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節
作者:四眼娃娃一渡清河      更新:2020-07-11 15:14      字數:5022
  第270章 心計

  康熙四十五年,

  九月十八,西來順

  火龍隊姍姍來遲,西來順已經被燒成了空殼子。

  好在在蘇偉和季鴻德的指揮下,沒有造成太大的人員傷亡,蘇偉讓夥計統計了周遭百姓的損失,吩咐季鴻德一一給予補償。凡是因火情受傷的人,都被及時送到了就近的醫館,蘇偉更是向大家承諾,一切費用由西來順承擔。

  衙差到達火場時,火情已經熄滅,季鴻德向差役們講訴起火的原因,那幾輛撞向店麵的板車明擺著是有人故意安排的。隻可惜,當時現場一片混亂,根本沒人注意到推車的人長了什麽樣子,而板車與酒壇已被燒成了灰燼,幾乎無跡可尋。

  蘇偉一個人舉著燈籠,站在西來順被燒了一半的匾額前,心裏空落的厲害。

  入夜,雍親王府

  四阿哥從內閣趕回府時,蘇偉正坐在自己的屋子裏麵壁發呆,辮子亂七八糟地盤在脖子上,一身灰撲撲的衣服也沒有換下來。

  四阿哥進了東小院,揮退了其他奴才,一步步走到蘇偉床前,試探地道,“今兒是怎麽回事兒?你有沒有受傷?”

  蘇偉悶了半晌,背對著四阿哥,沉默地搖了搖頭,有些頹唐地垂下腦袋。

  四阿哥坐到床邊,身上還是藏青色的蟒袍,一手輕輕拍著蘇偉的背道,“不就是一間鋪子嗎?你要是喜歡,明兒個咱們再開個十間八間的。”

  蘇偉還是背對著四阿哥不說話,四阿哥伸手想把人轉到自己跟前,被蘇偉別著身子躲開了。

  “怎麽了,是不是傷到了?”蘇偉越躲著,四阿哥越著急,“不就是一間鋪子嗎?明兒爺就派人查,一定把縱火的人抓到,給你出口氣,好不好?”

  “我沒事兒,我自己會查,”蘇偉低著腦袋,想往床裏跑,卻被四阿哥一手固定住。

  “讓爺看看,沒事兒你躲什麽啊?”四阿哥扳著蘇偉肩膀,想讓他正對自己。

  蘇偉掙了兩下沒掙開,氣急敗壞地轉過身子道,“你別看了,我辮子燒沒了!”

  四阿哥愣了一下,低頭看看蘇偉脖子上燒了一半的辮子,勉強忍住湧到嘴邊的笑意。

  蘇偉破罐破摔地往床上一坐,臉色不善地盯著四阿哥輕微抖動的肩膀道,“有什麽好笑的?我的鋪子都讓人燒了,你還幸災樂禍!”

  “好,好,好,爺不笑,”四阿哥轉開臉,盡量不去看蘇偉半殘的毛絨絨辮子,“你跟爺說說,今天到底怎麽回事兒?”

  蘇偉扁著嘴,生了會兒氣,把白天的事兒一五一十地說了。

  “你是說,胤禵今天去西來順了?”四阿哥靠在床頭,眉頭輕蹙。

  蘇偉點了點頭,隨即想起什麽似的坐正身子道,“這肯定是巧合,跟十四阿哥沒有關係的。十四阿哥就算吃飽了撐的,也沒道理來燒我的鋪子啊。”

  “世間哪有那麽多巧合?”四阿哥看了蘇偉一眼,“就算不是胤禵放的火,他也很可能是知情者。”

  “為什麽?”蘇偉鼓起腮幫子,“十四阿哥是來問銀票的事兒的,是我疏忽了才導致穿幫的。”

  四阿哥抿著唇角搖了搖頭,略略地沉下嗓音道,“他要隻是想問那幾張銀票的來曆,為什麽不在吃飯時問呢?在西來順的包房裏問不是更方便嗎?”

