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節
作者:何繾綣      更新:2020-07-11 08:34      字數:3074
  明天楚覓與溫烺就要回國了,上次之後,溫烺不想再打擾陳旖旎,他理解她,眼見著LAMOUR要毀在他手中,他說他也沒臉再找她。

  楚覓就決定瞞著溫烺,今天與陳旖旎見這一麵。

  一下午的拍攝陳旖旎有點兒心不在焉的,不知是楚覓的話影響到了她,還是因為感冒,頭隱隱作痛。

  外景她沒跟著出去,在一層的設計室裏裁剪布料。

  通透明亮的設計室靠著街邊,有兩個人形模特,身著Venus先前在秀場嶄露頭角的服裝,依著落地櫥窗窈窕而立。

  都是她設計的。

  她每天在這裏工作,看著自己製作的成衣被展出,被街邊來來往往的一個個人駐足參觀就很有成就感。

  Venus與LAMOUR的風格有相像之處,但究其根本,是不同的,她現在的設計風格也與以前大不相同。

  臨近傍晚,天色暗沉,她在上麵攝影棚待得頭疼,就下來在這裏趕製明年春夏大秀的服裝。

  不知不覺,室內一半都黑了。

  靠近她的另一側依著櫥窗的光線,勉強可以照亮。

  她一投入工作就有些不分晝夜,這會兒覺得腰背酸痛了,才站直了身,準備去開燈。

  高跟鞋剛響了一下,隨之門邊傳來輕微一響,滿室陡然亮了。

  賀寒聲打開燈,走進來,在她工作台邊放了一杯咖啡。

  陳旖旎舒緩了一下肩頸的痛,坐在一邊,看了眼那咖啡,笑了笑問:“這是要讓我加班到明早的意思嗎?”

  賀寒聲也剛從樓上開完會下來,人還疲倦。

  他倚在工作台一側,淺酌一口咖啡,低眸,打量著她一身玲瓏旗袍,發自內心地稱讚道:“旗袍很好看。”

  陳旖旎眉眼一揚,有點兒得意,嬌俏地笑:“謝謝,我接受。”

  她又伏到一邊繼續工作。

  賀寒聲給她讓開了一些地方,在旁邊站定了,看她一剪刀一剪刀地將布料裁開。

  現在工業很發達,他先前說過她不用這麽一刀一刀裁的,服裝很多,工作量非常大,用機器會提高效率。

  可她自有自己一套準則,她說她姥姥以前做旗袍就是這麽一寸寸地裁出來的。手工做的和機器做的在很多方麵是沒法比的。

  她半低著頭,側顏沉靜認真,那精致的布料在她手中和剪刀下靈動地變幻著形狀。

  賀寒聲突然好像明白了她堅持手工裁剪的意義。

  他有點兒在意地問了句:“你以前在LAMOUR,也是這麽一刀刀地裁布料,再自己親手縫?”

  “是呀。”她頭也沒抬地答。

  “有助理麽?”

  “有,”陳旖旎笑了笑,“不過我不要她給我幫這種忙的,就平時替我處理一下工作上的事,給我當個司機罷了。”

  賀寒聲當了她的“司機”很多年。他們家住的不遠,經常帶她一起上班,順路再送星熠去學校。

  一來她沒買車,二來她自己開車久了也不會舒服。據說是因為多年前她弟弟出了車禍去世,從那之後,就留下了心理陰影。

  “你和你助理,還有見過麵嗎?”賀寒聲試探著,“我聽說,LAMOUR的人最近也在巴黎吧。”

  陳旖旎手下動作頓了頓,裁剪完最後一刀,有點兒敏感地抬起頭,對他淡淡一笑,轉身去了另一側拿東西,邊回答:“見過。”

  “什麽時候。”

  “想什麽時候就什麽時候,”陳旖旎回眸莞爾道,“朋友見麵不都這樣嗎?多年沒見的朋友也這樣。”

  賀寒聲也不知她有沒有察覺到他的言外之意,便也不再多說了。他放下了咖啡,換了話題問:“星熠今天去托管班了嗎?”

  “沒有,”她走過來,淡淡答,“和他爸爸出去玩兒了。”

  賀寒聲一愣,“沈京墨?”

