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作者:何繾綣      更新:2020-07-11 08:34      字數:2615
  場館內中央空調不很足,悶得人燥熱難當,助理拿來了小風扇和宣傳畫冊,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晾著汗。

  助理開始匯報行程,他聽得有些心不在焉。

  遠見陳旖旎過來了,旁邊人問了句:“好奇怪,總監幾乎從不遲到的,今天怎麽這麽晚?”

  “是啊,上午還在呢。”

  “好像是中途有事出去了一趟。”

  “啊,今天是最後一場彩排了啊……”

  沈何晏聽者有心,遙遙朝二樓S&R那邊望了眼,隱約能看到一道煙灰色的背影佇立在那裏。

  氣勢矜冷,側顏倦漠,高挺鼻梁上架著金絲邊眼鏡,更顯斯文儒雅。

  沈京墨與身邊人偶爾側頭交流一二,目光不在下方。

  好像也一直待在上麵。

  他們應該是沒見過麵。

  “總監每年的今天都出去啊……”有人小聲地接了話,“今天是她弟弟忌日。”

  “……”

  一時議論聲停下,再不敢多舌議論。

  陳旖旎過來了,坐到了溫烺身邊去。躬身之際,注意到沈何晏在她後麵。

  她笑了笑打了招呼,他跟她回以微笑。

  不知是否是下雨了受了凍的緣故,她的臉色不比早上,蒼白了許多,甚至可以說——非常差。

  尤其是,眼眶還紅著。令人心驚。

  哭過了嗎?

  這幾天彩排緊湊,可能她也是壓力大,畢竟是LAMOUR在國內的第一場大秀,這陣子她的狀態好像一直有點虛弱。

  常見她一個人去圍廊那邊抽煙,一抽就是很多。

  陸眠前幾天還說,沈京墨要她搬回他家,她也沒搬回去。

  後來也沒了下文。

  不知他們又怎麽了。

  他沒具體問她是什麽事。

  不過忽然想起了,前些天他回家,那時沈京墨的媽媽正好打來了電話,和奶奶聊了很久。

  大伯母很少打電話過來,那天晚上奶奶晚飯都沒顧上吃,她們言談之間居然提到了陳旖旎。

  他當時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們怎麽會聊起她?

  下半場的彩排很快就結束了。

  沈何晏去交接工作時,一道和藹女聲突然在身後親切地喊了他一聲:“何晏。”

  一回頭,居然是奶奶來了。

  杜蘭芝今天沒什麽事,聽說他們S&R要在這裏布置新品發布會的會場,而沈何晏也參加了LAMOUR的秀,就過來看一看。

  也是觀察一下,沈京墨與陳旖旎還有沒有糾纏。

  她瞧了瞧不遠處和同事交接著工作的陳旖旎。

  而陳旖旎一轉頭的同時,也看到了她。

  從前的對視就是綿裏帶刃,暗藏鋒芒的,如此便是心照不宣地把心中的鬼胎揭開了講。

  這麽一眼簡單對視,如今卻全都變了味道。

  陳旖旎正與溫烺等人說笑,見杜蘭芝在不遠,依然對她露出那種和善的微笑,還和她打了招呼。

  她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臉色登時冷下來,轉頭就不再去看了。

  忽然,感覺到大腦之中有一團冷空氣,爭分奪秒地膨脹,膨脹,再膨脹。

  她渾身開始虛脫。

  “陳旖旎。”溫烺在一邊突然叫她一聲。

  “……”她的臉色越來越白,捏著場地方案圖的手都有些微微發抖,把紙張邊沿都快給揉爛了。

  手心浸了一把濕涼的汗。

  她蒼白著唇,半晌才看向溫烺,輕輕“嗯”了一聲。

  鼻息很微弱,溫烺差點兒都沒聽到她聲。

  “……你沒事吧?臉色怎麽那麽差?”溫烺擔憂地問,“感冒了嗎,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我沒事。”

