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節
作者:何繾綣      更新:2020-07-11 08:34      字數:2599
  “……”

  她愣然地望著那滿滿一杯紅酒,眼眶又泛起酸熱。

  小幾秒後,才轉過頭,用一種極其哀憐,又淒冷的目光看著眼前的男人,卻無論如何,都掉不下眼淚。

  她的唇僵硬地動了動,沙啞著聲音,諷刺地質問他:“你還自作多情幹什麽?”

  沈京墨眉心一擰。

  她微微揚起下巴,倨傲地注視他,唇角繃了繃,又問:“為一個女人出車禍,值得嗎?”

  他眸色陡然一深。

  “在ICU裏躺了半個月,值得嗎?”

  她聲線輕緩下來,語氣卻是愈發的冷了,唇邊笑意款款,卻不夾一絲感情,“死了的話,值得嗎?”

  “別說值得。”

  她默默拿回了他手邊的酒瓶,跟著打斷他要出口的話,把剛才倒滿了一整杯的紅酒,都隨手倒在了一邊的餐碗中。

  空了。

  一絲不剩。

  仿佛把過往所有的恩怨情仇,全都傾倒而出,一泯成空。

  她倒盡了最後一滴酒,晃了晃酒杯,冷聲說:

  “你跟我都知道,不值得的。”

  “——陳旖旎。”

  他終於冷硬著聲音一口咬過她的話,似乎是被她激惱。

  她言語中並未有譏嘲的意味,可卻字字誅心。

  她淡淡地轉眸,看到他滿臉的隱忍,紅唇揚起,漸漸笑開了,反問他:“你說,難道不是嗎?”

  “……”

  他眉頭緊鎖住,目光也死死咬住她。

  隻字不說。

  視線相撞之間,依然是瀲灩與深沉的交鋒。

  然而那瀲灩,卻透著一種既柔軟又複雜的漠然;那深沉,也更加的陰鷙晦澀,藏著無窮無盡,旁人看不懂的情緒。

  “我以前,是為你哭過,我也自作多情過,你看到過的,沒看到的,都有。”

  她漫不經心說著,纖細手腕抬起,重新為自己斟酒。

  這一回,她倒得小心又謹慎,隻留了比常量還少的量,跟剛才那盈滿了幾乎溢出來的量比起來,簡直輕若鴻毛。

  冰涼的酒杯握在手心,那一抹猩紅色,像是一捧鮮血,隻盈盈地落在杯底。

  仿佛是能讓他們時隔六年,麵對麵地坐在此的所有僅剩不多的情分所在。

  她舉起酒杯。

  透過還懸著液體的杯壁,去看對麵的他。

  像是在對從前過往,對過去的他,鄭重地敬一杯酒,一杯可以泯去恩仇,從此老死不相往來的酒。

  “但是,這一次不一樣了。”

  她平靜地說,抬起手腕喝酒。

  唇剛挨到杯沿,好像又想到什麽似的,稍稍放下來,真誠地笑了笑:“沈京墨,為了一個女人出車禍,真的很不值得。真的不值。”

  “……”

  “我們之間,也早就不值得了。”

  他深深地與她對視,眼中柔和不減。

  “你想喝也可以喝點的。”

  她指尖一挑,示意麵前的酒,卻又無奈地笑了笑,自嘲自己的不周到,“瞧我,都忘了。你最好別喝。”

  他仍不說話。

  她微微傾身,靠近他,眼眸略帶笑,卻是很認真地囑咐:“雪大路滑,你如果開車來的,應該小心點。”

  他看了她小幾秒,唇角一繃,偏開了頭,不去看她了。

  抑製不住的,啞笑連連。

  聽到她這種既真誠,卻又疏離客氣到極點的關心,如同在叮嚀一個第一次謀麵的陌生人,他笑聲愈發低啞,也愈發哀傷。

  試想,但凡他和她還能再親近一些,再留一份情麵,或是退一萬步講,回到第一次見麵那一天,她也不會是這種語氣。

  他又不由地想,如果回到那一天,他還要不要走向她。

  還要不要?