  蘇偉眨了眨眼睛,四阿哥微揚起眉梢繼續道,“他是想借著這個由頭,把你帶出西來順。不過,他倒也算懂得輕重……”

  “懂什麽輕重啊?”蘇大公公怒了,“他直接告訴我不就好了,我的鋪子都被燒成空架子了,我最近又沒得罪誰!”

  “你得罪的人可不少,”四阿哥彎了彎唇角,“不過,能讓胤禵這麽顧忌的人,恐怕還真不是你得罪的那些個。”

  “什麽意思啊?”蘇偉癟了癟嘴。

  四阿哥歎了口氣道,“敢在天子腳下公然縱火的,整個京城能有幾個?這件事兒,十有八九是胤誐做下的。”

  “敦郡王?”蘇偉瞪大了眼睛,隨即恍然道,“是因為你把他關進宗人府的事兒?我怎麽那麽倒黴啊……”

  “好啦,”四阿哥把蘇偉攬進懷裏,“爺當初為了震懾胤禩,直接把胤誐關進宗人府,確實有欠考慮。胤誐不比其他皇子,他是溫僖貴妃的兒子,背後有遏必隆一脈的支持,這口氣若不讓他吐出來,他也不能消停。”

  “那西來順就白燒啦?”蘇偉拎起自己的辮子給四阿哥看,“旁邊很多民宅都遭池魚之殃了,十阿哥也太不把人命當回事兒了!”

  “放心吧,”四阿哥給蘇偉拆開辮子,重新梳理,“這件事兒就算爺不追究,施世綸那兒也不會得過且過的。”

  九月末,熱河行宮

  八阿哥將一封京城的來信摔到桌上,麵色鐵青,“胤誐這個蠢貨,竟然在京城縱火傷人!順天府尹施世綸聯合都察院禦史一起上折彈劾他,阿爾鬆阿還有臉來信讓我替他求情!”

  何焯撿起信紙看了幾眼後,壓下嗓音道,“敦郡王與阿靈阿大人是甥舅關係,自然顧念著他。不過,敦郡王此次確實太過衝動了。”

  “胤誐做事一向不過腦子,”八阿哥緩了口氣,“不過,據我的了解,皇阿瑪也至多就是小懲大誡。畢竟,胤誐是溫僖貴妃的骨血,背後又有鈕祜祿一族的扶持。”

  “話雖如此,貝勒爺還是小心為上,”何焯抿了抿唇道,“此次隨萬歲爺北上,貝勒爺好不容易同皇上緩和了父子關係,不能再因敦郡王壞了大事。另一方麵,阿靈阿大人處也不能全無交代,畢竟貝勒爺還需鈕祜祿氏的支持。”

  “我明白先生的意思,我會折中行事的,”八阿哥起身走到窗前,“自從王懿開始彈劾托合齊,二哥手底下就不太安定了。若想一擊即中,在這個時間段裏,就不能有任何差錯。我絕不會讓等待已久的時機,就這樣在我眼皮子底下白白溜走的。”

  八爺府

  入了秋的院子有了幾絲蕭瑟,上燈時分,嘉儀的屋裏早早地關上了房門。

  一個矮小的身影借著夜色,躲到了嘉儀臥房的窗下,屋內嘉儀與繡香的對話斷斷續續地傳了出來。

  聽了半晌,屋內的聲音漸弱,躲在窗下的人影輕手輕腳地拐出了院門。

  張氏屋內,荷卉皺起眉頭,看著跪在屋子當中的小丫頭道,“你聽得真切了?可不許欺瞞小主。”

  “奴婢不敢,”小丫頭巧文躬身叩了一頭,“奴婢連著聽了幾天了,嘉儀格格日日都在用。”

  張氏捏著帕子掩了掩唇角,躊躇了片刻壓低聲音道,“那藥粉,真有緊致密處的作用?”

