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大丫鬟奮鬥日常 第83節
作者:太極魚      更新:2020-07-11 02:14      字數:7403
  湘雲搖頭,“那原是送我們家去的車架,因和珠大嫂子置氣,才……”

  她們知道今兒是自家慶百日不稀奇,因前幾日榮府的禮就送來了。可這賭氣離開卻還坐人家的車,叫朱繡也不知能說什麽。

  迎春道:“罷了,叫我的車送你去罷。”

  探春也道:“我打發人去府裏告訴咱們賢大嫂去。”

  把史湘雲主仆送出去,眾姊妹才鬆一口氣,隻覺心累。

  迎春道:“早前還覺雲丫頭心裏有些數兒,可一年大似一年,怎麽愈發糊塗了?”

  探春冷笑道:“她可不糊塗,置了氣直奔著這裏就來了,這是知道咱們都在這裏。況且昨日知道的,為何昨日不回去?我記得小時候,她若不順氣,必然是叫收拾包袱,立時就作要走的架勢的。”

  探春起身,跟迎春道:“二姐姐再坐一會子罷。我這就去國公府,問問續排行這樣的大事,不告訴咱們是什麽道理!”

  迎春忙拉住她,道:“又不是你一人,原是咱們姊妹都作數兒,也不該你一個回去,要去都去!”

  這姊妹倆看一眼,探春立刻道:“不必,四妹妹小,你忒好性兒,沒得托我的後腿!隻我一個就罷了!”

  都知這是顧忌著惜春,這事裏頭惜春實在尷尬。論立場,她一個東府的小姐實在沒什麽插嘴的餘地。況且好不容易把她接出來,迎春和探春也全不願她再回去的。畢竟宮裏的貴人省親,論理,這未出閣的姊妹該候見的。若惜春不回,還能推說不知情,可這一家去,再出來就難了。

  迎春沒法子,隻得鬆手叫探春獨去。

  朱繡攔住,忙道:“我說,你也忒性急了。你是出閣的人,誰還稱呼你‘三姑娘’不成?你如今是‘柳二奶奶’,何必去討氣生。白鬧一回,難道就能改了?”

  探春也知改不得了,氣的眼淚都掉下來:“難道就叫那起子人得逞嗎,往日人家都說賈家人沒剛性,我還不信。如今看著情形,方知人說的不錯!在家病死病活的算什麽,利索收拾出來個小莊子,把那賈貴人的親老子娘支過去,叫她去那處省親!難道皇後娘娘還能因為個小貴人省親的莊子不夠大不夠好說什麽?自己的脊梁骨硬不起來,還要別人供著,誰理應當如此呢?不過是又看不上又氣不過,偏生還想沾人家的好兒,委屈巴巴的做成這副裏外不是人的模樣!”

  “什麽賈貴人,琴二姑娘的!姑奶奶一輩子都是三姑奶奶,別想叫姑奶奶換排行!”

  朱繡看迎春氣的也哭,和黛玉兩個勸了一會,都止住了才道:“三姑奶奶自然就是三姑奶奶,可也不為這個抗宮裏的諭旨。你們府裏的排行本就亂,姊妹們是一處,珠大爺和璉二爺按理也是論下來的,誰知到了寶二爺、環三爺這裏又是二房單論了。我原聽說璉二爺上頭還有個早夭的長兄,當日珠大爺是珠二爺來著,隻是後來老太太說早夭的大爺不算排行,才又改了的。既這麽著,便分開論就是。”

  黛玉也笑道:“可不是,璉二哥因長兄,還是行二。別人都不需改,隻姊妹裏頭,二姐姐,就是正經的迎大姐姐了。三妹妹四妹妹也不用改。我聽母親說二舅父的周姨娘也曾養了個女兒,隻沒長成,這樣論起來,也說的過。”

  探春果然喜歡,忙叫侍書:“去給你春柳姐姐要紙筆來,我跟老爺寫信。”

