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節
“我這個辦法好吧,你想吃什麽就能吃什麽,還省得被禦膳房看出來。”
雍正爺低下頭笑笑,連日守孝,人是實打實地瘦了一圈。
“爺也吃不了多少,你多吃點兒,身體才剛好。”
“我沒什麽事兒了,顧問行的藥看起來沒什麽後遺症,”蘇偉把自己的麵條撥出來半碗給坐在身邊的皇帝,又拿著勺子去他碗裏舀粥喝。
“後宮的太妃們得趕緊想法子了,不能一起搬到寧壽宮去,那再怎麽擠也住不下啊。”
“朕讓人修葺慈寧宮吧,”雍正爺一想到這事兒也有些苦惱。
先帝剛去,他不能對先帝嬪妃不管不顧,相反還得小心照顧。否則,一個不妥當就會落下個苛待先帝嬪妃,為子不孝的罪過。
“修葺宮殿不是還要花銀子?”
蘇大公公眨巴眨巴眼睛,“我看不如讓已經有府邸的皇子們各自奉養吧,沒有子嗣的再遷去寧壽宮。這樣太妃、太嬪們肯定樂意,誰不願意跟自己的兒女一起住啊?”
“這倒是個好法子,”雍正爺倒真一時沒想到,“沒有子嗣的位階一般也不高,在宮裏也省事。”
“就是,”蘇偉突然笑笑,“惠太妃是個問題,大阿哥被先帝圈禁,不適宜奉
養太妃。廉親王從前不是惠太妃身邊長起來的嗎?就讓惠太妃去廉親王府吧。”
八貝勒剛被雍正爺封了廉親王,拖著一副半好不好的病體,跟怡親王胤祥、大學士馬齊、步軍統領隆科多一起在內閣處理政務。
雍正爺知道蘇大公公的小九九,心下也覺得好笑,“就依你的,宜太妃就去五哥府上吧。胤禟這陣子蹦躂的不輕,朕對他另有處置。榮太妃就好說了,三哥府上正好。其他已經封府的,也依此例,也算節省了一筆開支。”
“恩恩,”蘇偉垂下頭吃飯,其實他還有一個沒提,也是最困難的一個。
傍晚
廉親王從內閣出宮,走到馬車前時,咳了半晌才緩和了些。
“八哥要多注意身體啊,”怡親王走得慢了些,稍晚一步才出宮。
“多謝十三弟關心,”胤禩看了胤祥一眼,讓太監攙扶著上了馬車。
車駕緩緩而行,廉親王的馬車上卻不止他一個人。
“八哥,”胤禟也是冒了很大的風險上了胤禩的車,“給胤禵的信已經發出去了。可是如今,還來得及嗎?”
“來得及,來不及又怎樣?”
胤禩靠著車廂,輕微地合著眼,“咱們是實事求是,要怎麽做,由胤禵自己選。”
“可是,”胤禟咬了咬嘴唇,“西藏戰事一時半刻還完不了,胤禵那兒隻怕遠水救不了近火啊。”
“你放心吧,短時間內他也不敢做什麽,”胤禩一隻手輕敲了敲車壁,“皇阿瑪駕崩,根本沒有留下明詔。說是當著咱們的麵傳位給他,其實就是隆科多在殿外口述的。”
“若真論起來,皇阿瑪當時已口不能言,隆科多想要矯詔太簡單了。即便他讓人先封了暢春園,又讓人封了京城,但該傳的也都傳出來了。他自己這個皇位坐得穩不穩當,他自己心裏最清楚。”
“可是,朝中大臣還是有不少支持他的,”胤禟仍是內心不安,“像是馬齊,像是遜柱,連王頊齡那幫老儒臣,明知頒布天下的遺詔不是先帝親筆,都沒有站出來反對的。”
胤禩輕笑了一聲,睜開了眼,“你也太小看咱們這位四哥了,他好歹在朝廷內外經營了這麽多年,最後敢走這一步險棋,自然是心中有數的。他封我為親王,也隻是為了暫時安撫宗親而已,等他空出手來,咱們的日子估計就不好過了。”
“那要怎麽辦啊?”