  “嗯。”

  她鋪開了新一層的布料,開始對比著設計圖劃線,邊說,“我也不能太自私了,我最近太忙了,沒空陪星熠,正好有人陪他玩。”

  她又笑了笑,看著他,溫聲地道歉:“星熠不懂事,以前總叫你爸爸,給你添了很多麻煩。真不好意思。”

  賀寒聲看著她,輕輕皺了眉。

  她這麽一副嬌俏溫柔的模樣,與以前的她,好像沒多少差別,可今天感覺又有了些不同。

  不知該如何形容。

  也不知,是不是換了副行裝的原因。

  她今天穿一身窈窕旗袍,妝容比平時也增了三分明豔,比之從前,比之昨天,都好像換了個人似的。

  她笑著看了看他,也不做理會了,抓緊手頭,力爭快點兒做完今天剩下的一點工作,便又伏案過去,一剪一剪地按著畫出來的線裁剪了起來。

  那刀刃聲音清脆地開合著,破開了布料,賀寒聲突然覺得,他和她之間,也被這麽生生地一刀破開了。

  變得更遙遠。

  也更加的觸不可及。

  他看著她認真地裁剪,隨著布料一寸寸在她掌心墜落,她肩背與腰臀漂亮的曲線,也一點點在他麵前沉沉浮浮。

  她就像一道可望不可即,安靜葳蕤的剪影,嵌在洶洶雪色中,和著一縷昏黃柔軟的光線,共同構成了一副工筆落成的畫。

  “陳旖旎。”他突然出聲。

  “嗯?”

  “如果沒有沈京墨,”他抿了抿唇,再三猶豫還是開口,“我們,有沒有可能?”

  陳旖旎依然有條不紊地揮動著剪刀,那柔軟的布料在她手中千變萬化,最後徐徐落在工作台上。

  她頭也沒抬,也不作答。

  直到最後一刀落定,她起身,放下剪刀。

  迎上他深邃的視線。

  她唇邊染上一抹淡淡的笑容,似笑非笑的。偏生是一身玲瓏旗袍,明豔妝容,眉宇之間媚色天成。

  她瞥了他一眼,又遙遙地望了眼不遠的窗外。

  一輛黑色轎車停在那裏,下來了一大一小的兩人。

  男人牽住小孩兒的手,直往她的方向而來。

  她穿上大衣,拎起了包,對賀寒聲最後笑了笑:

  “我下班了。”

  賀寒聲一直目送她出去。

  櫥窗外不遠。

  著一件煙灰色長大衣的男人,一手牽住星熠,一手攬過了她的腰。

  沈京墨眉眼低沉地靠在她耳邊耳語了一句,應該是問她工作的事。然後沈京墨下意識望向了設計室的櫥窗。

  這裏毫無遮擋,沈京墨一眼就看到了賀寒聲。

  男人眉間依然簇著溫柔笑意,眼神卻是冷冽無比的警告,透著寒。

  隻是一眼,他就轉過身,帶著她和星熠,就往不遠的車上走。

  賀寒聲神經緊繃了一瞬,見她走遠,才漸漸舒緩下來。

  她早就回答過他了不是嗎。

  ——要是他們能發生點什麽,三四年前就已經發生了。

  何必等到現在。

  *

  經過一個廣場時,星熠趴在窗邊吵吵了起來:“爸爸媽媽——聖、聖誕樹!”

  這是沈京墨上次帶星熠去擊劍館的路上經過的那個廣場。

  離聖誕節還有一個月,這棵三層樓高的人工造景聖誕樹就已經舉行過了亮燈儀式,一時熠熠生輝,仿佛身披星芒。

  沈京墨今天帶星熠去遊泳了,小孩兒玩得開心也累得夠嗆,那會兒在車上已經睡過一覺了。

  陳旖旎正在回手機消息,從副駕駛的車窗順著星熠指著的方向望出去。

  她一時也感到驚異。

  真的很美。

  沈京墨不由地放緩了車速,變道駛入旁側一條近路,最後穩穩地踩了腳刹車,停下。

  他也跟著她的視線望出去。

  “好好看,好漂亮——”

  “媽媽,我們下去看聖誕樹嘛!”

  “爸爸——”

  車內空間有限,這會兒全塞滿了孩子的聲音,她一時頭腦嗡嗡作響。

  陳旖旎工作忙了一天,聽聞他們父子倆也玩兒了一天沒吃飯,他們還沒吃飯,陳旖旎準備回頭說吃過飯再過來看。

  一轉頭,就撞入一雙深沉溫柔的眼裏。

  仿佛要溺斃她。

  沈京墨靜靜地凝視著她,輕笑著問:

  “要去看看嗎?”

  他可真是會跟孩子胡鬧。

  她記得每年聖誕節,S&R大樓外的造景聖誕樹,可比這棵大多了,也漂亮多了。

  “要——我要!”星熠又在後麵嚷嚷,怕陳旖旎不答應似的,一直撒嬌,“媽媽,我們下去嘛,下去看看嘛。”

  “星熠,”沈京墨轉了下頭,沉了沉聲,對星熠說,“聽媽媽怎麽說。”

  “要聽媽媽的話呀,”星熠仰起小臉,天真地問,“爸爸也要聽媽媽的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