  她搖搖頭,繼續跟溫烺討論場地設計圖的事。

  說了半天,人就有些發暈了,頭重腳輕的,站都站不穩了。

  “我離開一下……”

  她暫時作別了,想去樓上的洗手間歇一會兒。

  想抽煙。

  沿著一側的電動扶梯上到了二層,她有些虛脫地進了衛生間,雙臂支撐住了自己,扶住了洗手台。

  抬頭,去看鏡中的自己。

  麵色慘白,唇也發白,目光渙散開,整個人都看起來非常的虛弱。

  還很狼狽。

  她背身不去看了,靠在洗手台邊沿,揚手點了一支煙。

  指尖撣了撣煙灰,拿出手機,看到陸眠發來了消息。

  早上陸眠就說等今天彩排結束要跟她和沈何晏見一麵,上回沈何晏在酒吧給那個猥瑣男腦袋開了瓢,還進了一趟深夜派出所,那之後他們三個就沒見過。

  陸眠問她幾點彩排結束,她人已經從水療中心出來了,準備直接過來找她和沈何晏,就快到了。

  她指尖放在手機屏幕的鍵盤上,想打字回複,指尖發著抖,帶動著整個手腕都發抖。

  如何都摁不下去。

  她煩躁得要命,吐著煙氣,舒緩著呼吸。

  高跟鞋雜亂的聲音在空曠的衛生間裏回蕩不止,她跌跌撞撞地轉了一圈,往出走時,突然被一邊的垃圾桶磕絆了一下。

  磕到了腳踝的傷口。

  ……好疼。

  是那天晚上,沈京墨給她消炎、上藥、包紮過的地方。

  她眼淚一下就出來了。

  捂住了臉,靠在牆上開始哭。

  眼淚從指縫源源不斷地流出,眼前氤氳出的都是他的臉。

  她整個人靠在牆上,緩緩下滑,虛脫至極,最後一下子栽到了牆邊,將頭埋到膝蓋之間,眼淚一點點浸濕了指縫。

  淚流不止。

  “陳旖旎——”

  有人叫她的名字。

  她沒勇氣抬頭去看是誰。

  是誰都好。

  千萬,千萬,不要是沈京墨。

  她的包掉在了地上,裏麵的口紅,筆,等等全都散落了一地,鋪開狼藉一片。

  星移的那個鐵皮鉛筆盒也摔了出來,鉛筆源源不斷地滾落開一地。

  沈何晏一腳下去,差點兒踩到了一支滾過來的鉛筆摔了一跤,他站直了,疑惑她為什麽隨身帶著這個,又躬身,一根一根地撿了起來。

  那個攤開的鉛筆盒裏,放著張皺皺巴巴的乘法口訣表。

  沈何晏想起那會兒聽人說,今天是她弟弟的忌日。

  他深深提了口氣,索性全都一股腦地給她撿起來,然後蹲到了她身邊去,問:“你一個人跑到二樓幹什麽?樓下大家都在找你。”

  他說著,遙遙向側麵一望。

  遠處,沈京墨帶著幾個合作商和奶奶去另一側參觀去了。

  他咬牙切齒地別開了頭。

  她指尖還夾著一支煙。

  快要燒到了盡頭,就要燙到她的手指了。他趕緊摘下來,扔到了一邊去,忿忿地說:“你們的那個溫總監在找你,我帶你一起下去吧。”

  他上來之前還收到了陸眠的信息,陸眠說她人已經到了門口了。

  “陸眠也快到了,你有什麽不高興的,大家晚上去喝酒啊——”

  半天見她沒反應,沈何晏有些不知所措。

  他們待在這裏也不是事兒,畢竟這是S&R的場地。

  “行吧,那你哭一會兒吧。”

  他拿過那個破破爛爛的鉛筆盒,和剛才掉出去的幾支鉛筆,幫她一支一支地裝好。

  折疊那張乘法口訣表時,看到了寫在背麵的一行歪歪斜斜的小字。

  ——“姐姐別怕,以後一定會有人很愛很愛你。”

  他忽然沉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