  “是,”巧文低下頭道,“奴婢聽繡香姐姐跟嘉儀小主說,那藥不僅能緊致潤滑,還能散發幽香,引人情欲,用的時間長了,連顏色都能改變——”

  “行了,”張氏與荷卉一時都羞紅了臉頰,“烏喇那拉氏也真不知檢點,竟妄想用這些媚俗的東西勾引貝勒爺。”

  “主子,這事兒咱們得告訴福晉,”荷卉抿起唇角道,“福晉肯定正愁找不到理由處置烏喇那拉氏呢,您遞了這個台階過去,福晉肯定對您刮目相看。”

  張氏看了荷卉一眼,神色清淡,“自然是得告訴福晉的,這貝勒府的後院還是福晉說了算嘛。隻不過,那烏喇那拉氏用的是保養身子的藥粉,就算告訴了福晉,福晉也未必有理由真的處置她。”

  “那就是福晉的事兒了,”荷卉蹲到張氏腳下,替她按著小腿,“隻要福晉看重小主,等貝勒爺回來,小主就能多多近前伺候,隻要小主也有了孩子,咱們就不用天天看著毛氏張揚跋扈的樣子了。”

  張氏沒有言語,輕輕瞥了荷卉一眼後,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到了屋子當中的巧文身上。

  翌日,嘉儀剛剛用過早膳,院子外頭就熱鬧了起來。

  毛氏的聲音尤為響亮,清脆地笑著道,“這還是滿族大姓家的女兒呢,竟這般不知廉恥,福晉真該帶著她去問一問雍親王妃,看這嘉儀小姐是誰教養大的。”

  “小主有所不知,”福晉侍女金環的聲音倒十分溫雅,“嘉儀格格的額娘近來剛剛去世,咱們若要追究,還真沒出找去。”

  “哎喲,那是我嘴碎了,”毛氏扶著肚子尾隨在福晉身後進了嘉儀的小院。

  嘉儀與繡香對視了一眼,相攜而出,向福晉行禮。

  “免了,”福晉冷冷地看了看嘉儀,側頭對金環吩咐道,“帶人進去搜!凡是裝了藥粉的瓷瓶都拿去給大夫看!”

  “是,”金環一俯身,帶著幾個嬤嬤繞過嘉儀就進了屋子。

  “福晉這是何意?”嘉儀蹙著眉頭起身道,“就算妾身再人微言輕,好歹也是入了宗人府名冊的。福晉總不能什麽名頭都沒有,就冒冒然地搜妾身的屋子吧?”

  八福晉微微彎起唇角,目光輕巧地掃過一旁靜默不語的張氏,轉頭衝嘉儀道,“你自己做了什麽,你自己最清楚。擅用媚藥迷惑貝勒爺,貝勒爺就算賜死你,旁人也說不出一個‘不’字來!”

  “妾身冤枉,”嘉儀慌忙下跪道,“妾身從來沒有用過什麽媚藥,貝勒爺更是許久沒有到過妾身的屋子,何來迷惑一說呢?”

  “你還真是嘴硬啊,”八福晉眯起雙眼,“那你告訴我,繡香撞到張氏那天,袖子裏藏得白色瓷瓶,裝的是什麽啊?”

  第271章 月亮頭

  康熙四十五年

  九月末,八爺府

  初秋的花園已帶了些許蕭瑟的寒意,嘉儀的小院一改往日的冷清,充斥著滿滿的不安與嘲諷。

  八福晉與挺著肚子的毛氏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張氏眉目微斂,立在兩人身後。繡香扶著嘉儀站在堂屋廊下,屋內已是一片狼藉,金環帶著幾個嬤嬤將嘉儀僅剩的一點家當翻得到處都是。

  又過了半個時辰,金環捧著一隻木盒走出堂屋,盒內幾隻乳白色瓷瓶尤為引人注目。嘉儀微微變了臉色,低垂著頭走到福晉身前跪下。

  “叫劉鶴過來,”八福晉冷冷地瞥了嘉儀一眼,就任她一直跪在院子當中。

  劉鶴是八爺府的大夫,醫術也是京城數得上的大手。金環將劉鶴引到小院時,嘉儀正哭著向八福晉請罪。

  “妾身真的毫無歹心,妾身隻是想服侍貝勒爺而已,”嘉儀跪得久了,膝蓋已有些支撐不住,“妾身知道,用這種閨中秘藥有礙觀瞻。可是,這藥隻是調理身子的,並沒有媚藥的成分,妾身更沒有那個膽子用藥物迷惑貝勒爺,還請福晉明察——”