  朱繡和黛玉相視一笑,這原本是寬慰的頑話,隻是那邊本就亂,周姨娘也真有個可憐的沒人記得的女孩兒。想一想,都未阻攔探春的意思。

  司棋梳著婦人頭,已嫁給了她的表兄潘又安,如今兩口子都是迎春的陪房,因笑道:“我再叫奶奶一聲‘姑娘’,給大姑娘道萬福。”

  第101章 世事一場大夢

  賈貴人省親實在陋簡, 不曾到寶靈宮拜神佛,也沒有大明宮領宴請旨的程儀。隻是皇後娘娘下了諭旨,賈貴人在給中宮磕過頭,就起了采儀。

  今上的後宮裏中宮位穩, 其下的兩位貴妃、二妃三嬪, 才算的上高位妃嬪, 是陛下的妾室, 有朝服朝冠、冊封的冊寶,可跟隨中宮去給太上皇後請安。嬪以下的貴人、常在、答應等都是沒定數的低位,冊封時一應儀禮和冊寶俱無, 大約僅算的通房。

  隻是這尊卑位份是死的, 可皇宮上下以及內務府人的眼睛是活的, 若是得寵的, 哪怕是個答應, 吃穿用度也不會差了。就比如早前的周貴人, 如今已順順利利的晉位為周嬪, 當日周貴人省親時, 周家大興土木,內務府按規製也鋪陳的十分排場體麵。

  可輪到因忠心、勤勉得封貴人的抱琴, 一無家世, 二無恩寵, 況且主子娘娘雖賞了恩典, 這抱琴卻並不是中宮的出身,內務府自然就糊弄了事。直到省親當日,才命賈家打掃府前近街, 攆逐閑人,就連帷幕也隻擋了榮府大門前。

  賈貴人的儀衛唯有一把曲柄紅羅繡寶相花傘, 二個青羅繡寶相花扇。前引的兩個傳綠袍的太監,後有侍女三人。內命婦嬪位之下本無儀仗,因省親之故,才有這同縣主的儀衛。

  賈貴人端坐輿車中,這省親之行不足當日賢德妃的十之一二,她自己卻不覺寒酸,滿心裏隻有慶幸。慶幸她自己沒有跟著賢德貴妃直往死路上撞,使出百般法子保住了貴妃娘娘的龍胎,立下大功,不僅不再是貴妃娘娘試藥受辱的賤婢,還翻身成了主子。縱然被輕慢薄待,這當主子的滋味也比任人羞辱的奴婢要美多了。

  見寧榮西街口僅有寥寥數個賈氏旁支在,大門外也唯有李紈帶著不得意的旁支女眷在迎接,賈貴人麵上也沒落下笑容。

  賈貴人的父母兄弟,已被放了籍成了良民,賈貴人省親需進賈家門,卻沒有他們這些外姓人的事情。賈貴人已托付交好的太監把他們遠遠安置在一處小宅子中,隻求安穩過活,再不為奴為婢。因此她家人早被勸誡告訴不來湊這個虛熱鬧。

  賈母自謂老邁,王夫人病了,這是貴妃娘娘的親祖母和親娘,若不肯來,也無甚指摘的。賈貴人好興致,不僅聽了幾折戲,還遊幸了大觀園,園中寂寥,花木或枯萎,或雜亂,更有有幾處空置已久的亭院,朱漆彩色久已剝落,滿眼淒涼冷淡,隻餘竹捎風動。賈貴人卻笑說:“好個景致,正應時候。”

  隨侍的人皆不解,李紈心道:這周貴人眼見老太太和一家子這樣怠慢,卻不惱反樂,是個什麽緣故,總不該真是同貴妃娘娘主仆義重罷?李紈以己度人,自知往日待大爺的通房再好,這心裏總是惡意惱恨的,妻妾都如此,何況是妾室與借主上位的丫頭呢。

  賈貴人的省親風聲小雨點兒更小,這其中,最受影響的反倒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史湘雲。