胤禟額頭上直冒虛汗,“胤誐身份不同,總還能逃過一劫,可是你我——”
“要想活命,就得讓咱們這位皇兄騰不出手來,”胤禩語氣清清淡淡的,似乎在說一件不怎麽打緊的事。
“八哥是說,胤禵?”
胤禩嘴角彎了彎,“是啊,胤禵可是被議過儲的,又跟當今聖上一奶同胞。再加上那位明顯對新帝不滿的太後,這一出戲,真是怎麽看怎麽精彩。”
“可是,”胤禟皺了皺眉,“四哥一向不是個心慈手軟的人,若是太後能好言勸說還好。如今鬧得這麽僵,豈不是在逼著他不顧兄弟之誼嗎?”
“你當太後是個傻的嗎?”
胤禩衝胤禟笑了笑,“新帝要以仁孝治天下,為皇阿瑪守喪都依照古禮。他能完全置太後與不顧,處置自己的親兄弟嗎?太後越與他僵持,外間關於他繼位的傳言就會越盛。他若要動胤禵,就免不了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嫌疑。畢竟,有什麽理由,能讓一個剛剛繼任的皇帝甘冒不孝不悌的名義,去處置自己的親兄弟呢?”
“那,四哥會讓太後就這麽一直僵持下去嗎?”
“自然不會,”胤禩輕吐了口氣,“他剛登基,任何阻礙他坐穩皇位的人或事,他都不會留情。一切,隻是時間的早晚罷了。”
“他若真動了手……”胤禟眼中閃過一抹亮光。
胤禩輕笑了一聲,再度閉上了眼。
第498章 選擇
康熙五十年
十二月初十,潛邸
程斌為詩玥把過脈, 將脈枕收進藥箱裏, “微臣再給小主寫張方子,小主的身體一直沒有好全, 藥千萬要按時吃。”
詩玥微微偏頭看著窗外, 銀裝素裹裏飄著白幡,“宮裏近來很忙亂吧,你這一陣子進宮了嗎?”
“微臣跟著師父去過宮裏, ”程斌嘴角抿了抿,頓了頓道,“皇上剛剛登基, 每日又要在乾清宮守孝,人瘦了很多。蘇公公, 大多時候陪在皇上身邊, 看起來還是那麽精神。”
“他還是那個樣子,”詩玥轉過頭來,眼裏泛起些光亮, “不管身在什麽境地, 總是能把日子過得有姿有色,朝氣蓬勃的……”
“那你呢?”
程斌突然問了一句,詩玥有些茫然。
“蘇公公自有本領去適應各種各樣的生活,可你呢?你能一直跟隨他的腳步嗎?”
詩玥眼眸微閃,慢慢垂下了頭,“我不知道, 我不敢想……”
“詩玥,”程斌叫了詩玥的名字,在她身前慢慢蹲了下來,“王爺已經登基了,你們很快就會入宮了。有些事,你再不想,可能就沒機會了!”
“程斌,”詩玥對上程斌的眼睛,“我沒有選擇的餘地……”
“你有!”
程斌打斷了詩玥的話,“隻要你答應,我帶你走!我帶你離開京城,去江南,去雲南,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程斌!”
詩玥被這突然而來的告白嚇了一跳,“你……”
“我知道,我知道你心裏有人,”程斌低下頭,“我可以等,等你慢慢放下他。但是現在,你必須得為自己想想了,一旦入了宮,就是身不由己。宮廷傾軋有多殘酷,你心裏應當比我更清楚。”
詩玥垂下眼眸沒有答話,程斌歎了一口氣,“咱們認識也有三年多了,雖然,比不上你和蘇公公。但是,我自認也是了解你一些的。詩玥,你很向往王府外的生活,不是嗎?你很懷念以前做侍女的日子,因為那時候,你能到街上去,能去廟會上買糖人,能到綢緞莊去挑料子,能在小攤販上隨便吃一碗雜碎麵……”
“詩玥,進了宮,你下半輩子與這一切就真的沒有半點關係了。終其一生,你都隻能望著那四角四方的天。就為了一個人,一個並不中意你的人,你真的願意嗎?”
