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涯書院的道場中，十數萬人安安靜靜的等待著顧邈的到來。

  不久，一道身影從天邊乘陰陽陣圖而來，迎著漫天朝陽的霞光，緩緩落在道場中的講壇上。

  沐長卿精神一震，連忙率領眾人起身恭敬的向顧邈持弟子禮道：“學生參見聖師。”

  眾人待到沐長卿話畢，頓時齊聲應和。

  顧邈表麵帶著微笑雙手虛按，示意眾人落座，心裏卻早就籌劃好了如何自汙名聲。

  講學授道之前，丹陽子對他千叮嚀萬囑咐，此次講學可事關人間大計，絕不能馬虎。

  顧邈也當然知道此次講學對他格外重要，眼下他聲名遠播，倘若再講學授道得好了，那魔道餘孽必將他除之後快。

  所以為了自己的小命，顧邈得講白蛇傳，以期自汙名聲。

  環肆了座下眾多文道弟子，顧邈卻格外注意到南國書院的弟子們沒有來。

  雖然前幾日肄業大典上，自己一番話說得子芩痛哭流涕，但是說到底對方隻不過是南國書院的一個弟子而已，或許不足以影響整個南國書院。

  不過這樣也好，南國書院和文道的矛盾依然存在，以後或許可以利用。

  顧邈收回目光，輕咳一聲道：“今日講學咱們不講聖人經典，不講修行道理，咱們來講講故事。”

  此言一出，眾人頓時麵麵相覷。

  在座的可都是文道的精英學子，也都是奔著顧邈能夠傳授文道至理才來的，而此刻顧邈居然說要講故事，這多少讓人覺得荒謬。

  聽著眾人竊竊私語的議論聲，顧邈越發的滿意道：“在座的各位有的文道大能，有的是剛養出文氣的學子，還有些未養出文氣的學子，層次不同所能理解的東西就不同。”

  “而這也是我這許多年來一直苦思的問題，文學一途若想布道天下，那第一步便是放下文道的門檻，讓天下人不覺得我文道遙不可及，所以這才是我今日講學選擇故事的原因。”

  顧邈睜著眼嚇胡謅，但聽者可卻當了一回事。

  莊合最先恍然大悟，他是第一個見過白蛇傳的人，如今再一聽當即恍然大悟。

  圓光術對準顧邈不斷記錄，並且將腹稿在肚子裏先打好。

  眾人聞言也是頓時了然，文道雖號稱有百萬弟子，但是真正能夠孕育出文氣的，卻不足三萬。

  這還是整個文道的弟子數量，其中無涯書院中孕育出文氣的人就多大一萬餘人。

  這個數字相比於動輒幾百萬弟子或者是門人的其他聖地，簡直不值得一提。

  之所以會造成今日的局麵，就是因為讀書人想要養出文氣太難，而且文道又太過深奧，難以在群眾中普及。

  這也就導致文道的生源底蘊遠遜色於其他五道。

  如今顧邈這麽一說，眾人隻覺得顧邈用心良苦，根本沒人想到在這用心良苦背後是他的花花腸子。

  顧邈臉上笑意越盛，大手一揮身後突然浮現出一座世界的虛影。

  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隻見這座世界虛影倏而間膨脹開來，眾人隻覺得眼前一花，才驚覺周圍的環境變得陌生，環肆一圈卻發現這方世界似乎隻剩自己一人。