  史湘雲在鳳姐莊子上躲了幾天,才被鳳姐叫平兒親自送回來。李紈早在二門迎接,誰知平兒並不把人交割就走,反倒是亦步亦趨的送去上房。

  “老太太,您叫雲姑娘到我們奶奶那裏散淡一回,雲姑娘懂事,總是想您。我們奶奶不敢多留,打發我把雲姑娘親手送還給您老人家,保證一根頭發絲都沒委屈著。”

  李紈聽了平兒的話,臉上就有些不好。那日史湘雲賭氣走了,她才知道,忙忙打發人去尋,誰知她遣過去的人根本沒能進湛家的地兒。後兒又有三姑奶奶的人上門十分不客氣的告訴她這嫂子,說雲丫頭去往城外鳳姐的莊子上去了。李紈沒料到才難為一回,雲丫頭就這樣不作臉,氣性忒大的跑出去。她心裏惶惶,隻得回稟賈母說因賈貴人省歸的緣故,湘雲不願意留家裏,去尋鳳丫頭去了。

  史湘雲窩進賈母懷裏,吐吐舌頭隻道:“那日大嫂子打發人送我家去,老太太知道,我叔叔嬸子都外任去了,我回去作甚。又想著鳳姐姐先才生了小侄子,我心裏正記掛,不如就往那裏看她去。隻是怕鳳姐姐不允我留下,才托說是老祖宗令我過去散心的。您可別怪鳳姐姐和平兒,她們都被我蒙鼓裏了。”

  賈母掃一眼忐忑的李紈,隻笑對湘雲道:“一年大兩年小的,你如今越發淘氣了,怎麽不先見我來?”

  湘雲隻擺弄腰上金麒麟的穗子不言語。

  賈母又笑道:“你看了你鳳姐姐,她好些了嗎?還有你小侄兒,可好不好?”說著又氣道,“鳳丫頭也是胡鬧,意氣用事,鬧得生在莊上,如今做月都不能回府裏來。”

  湘雲眼圈就紅了:“鳳姐姐遭了大罪了,現在還躺著不能走動,孩子也小不點點兒,我見了連伸手都不敢。鳳姐姐委屈的什麽似的,老太太還罵人家。”

  賈母已聽下人稟報說鳳姐這一胎生的艱難,且有的養呢。隻是這府裏越發冷清,賈母想起鳳姐在時,一個能頂十個好人的伶俐勁兒,又能娛親,管家又利落,不免急切的想叫她母子回府裏來。偏老大媳婦不知吃錯了什麽藥,她提了兩回,次次都裝聾作啞,隻不肯去接兒媳婦。賈母氣她愚笨,這兒媳在家,她才有婆婆的款兒,兒媳婦不在跟前,她這婆婆享哪門子的福呢。

  湘雲這一說,平兒眼淚就掉下來了,賈母不肯擔不慈的名聲,隻得把話又咽下,隻思索著還得大太太才名正言順。若是大太太病了,就更好了。

  隻她不知,平兒方出了門,就叫車往東院去了。

  “太太叫人送去的衣服被褥,奶奶已給哥兒換上了,哥兒穿著太太的心意,夜裏啼哭都少了呢。奶奶多謝太太的慈心。”平兒奉承邢夫人,又指著三個匣子道:“又進春的時節,這是奶奶孝敬給您的一套百花頭麵,很配春衫。另外兩匣子,一匣子是五十兩的碎銀,一匣子大錢,春景應酬多,給太太賞人使得。”

  聽聞五十兩的銀子,邢夫人已喜上眉梢,更別提她以為是絨花百草的頭麵,打開卻是鎏金鑲寶的,卻是意外之喜。趕著對平兒道:“你奶奶素來是個周全體貼的,她如今虛弱,你們好生伺候,若有懶怠,我知道了可不依。”

  饒是平兒早知邢夫人眼皮子淺,大老爺對這個正妻可有可無,也吃一驚:大太太竟真不知曉大老爺得知奶奶產子後,足足送去三大車的東西,光兩處南邊的絲園和茶園,就值萬金,更不提那成車的古董玩器,可都是好東西,隨便一件拿出去,幾千銀子都不換。偏大太太毫不知情,隻一套鎏金首飾就喜歡的合不攏嘴。

