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少女捂著臉，被打的偏過頭去，透過指縫可以看到她右頰紅腫了一大塊，她麵前氣度不凡的中年男子右手發抖，氣得臉色鐵青。

  中年男子深吸了幾口氣，見她雖不出聲，但還是擺明了一副不合作的態度，不由厲聲道：“來人！把這個逆女給我送進祠堂！沒我的命令，誰也不許去看她！”

  少女放下捂著臉的手，麵無表情地撥開家仆們來抓她的手，率先往外走去，眾家仆麵麵相覷，趕緊跟在她身後。

  “啪！”，大廳中傳來瓷器破碎的聲音，中年男兀自大罵著：“逆女！逆女！”

  臘月夜裏的祠堂冷然的有些駭人，桌上的點點香火根本驅散不了黑暗，少女靠著角落坐著，整個人的身影都隱入這夜中。

  她雖然年少，但也已有練氣九層的修為，祠堂裏的寒氣，倒是算不得什麽。

  如果可以，她倒是願意一直呆在這裏，可惜……

  “吱呀——”，祠堂的門在歲月的衝刷中，不免有些破舊，刺耳的聲音嚇了推門的中年美婦一跳，她像是怕被人發現般，趕緊合上門。

  這一開一合間，從門縫中擠進來少許月光，照亮了整個祠堂，少女卻像未曾發現般，自始至終都不曾有任何動作。

  美婦歎息一聲，從懷中取出一顆核桃大小的夜明珠，緩緩走向那個單薄的身影。

  “欣兒，你讓娘看看你的臉，還痛不痛了？”

  少女無動於衷，她也不生氣，繼續絮絮叨叨，“你爹也真是的，下手那麽重，女孩子的臉是能打的麽？萬一留下什麽痕跡，有損容顏怎麽辦？”

  “你這孩子也是倔，你也知道你爹是家主，又好麵子，你還在大庭廣眾下頂撞他，有什麽事不能等私下再慢慢商量麽？”

  “再說，張家那孩子娘見過，性子極好，長的也是玉樹臨風，修煉天賦不錯，自己又努力，年僅廿三就已突破練氣六層，也稱得上是少年天才。”

  “而且張家雖然比我們底蘊深厚不少，但你爹和他爹是舊友，你嫁過去，他爹娘也會照顧你幾分，就算不當成親女兒般愛護，也定不會讓你受委屈。況且，不是還有我們給你撐腰麽？浩兒天賦也不錯，等他長大了，他還能不親近你這個親姐姐？你還有什麽不情願的？”

  她慢慢歎了口氣，“我知道，你從小主意就正，再加上年紀小，難免玩心未泯，才會排斥這門婚事。但是，你想啊，女孩子哪有不嫁人的？與其像那些男修一樣整天打打殺殺，不如早點嫁人，和和美美的過日子。”

  “你現在不急，等過幾年，修煉不出個什麽名堂，才想通這其中關卡，知道嫁人的好處，到那時候，好男人早就被人家挑光了，哪還輪的上你？”

  “娘都是為你好，錯過了張家那孩子，日後想找個這般合心意的，可就難嘍，你好好想想吧。”，美婦將一個冰藍瓷瓶放在她身旁，慢慢轉過身，離開了祠堂。

  “嘎——嘎——”，不知道從哪傳來的寒鴉聲，夾在夜風裏，倒灌入祠堂，香案上的火星被吹的亮了幾分。

  等周圍重新靜下來，少女拿起瓷瓶，拔掉瓶塞輕嗅了下，熟悉的味道，讓她的唇角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果然是玉肌膏，爹娘還真真心疼了她這一身皮肉。

  為她好，嗬，為她好，他們對她，可真是好啊。

  他們這般想讓她嫁於張竺，到底是當他正兒八經的道侶，還是，當他的爐鼎？

  憑什麽？她不夠努力麽？她的資質不好麽？張竺一個金火雙靈根、廿三才突破練氣六層的人都能被稱作少年天才，她一個天水靈根、十四就已練氣九層的人，哪點不如他？

  憑什麽嫁於一個比不上自己的人會稱得上好出路？因為她是女修？還是因為她是純陰之體？

  白欣慢慢握緊拳頭，神色寂寥。怎麽可能是因為她是女修呢？修仙界能與男修相媲美的優秀女修，難道還少麽？

  一切，不過是因為純陰之體罷了。

  她從衣領裏扯出一個小小的平安扣，癡癡的盯著它，一時竟失了神。

  她爹確實與張竺的爹是舊識，但不過是點頭之交罷了，關係真真親厚起來，是在張家發現了她是純陰之體之後。

  這平安扣也是張家送來，遮掩她體質的，為的是不被別人發現，從而搶了去。

  哪怕她的天賦比張竺好百倍千倍又能如何？她努力修煉，不會有人說一句好，她不修煉，也不會有人覺得浪費了這好資質。

  純陰之體在世人眼中的價值，就是天生的爐鼎，修煉天賦是好是壞，根本不重要。

  如果不是修為高了，采補的效果更好，他們當初怕是根本就不會教她修煉，現在她快要突破練氣十層，張家也是覺得差不多了，才急著要娶她回去吧？

  爹娘確實對她很好，但是那種好，並不是一種對出色女兒的好，而是，對一個可以換回巨大利益的爐鼎的好。

  她本就聰慧，這麽多年，足夠她明白一個道理——修煉的越快，成為爐鼎就越快。

  但那又如何？因為害怕成為爐鼎，就要放棄修煉麽？

  絕無可能！

  她努力修煉，一來，是想爹娘有朝一日能看見她，不是爐鼎，而是，看見她這個人，現在看來，她可能，要失望了。

  二來，是因為，她不甘心。

  不甘心作為爐鼎，不甘心屈從於命運，她想，改變這個看似既定的結局。

  所以，她需要實力。

  沒有實力，縱然心中有再多的不甘心，又有何用呢？

  夜更深了，連斷續傳來的鴉聲，都不知在何時消失不見，白欣幽幽地歎了口氣，重新將平安扣塞入衣服中藏好，她慢慢站起來，走到牌位前，跪拜下去。

  七八層大大小小的牌位，就看著她，結結實實地磕了三個頭。

  各位列祖列宗，後輩不孝，可是，後輩不信命。

  她雖是純陰之體，但她不信她會是爐鼎！

  白欣咬破食指，將手伸向最前方的牌位，在底座周圍摸索了一會，牌位突然亮起一道紅光，紅光斜斜的射到後麵的地麵上，地麵悄然分開，一個一人大小的洞口出現在眼前。

  這是她偷聽來的秘密，今天終於需要用上了。

  一行清淚順著臉頰，慢慢滴入衣領。

  悔麽？她問自己，不悔啊。

  走到這一步，她不悔。

  擦去淚水，白欣臉上再無留戀。

  少女走進洞口，自始自終不曾回頭，她的身影消失後，地麵又重新合攏，祠堂中就像是沒人來過，沒留下絲毫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