  沐長卿用顫抖的手揪住自己的長髯，激動得渾身瑟瑟發抖。

  好一個筆下乾坤書中世界，顧邈給他的驚喜實在是太多了，竟然能夠做到這個地步，聖師之名當之無愧。

  所謂書中世界，便是文道以文氣構建的一個介於真實和虛假之間的世界，但這方世界一旦落成便自成體係與真實的世界無異。

  其中的生靈將誕生自己的意識，而顧邈作為創造了筆下乾坤的人，他在這方世界中相當於天道的存在。

  待以後顧邈修為強悍之後，便能夠化虛為實，這可是憑空以筆觸寫出的世界，是文道中最大的奇跡。

  難怪之前顧邈閉關的時候，天地異象晝夜不絕，原來是聖師以筆觸寫下了一個世界，難怪引得天地共鳴，此等神跡當可用神通二字形容。

  就在沐長卿驚歎之時，眼前的場景再度發生變化，使他忽而置身於一處仙山之下。

  一絕美的白衣女子一步一叩拜，虔誠的從山下走來，穿過沐長卿的身體若無其事的向前朝覲而去。

  對於沐長卿而言，這個世界是虛妄的，但對於書中人而言，沐長卿等人亦是虛妄。

  忽然這仙山上佛光大作，一尊手托淨瓶的菩薩乘金蓮而來，落在那絕美的女子身前。

  佛度有緣人，今佛陀降臨，莫非這女子乃是佛宗有緣人？

  也在此時，顧邈的聲音適時響起，隻聽顧邈幽幽講來：“南海之畔有座仙山，山下有一白蛇化作人身，修行千年欲成仙佛，於是.......”

  顧邈的聲音隨著場景的變換而起伏，白蛇世界也一點點在眾人眼前拉開序幕。

  白素貞得到菩薩的點撥，當即便下山還恩，想要了解千年前的因果，誰知此去盡入紅塵不歸路。

  隨著這個世界的人物一個個進入眾人視野，沐長卿的心境也開始隨之波動。

  從一開始知道眼前這女子是妖的戒備與厭惡，到白素貞與許仙結合時，對人妖相戀違背人倫的怒斥與憤怒。

  再到見到白素貞的善良和純真，尤其是和許仙一同開設醫館治病救人懸壺濟世的時，內心原本的抵觸情緒在一點點瓦解。

  然而隨著劇情的推進，沐長卿卻對這段人妖之戀產生了好感和祝福。

  尤其是見到法海出場，欲破壞白素貞和許仙之間神仙眷侶般的感情時，沐長卿竟然憤怒了。

  看著這口中滿是佛經禪理，心中卻是私欲縱橫，隻想報當年不能成就羅漢果位的一箭之仇。

  沐長卿忽然間開悟了。

  法海修的是佛法是禪理，是普度眾生的大道，但他也可用這妙法真理堂而皇之的破壞許仙和白素貞的感情，最後導致水漫金山的慘劇。

  而反觀白素貞，她本是千年蛇妖，卻也用妖法治病救人匡扶正義，這二者對比而言何其諷刺。

  世間之法本無正邪，用之正則正，用之邪則邪。

  許仙和白娘子的人妖之戀確實驚世駭俗，但倘若將白娘子換成人的身份，他們又是否會像現在這般對這段戀情如此抵觸？

  聖師寫出如此故事，或許正是想要告訴大家。

  世間的紅塵，表象萬千亂人心神，但若能撇開成見直觀善惡，這或許才是照見本心最好的妙法。

  格物格物

  沐長卿格了白蛇傳，悟了他自己的道。

  沐長卿盤膝坐下，臉上不見喜怒哀樂，周身文氣緩緩升騰，如同一朵潔白的焰火。

  人初生之時最為純潔，隻辨善惡不論其他。

  但人吃著紅塵米喝紅塵水，人也自然被紅塵的規矩匡死，如此便有了是非。

  很多時候人往往會被是非蒙蔽雙眼，而忽略了最為純粹能判斷對錯的善惡。

  如今沐長卿拋卻這些紅塵的規矩，忘記紅塵的是非，以一顆本心去看待世間萬物，再去看待聖人的經典，卻發現這一切原來又是另一番模樣。

  也在此刻，沐長卿這潔白的文氣之光中，泛起點點金光，隨著時間推移，這金光愈演愈烈竟然將那潔白的文氣都染得金光璀璨。

  不........這已不是什麽文氣，而是浩然正氣，沐長卿格了白蛇傳的道理，悟道人生養出了浩然之氣。

  無涯書院開創萬年後，又多一位一身浩然氣的讀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