  平兒這一行,拜見了這個,又給那個請安,連相熟的管家婆子都走動了一遍。至掌燈時分,才回去別莊,隻這一白日,就把鳳姐虛羸不能下地的意思都傳揚了,更將榮國府的動靜打聽的一清二楚。

  又旬日,鳳姐將將出月,宮裏賢德貴妃掙命一般,誕下一位皇女。

  喜信報到榮國府,賈母帶著寧榮二府的主子正望眼欲穿,聽說來人,忙叫速請進來:“可是戴內相打發的人?”昨日便是大明宮掌宮大太監戴權打發人告訴賈珍,說賢德貴妃發動了。

  來報的小黃門似笑非笑,尖著嗓子道:“戴爺爺卻顧不上呢,還請賈老夫人、貴妃生母王氏太太即刻進宮!”

  賈母唬一跳,忙問緣故。

  小黃門擰眉道:“貴妃娘娘有孕後,恩眷隆重,娘娘每日都要頗多進食,補益過重,身體發福,生產時便甚艱難。方才誕下公主,眼看娘娘不好,宮中傳旨命賈氏椒房進見。”

  賈母聽說,同王夫人都大哭起來。

  邢夫人也擦眼抹淚狀,尤氏捂著嘴不敢吱聲。

  外頭賈赦、賈政、賈珍俱已知曉,都麵露哀色。賈政進來勸說:“現在不是哭得時候,快快奉老太太去請安罷。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又有聖恩眷顧,必然不會有事。”

  賈母等人隻得收了眼淚,往內室,開箱取衣飾穿戴起來,一齊出廳上轎進宮。

  隻邢夫人的車架卻被等在府外太監攔住,內侍道:“隻傳賈史氏與賈王氏入宮,其餘閑人不得跟隨。”

  把邢夫人氣個倒仰,火衝衝的命馬車自回東院,因像賈赦抱怨:“人家是貴妃的親娘,我原比不過,隻是老太太見我受這委屈,連聲都不出,不止不顧我的臉麵,連老爺的顏麵也一並都不要了!”

  賈赦正煩心,嫌邢氏添亂,氣道:“你沒聽太監說娘娘不好了!娘娘是家裏的臉麵,若娘娘去了,整個國公府的麵子都倒了,老爺我的臉麵要不要有甚要緊?”

  邢夫人撇撇嘴:“老爺隻好心對人家,可人家認不認呢?先前頂著國公府長孫女的名頭做了娘娘,又要闔族出力建造省親園子,這園子建好了,她們就不認了!除了省親那次,往後逢年過節,娘娘賞下的東西有二房的,有東府珍哥兒的,就連二姑娘和璉兒夫婦,也因當日跟著二房過活才有那點子,除了這些人,可有老爺和我的?還不如個家生子爬上去的賈貴人明白事理,人賈貴人還知道尊卑進退,縱使都是些不值錢的料子尺頭,也沒弄誰厚誰薄的鬼兒!”

  這席話氣的賈赦胸口疼,貴妃不親近大房他心裏原就有疙瘩,可這婆娘是人是鬼都分不清,更叫人火大。不由得喝道:“蠢婦!她賞那幾個銀錁子,幾塊破料子,是在寒磣誰呢!公侯府邸的臉都丟盡了,你還敢拿出來說嘴!滾!”

  邢夫人是被賈赦嫌棄慣了的,這會子屋裏又沒旁人,並不覺丟臉,摔手回房去了。

  棲鸞殿外太醫跪了一地,宮人兢兢肅立,全無半點誕下皇女的喜意,儼然日薄西山之相。

  抱琴穿著鴉青宮裝,帶著寶石戒指的手指輕輕給床帳中癱倒的貴妃淨麵梳發。一應擰布巾、擦手、擦脖頸的活計都是親力親為。賈元春雙眼緊閉,像是已魂歸仙鄉一般,不動不言語。

  半晌,“你滿意了?”