  如果結局如此,注定兩敗俱傷,或是一方受傷極深,另一方連彌補的機會都求不來,還要不要,讓他們的人生產生交集。

  “酒我幹了,你就別隨意了。”

  她在他轉回頭的時候,最後輕笑了一聲。

  抬手,要將杯中酒一仰而盡。

  手腕上,突然挨上一個力道,略帶強硬。

  “給我。”

  她剛訝異一瞬,杯沿都碰到了牙齒,他卻將她的手腕壓下來,劫走了她杯子。

  她早就沒力氣跟他掙紮,渾身軟綿綿的,伸手夠了一下,被他繞開了。

  沒夠到。

  便任他去了。

  她收回手,改為支著自己太陽穴,歪歪斜斜地倚在桌沿兒。挑起一雙似醉非醉的眼睛,看著他將杯子放到一邊。

  他看著她泛起酡紅的麵頰,笑了笑,“陳旖旎,你醉了。”

  “那又怎麽樣。”

  她嬌嗔似地輕笑,也不知是不是在反問,伸出指尖,將他剛掙開她手時微微弄亂的領帶重新歸正了一下。

  他視線跟著她的手。

  她也不知自己這麽一個動作,是出於職業病的強迫症還是什麽,頓了頓,又抬起頭,看著他,淡淡笑:

  “有人來接我啊。”

  “……”

  他唇邊那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終於如過往雲煙,凝成了一個過往的瞬間。

  消失不見了。

  “沈京墨。”

  她笑了笑,低垂下眼眸,像以前那樣,將他的領帶與領口,歸整得一絲不苟。

  卻明顯沒有從前那麽親密無間。

  他相信,如果現在坐在她眼前的是另一個男人,哪怕是個陌生人,隻要他的領帶亂了,她都可以幫幫忙整理一下。

  她語氣又淡又平,聽不出任何情緒:“我現在,過得很好。”

  “……”

  “沒有你,我也很好,”她說,“謝謝你以前為了我做了很多,我感謝你。”

  “……”

  他不解地看著她。

  “但是啊,”她又抬頭,直視住他,換了副好商好量的口氣,“LAMOUR總監的位置,你真應該留給更有能力的人,不用特意留給我。”

  “……”

  他剛動了動唇,唇上倏地就貼上她冰涼的指腹。

  “噓。”

  她指腹挨了挨他唇,見他緘默下來,她卻抿起一線皓齒紅唇,忽然笑了起來,“我是不是自作多情了?”

  那雙柔媚的眸,凝望著他,飽含笑意。

  他們離得這麽近,她眼中,卻沒有從前的癡迷和熾熱,就連一絲一毫的恨意,都看不到了。

  她笑聲陣陣悅耳,都是婉轉柔媚。也能聽出來,她的確醉得不輕。

  包括她剛給他整領帶,現在又去撫他唇的行徑,都有些瘋瘋癲癲的。

  他握住她的指尖,小心謹慎地用唇挨了挨她。

  親吻她。

  察覺到他吻她,她才笑夠了,再開口,一字一頓雖平實冷淡,卻都是真心實意:

  “沈京墨,你也應該找個女人結婚了。你知道的,我們都耗不起了。”

  他聽到這裏,臉色終於冷下去。

  周身渾然一繃,放開她的手,跟著,就站了起來。

  逆著光,都能看清,他滿眼,滿臉,都是被揉碎了的傲慢。與今晚到現在,那難得的溫潤柔軟,都碎了。

  一觸即碎,刻滿了裂痕斑布、傷痕累累的複雜。

  “你不應該再來打擾我。”

  她也收回了手,指腹上,還有他嘴唇柔軟的觸感。

  那麽柔軟,親吻她時,呼嗬著他低沉的鼻息,仿佛,可以觸及他柔軟的內心。

  她知道,他心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