  “行了,你這信口雌黃的本事可是越發精進了,到底是不是媚藥可不由你的一張嘴來決定,”說完,八福晉轉頭看向劉鶴道,“劉大夫,你來驗一驗這白色瓷瓶中的東西。”

  “是,奴才遵命,”劉鶴一拱手,接過瓷瓶到一旁細細查驗起來。

  嘉儀還跪在地上,由膝蓋竄上的寒意,讓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顫抖。

  張氏看著嘉儀越發蒼白的雙唇,略一躊躇後小聲對八福晉道,“福晉,讓嘉儀格格起來回話吧,這後院的奴才來來回回地都看著呢。”

  八福晉轉頭看了張氏一眼,拿下帕子掩了掩嘴角,轉而對嘉儀道,“你起來吧,別這幅柔弱無骨的樣子,好像本福晉一味欺負你似的。”

  “妾身唐突,多謝福晉,”嘉儀低了低頭,由繡香攙扶著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

  “福晉,”正說話間,劉鶴已經檢驗完畢,躬身走到八福晉身前,“回福晉,這藥的成分奴才已經一一驗過,是專門調理女性私隱的藥材,並無其他疑處。”

  八福晉聞言雙眼微眯,有些懷疑地道,“其中,沒有媚藥的成分嗎?若是接觸久了,會不會對身體有害?”

  “福晉請放心,”劉鶴低頭拱手,“這藥粉所用的藥材都十分珍貴,且藥性相合,相輔相成,當是閨中秘藥的至寶,用得久了,對於女性的身體會有很大改善,並無不良影響。另外,除了幾味稍有助情致的香料,並無明顯催情的成分,實在算不上媚藥。”

  “這麽說,”張氏突然插嘴道,“這藥確實隻是調理身子的咯?”

  八福晉麵色一寒,回頭瞪了張氏一眼,張氏慌忙垂下腦袋。

  “小主說的沒錯,”劉鶴低著頭繼續道,“這藥算得千金良方,頗有療效,於深閣女子來說,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張氏抿了抿唇,偷偷地看了嘉儀一眼,不再吭聲。

  八福晉冷冷一哼,一手搭在石桌上對嘉儀道,“就算現在你沒用媚藥,不代表以後不會用。你花了多少銀子淘來的這藥粉,若是貝勒爺壓根不肯來你這兒,不是都白費了嗎?可見,你還是揣著見不得人的心思。”

  “福晉,”嘉儀淚濕了雙眼,又俯身跪下,“嘉儀已經嫁進了八爺府,所作所為都不過是想尋個輕鬆點兒的日子罷了。妾身真的不敢存其他的心思,妾身隻想安安生生地在貝勒爺和福晉身邊活下去,還請福晉明鑒……”

  八福晉長長地吐了口氣,百無賴聊地站了起來,也不再搭理哭得梨花帶雨的嘉儀,轉身衝毛氏道,“天兒也不早了,咱們都回去歇著吧。金環,把那些藥粉處理了!以後府裏不許再弄這些有傷風化的東西,否則別怪本福晉不講情麵!”

  嘉儀的身子越發僵硬,跟著張氏、毛氏俯身行禮,跪送福晉一行慢慢遠去了。

  “小主,”繡香見人走遠,連忙扶了嘉儀起來。

  嘉儀一改適才的傷心絕望,尚掛著淚痕的臉龐露出一絲陰狠,“東西都還在嗎?”

  “小主放心,”繡香扶著嘉儀慢慢走回屋裏,“奴婢把東西埋在後院的花池子裏了,任她們把屋子翻出花來也找不到的。”

  “那就好,”嘉儀邁進門檻,看著滿屋的狼藉,指尖慢慢嵌進了掌心中。

  另一頭,八福晉領著毛氏、張氏走到拱門一側,忽而停住了腳步,轉頭衝兩人道,“你們二人都是我精心挑選入府的,目的是什麽,想是不用再強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