  賈貴人為她描畫柳眉的手一頓,見貴妃仍舊未睜眼,輕笑道:“滿意什麽?娘娘寬心,禦醫聖手都來給娘娘醫治,娘娘一定能大安。”

  賈元春終於忍不住,猛地睜開眼睛,狠狠瞪進抱琴眼裏:“都要勞動賈貴人親手為本宮描畫遺容了,本宮如何大安?”

  抱琴手不停,畫完一側眉毛,還端詳一會子,嘴裏輕道:“娘娘既心知肚明,又何必明知故問?”

  “你以為本宮死了你就能得好?枉你處心積慮,倒成了賈氏假女!賈家獲罪,你也脫不得幹係!”

  抱琴捂嘴輕笑,嫣紅的指甲刺的貴妃眼睛疼。

  “娘娘,你怎麽不問問我,公主可好?”

  賢德妃撐起的一股子氣力,聽見這話都散了,半晌慘笑道:“一個天生殘疾的女孩兒,就不該被生下來受罪!若不是你費盡心機,我怎會……罷,總歸我對不住她,同她一起去了,也算還了她。”

  抱琴冷笑:“托娘娘的福,奴婢這一輩子都不能生育了,這全拜娘娘所賜!當日你落魄,唯有我忠心耿耿,事事親力親為,可娘娘卻疑心我要害你,還用那樣的法子羞辱我……就因娘娘克扣我的藥,才叫那病爛到了肚裏,我雖命大,卻一輩子別想跟人親近,有自己的孩子。娘娘聽我這樣,心裏是不是高興些?”

  “既然全是娘娘賜予的,那娘娘合該賠我一個孩子,我不嫌她生有六指,太醫說了,隻要等她長大些,就可以去除那多出來的一小點兒,叫她和常人無異。我知道公主僅僅生有六指的時候,真是慶幸啊,本以為會是更大的缺陷,沒想到神佛還是眷顧我的,這樣的孩子,比我想象中瞎眼缺耳朵的好多了。貴妃娘娘,你是不是也慶幸呢?”

  賈元春哆嗦著嘴唇,半晌才問:“你想要孩子?為什麽不等等,隻要我……”

  “等什麽?等你故意把肚子裏的公主折騰掉了,隻怕還能栽贓給哪個娘娘?這樣您就可以悲痛欲絕,陛下看在您痛失胎兒的份上對你算計的事既往不咎,甚至會心生憐憫。娘娘心裏想著,南安老太妃惡毒,你雖借著她家懷上龍胎,卻最後才知這孩子必有不足,既然生下來叫人恥笑,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落下胎兒,換的君王憐惜。這樣就可能有第二個第三個健康的龍子龍女,為您一生的富貴榮華添磚加瓦。是也不是?”

  抱琴看著賈元春,嗤的一聲笑了,笑的前仰後合:“我的貴妃娘娘呐,您在做什麽春秋大夢!陛下一丁點都不喜歡你,您還巴望著接二連三?我為什麽要跟著你去死呢,隻要我把您的狠毒和盤托出,就可以戴罪立功了呀。陛下喜愛每一個骨血,饒是這麽惡心你,也是想要胎兒安穩落地,正因為我知道你的一切習慣,能不眨一眨的盯著你,保證孩子不被你折騰掉,我才能封貴人呐,這不是恩寵,是報酬。”

  抱琴興致勃勃的道:“您看,就是我省親那日,也放不下娘娘,十六個宮婢團團圍住,娘娘果然安穩如昔呢。隻是現在,公主雖體弱些,卻也安康,那娘娘你也該平心靜氣的,準備啟程了……”

  “你!”

