南希當時總是不高興，她的臉上滿是冷漠的表情，這種表情在短時間內是不會消失的。

  “你為什麽想要我這樣的照片？”

  “因為我想記住你的樣子。”

  南希看起來很生氣，馬上就要離開，維克多沒有辦法阻止她，說不上責怪，或者是真的不能怪她，他知道南希的問題，但維克多沒有辦法去改變。

  南希是南理工學院的教員，她在那裏擔任了好幾年的天文和物理係主任，幸運的是，在沒有遇見那個殘暴的老諾曼之前，南希以研究天體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為生計，當她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她就懷著敬畏的心情仰望天空，夢想著一次失重的星際旅行，晚上，南希會坐在門廊上，膝蓋抵在胸前，手裏拿著花生醬和果凍三明治，看著月光照在樹上，閃閃發光的煙花在地麵上空盤旋。

  南希一直想從事天文學方麵的工作。

  維克多則是在不到一年前加入他現在所在的公司的，在過去的六個月裏，兩人的關係比同事還好一點，或許有個很有意思的形容詞，叫做利益的浪漫……？當人到了一定年齡，就不再給東西貼標簽了，維克多想，可以叫南希為他的女朋友，但是在維克多這個年齡這麽說，聽起來太幼稚了。

  這也是為什麽維克多關注到南希的原因，不然，即使是老諾曼再殘暴，維克多也不會關心毫無關係的女人。

  總的來講，不管叫它什麽，南希已經成為維克多工作的一項福利，從20多歲開始，維克多就沒認真談過戀愛，例行公事、照顧工作、秩序和星星就是他所需要的一切滿足，直到維克多看到被契布曼綁架，後來遇到南希，才意識到他的生活變得多麽孤獨。南希比維克多小4歲，和他一樣對星星和某些東西有著同樣的渴望，這就是他們所談論的一切，南希在這方麵多了些經驗，於是維克多就緊緊抓住南希說的每一個字，仿佛把陽光注入了他的血管。

  一天晚上，南希邀請維克多回到她在東倉街區的古色古香的家中，兩人並排坐在她家後院的大橡樹旁的草地上，花生醬和果凍三明治指著兩人最喜歡的星座，她把頭靠在維克多的肩上，從那個時候起，維克多就知道，他找到了一個可以分享生活每一部分的人。

  維克多愛她，但他不敢說出來，因為南希有丈夫，還有一個涉世未深的孩子。

  世界上一切都是對的，存在即是真理。

  當南希占據了維克多的心時，一切都變得和諧而快樂，她填補了維克多心中不知道的空白，並很快成為了他的衛星，無論維克多去哪裏，南希都圍著她轉，這種情況甚至都傳到了亞瑟的眼中，隻是當時的亞瑟忙著準備材料，根本不想搭理兩人。

  就在兩周前，差不多是老諾曼被殺的前一周，當洛克天文台聯係到南希，谘詢一個不尋常的發現時，一切都變了，天文台位於威斯坦尼山頂，由南理工學院和當地天文學研究協會管理。這裏有世界上最著名和最具科學價值的兩架望遠鏡，能夠到達太空的最邊緣地區，每台望遠鏡都安裝在威斯坦尼山上，是兩個直徑接近40英尺的大球體，就在當年登上月球後不久，位於洛克的望遠鏡首次捕捉到了太陽係外300光年外的係外行星的圖像。

  它被命名為GT9527，這些圖像花了三百多年才到達人類的星球，當時，南希和在場的所有工作人員，像一群興奮的遊客一樣給它拍照。

  “你發現了什麽？”洛克天文公司的發展總監西斯拉打電話來時，南希問她。

  “我不知道……這是……我給你發張照片，如果隻是用嘴告訴你，你是不會相信的。”西斯拉的聲音在另一端顫抖。

  “親愛的，告訴我吧。”

  南希聽到一聲深呼吸流進聽筒，“這是…一種旋轉的...團狀...”

  “你是說螺旋星雲嗎？”南希問道，西斯拉結結巴巴的描述，立刻讓她想起了一個形似眼球的奇怪的螺旋星雲構造，當時，人們普遍把這種形狀的星雲稱之為“上帝之眼”。

  “不，但差不多……隻是大得多，而且，它在移動。”

  “移動？就像繞著什麽東西轉？”

  “更像是四處看看，但這不是一種可以預判的移動，它的移動軌跡完全沒有規律。”

  那你先的臉因困惑而扭曲了。

  “什麽？”

  當南希第一次聽到這件事情的時候，它沒有任何意義，完全就是一個玩笑，怎麽可能會有不按照基礎力學運動的天體？現在回想起來，南希真希望自己當時忽略了那個電話，繼續她和維克多的生活，但，也許是人類的本性，或者說是天文學家的本性，南希渴望得到答案。

  南希掛斷電話後不久，西斯拉給她發了兩張通過望遠鏡觀察到的照片，第一張照片顯示星際介質周圍的電離氣體產生的視覺錯覺，但這種東西是獨一無二的，盡管它肯定是從未被人發現的，但第二張照片顯示，這種介質稍微向左移動了一點，就好像它是一個環顧四周並研究宇宙的孩子。

  南希迫不及待的將這件事情告訴了維克多，然後就發生了維克多帶著小諾曼去見他生身父親的事情。

  在維克多的計劃裏，他抓緊時間，給自己和南希訂了一張去威斯坦尼的機票，匆忙的部分原因是期待著研究這個奇怪的隊形，並試圖確定它移動的原因，另一部分則是他想要逃離那個屋子，那個契布曼，亞瑟居住的屋子，不知道為什麽，維克多不害怕契布曼，但卻唯獨對亞瑟，一直懷著莫名的恐懼。

  南希和維克多一起出發，她認為維克多可以幫助破譯那團螺旋星雲的起源，另外，這也是一個用公司的錢一起去某個風景優美的地方旅行的好借口。

  亞瑟隻是目送著兩人離開小鎮，什麽話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