詩玥緊緊攥著手上的帕子,垂下的眼眸有晶瑩的淚水滴落,一顆又一顆,砸在泛紅的指節上,顯得那麽無助,那麽迷茫。
“程斌,你讓我再想一想……”
“好……”
傍晚,年氏院裏
淩兮扶著年氏坐到軟榻上,替她收好剛剛換下的孝服。
“總算快熬到頭了,小主這些日子瘦的可太多了。”
“皇上瘦的才多,”年氏錘了錘膝蓋,輕輕地歎了口氣,“也不知我中午送去的豆沙雲片糕,皇上愛吃不愛吃。”
“總歸是小主的心意,皇上肯定能體會到的,”淩兮坐到腳榻上,替年氏捏起了腿,“今兒小主出宮時瞧見福晉沒?多少宗親貴婦圍著啊。那架勢,還未冊封,已經堪比後宮的太妃娘娘們了。”
“她是福晉,又為皇上誕下了嫡子,雖未冊封,但也肯定是皇後之尊了,被人巴結也是尋常事兒。”
淩兮吐了吐舌頭,“話說,不知皇上會給小主什麽位份呢?如今,咱家二少爺在邊關立下那麽多功勞,連先帝都誇讚不已。小主的位份一定不會低了,就算比不上皇後,肯定也在其他人之上。”
“二哥的功勞是二哥的功勞,與我的位份有什麽相幹?”年氏轉頭看向窗外,緩慢地吐了口氣,“我倒寧願,皇上能不念功過,隻憑情分……”
“什麽?”淩兮沒聽清年氏的話。
年氏轉過頭來,輕笑了一聲,“沒什麽。如今,我也隻求家裏能平平安安的,二哥能多為年家爭光,多為皇上效力。”
入夜,福晉院中
夜色已深,潛邸各處的燈火都熄了,隻有福晉的屋裏還亮著豆大的光。
詩瓏陪在福晉身側,看著她在一張張名帖上勾勒注字。
“主子,屋裏的光太暗了,奴婢再去為您添一盞燈吧。”
“不用,”福晉製止了詩瓏,“就這樣正好……”
詩瓏團著臉,一派不解,“主子白天裏都不願跟那些命婦打交道的,為什麽還要留這些帖子,又大半夜的熬這份辛苦?”
“這算什麽辛苦?”
福晉在一張名貼上寫下,“戶部侍郎夫人,娘家索綽羅氏,父親江安督糧道……”
“這都是以後能用到的東西……”
福晉將寫好的帖子交給詩瓏,詩瓏一本本整理好,鎖進木頭箱子裏。
寫完最後一本,福晉仰頭靠在椅背上,閉了閉眼睛,“寫下來不算什麽,我要都背下來才行呢……”
“主子快去休息吧,”詩瓏是聽不懂福晉話中的意思,“明天還要進宮呢。”
“現在還不能睡,”福晉撐著桌子站起來,“你派人去看看弘昀,讓他寫的喪文寫好了沒?寫好了拿來給我看看,明天要呈給皇上的。”
“是,”詩瓏有些猶豫地看了一眼外麵月上中天的時辰,想了想,還是咬牙往弘昀阿哥的院子去了。
十二月的京城,常常大雪連天,一轉眼,就到了先帝停靈的最後一天。
乾清宮
入了夜的宮殿顯得更加空曠肅穆,胤禛站在康熙帝靈柩前,想伸手去碰碰,又很快縮了回來。
殿門外,傳來沙沙的腳步聲,張保提著燈籠,送一個人進了殿內。
“罪臣胤礽,叩見皇上。”
“二哥請起吧,”胤禛轉回了身,“明日就要起靈了。朕想,皇阿瑪最惦記的應該還是二哥。二哥,也多跟皇阿瑪說說話吧。”
“多謝皇上,”胤礽垂頭拱手。
胤禛點了點頭,提步走出了殿門。
偌大的一個宮殿裏,隻剩了一座巨大的棺木和一個單薄的人影。
胤礽往靈柩前走了兩步,又慢慢退了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