  抱琴從匣子裏取出口脂,輕輕為元春塗抹嘴唇:“娘娘放心,陛下子息不旺,公主也是喜歡的。我會好好撫育公主長大,她是我唯一的指望,我必定一生一世傾盡全力的護她愛她。”

  一麵說一麵伏到元春耳邊:“你若是還有一點點慈心,就別在給公主抹黑了。陛下容不得你,你乖順的去了,許是後事還能體麵些。”

  叫元春一把抓住她的手,喘著氣說:“賈家呢?賈家如何,老爺太太怎麽辦,還有寶玉,他們怎麽辦?平安州的事,還有南安王府的事,都是因我的緣故,你告訴陛下,賈家不知情的,你求陛下別降罪他們,你去求!帶著公主一起去!”

  抱琴倒豎起眉眼,狠狠將元春的手扒掉,任其摔在榻上,冷笑道:“娘娘還真是情深義重呢,一心牽掛國公府,當日他們把你送到你嘴裏‘不得見人的去處’,你不知多少抱怨悲懣,這會兒倒又念生恩養恩了!可是娘娘恨我,故作這遺言,想叫我陪你啟程呢吧?”

  元春眼角掛淚,緊閉上眼,再不言語。

  抱琴兀自站了片刻,才又在塌邊坐下,依舊給她妝扮,慢慢的道:“娘娘放心,我一個字都不求,賈家與我何幹?沒了才正好,公主不必有這樣拖後腿的外家,賈家是累贅,我隻盼著就跟大觀園裏蕭疏景致一般,快快敗落了的好,最好能遣返回金陵老家去,好叫我們耳根清靜。哦,對了,您進宮那年太太是不是偷著變賣了好大一片族地?唉喲,這可怎麽是好,沒有了族地,賈家的根基都沒有了,這一家子混賬蛀蟲可怎麽活呢?尤其是寶二爺,他那樣的俊俏白麵模樣,倒是可以去給人作入幕之賓的……娘娘您看,跟著你陶冶的,我一個家生子都有些文采了呢……”

  抱琴隻顧漫天遍地的胡說,終於氣的元春口角溢出血水來。

  抱琴用帕子捂著嘴,趕忙叫宮人:“快,該給娘娘灌藥了。”

  等賈母和王夫人遵旨入宮請見時,賈元春已不能言語,隻神誌還清醒,一味的流淚,直直看向王夫人,嘴微微張開,像是重複什麽字眼。

  內宮太監已奏請預備後事,見椒房眷屬前來探候也未叫貴妃娘娘有起色,便知是無用了。忙請賈母和王夫人外宮等候,免得衝撞別個貴人,一時各宮妃嬪都來看視。

  賈母拉住宮內大宮女問:“公主呢?公主怎麽樣?老身可否能探看一下公主?”

  大宮女滿麵為難,命小黃門快快請老夫人和太太去外宮,一邊道:“公主安好,如今先遷到別宮,主子娘娘親自下命,必然無虞。”

  “陛下和主子娘娘都已囑咐過,叫太醫好生診治貴妃娘娘,就是不好,也務必要挨過今日。老夫人還是快想些別的法子罷。這話我偷偷告訴老夫人,老夫人千萬別說出去。”

  賈母一聽,就知皇家還是看重公主的,恐怕公主生是母亡日,不祥,才要娘娘挨過今日的說法。這一想,悲從中來,為娘娘無福消受而悲泣。即便是公主,皇家都這樣看重,若是娘娘好好的,後福就在眼前。

  賈母和王夫人枯等一日,卻未見裏麵傳欽天監,心下又湧出希冀來。到日暮十分,宮門要落鎖,有太監出來傳諭說:“賈娘娘尚且平穩,太醫們正用藥,請老夫人先行回去。”

  回去家中,邢夫人等出廳迎著賈母請安,又有鳳姐,因賈赦傳信,不得不回來。隻她孤身一個,帶著平兒,新生的哥兒與大姐兒,都留在莊子上未歸。

  賈母心神俱疲,也不理論,隻叫鳳姐出來襄助李紈照應家事。

  王夫人講了貴妃情形,哭得幾欲昏厥,滿麵淚痕拉著賈母問:“娘娘到底要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