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大丫鬟奮鬥日常 第68節
作者:太極魚      更新:2020-07-11 02:14      字數:7306
  這奶嬤嬤心道,湛家大爺娶的這小娘子,年紀雖小,可真是個靈慧的,不必這裏多費口舌,她自己就想到了。因笑道:“正是這話,因都是相熟的人家,很不必弄些貴重拋費的虛禮。各家奶奶們,若是花會,從家裏花園子裏挑揀兩盆子花帶去,大家同賞也就罷了;若是茶會,或是撿幾樣新鮮茶果子,或是旁的小吃食,都盡可以。若是與主家關係十分親近,幾家商議著請一班小戲或是說書的女先兒,大家樂一樂也是有的,隻需先與主家說好就成……”

  閑敘半晌,朱繡倒又有了新忙活的事兒,眼看距花會日子不足五六日了,這出門的衣裳、釵環,還有妝容都需要斟酌。她從沒參加過這樣的小會,自然不知道別人是怎個打扮法子,頭一次亮相,又要鄭重顯眼些才好,卻也不能蓋過主人家的風頭。

  裘媽媽並幾個貼身丫頭翻箱倒櫃,擺了滿床滿榻的衣裳,越發的挑花了眼。

  到底裘媽媽經的事多,半晌挑出一件盤錦鑲花海棠紅的褂子,笑道:“這件好,下頭係一件秋色馬麵裙,奶奶能壓得住的這顏色,又鮮亮好看,又不是大紅大玄的,倒合適的很。”

  春柳想一想,忙從箱子裏尋出一件七幅的盤金繡鳳穿牡丹的秋色馬麵裙,笑道:“這件可好?”

  裘媽媽打量一番,笑道:“好!褂子顏色豔,花邊紋飾少,下裙更莊重精致些,正合宜,不錯。”

  朱繡由著她們折騰,心裏盤算了一回,對裘媽媽道:“白日裏聽老爺的意思,此次,族中有十一人隨軍南征,名單子我這裏有了,隻是各家具體如何,還需打聽打聽。若家裏人有知情的,不妨叫她們都告訴你,不拘明日後日,你說給我聽聽。”

  裘媽媽忙應下。

  至晚,安歇時,朱繡才悄向春柳兩個道:“初二要去作客,倒是先診了脈息。初一太急,三十那日請罷。”也給府裏個安穩的時間,再一則,雖是賞花,可宴上難免有人勸酒,診完了脈,自家才好推脫。

  不過幾日光景,湛大隻覺得自己這顆老心跟騎了尥蹶子的瘋馬似的,一會兒憂心不寐,一會兒又大喜過望。

  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湛大直直看向裘管事:“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裘管事滿臉是笑,連連作揖:“恭喜老爺,您這輩分呐,可是要升一升啦!”之前受朝廷封贈的時候,按理說,自家老爺就該被稱為老太爺才對,當家做主的大爺和大奶奶,該是老爺和太太了,尤其是大奶奶,當了誥命夫人,外人稱呼起來很該是湛太太才對。偏老爺不願意,一邊眼饞兄弟家的孫子孫女兒,一邊梗著脖子不叫改稱呼,隻說等他老人家也正經做了祖父才行。

  湛大喜得嘴都合不攏了,一連聲的命:“放爆竹,去,放爆竹!”

  嗨,大爺還不知道在哪兒拚命殺敵呢,放什麽炮仗,裘管事隻得笑勸:“雖則大夫說大奶奶身子骨強健,可日子還淺,不好驚動,這炮竹驚天動地的要是驚著可不妥當。再有,大奶奶孝順,咱們是頭一個知道的,老爺,您看,是不是得打發人去給親家太太、舅老爺報喜?”

  “對對對!”湛大喜得無可無不可:人家明知道自家小子前程未卜,還把姑娘嫁過來,這姑娘心性好有能為,把家裏打理的妥妥當當的;如今又這樣爭氣,才進門就懷上了,真真是受了親家的大恩德了。“備車備禮,我親自去給親家道喜!”

  “賞,家裏上下都賞一個月月錢!你們大奶奶身邊侍候的賞三個月的!”

  底下站著的都忙賀喜謝賞,裘管事忙掏出對牌叫賬房去湛大私庫裏提賞。

  朱嬤嬤和程舅舅如何驚喜自不必說,隻展眼間,就到了徐家花會的日子。

  若依著長輩們的意思,一萬個不願意朱繡此時出門,隻是這是早應下的,況且徐海與湛冬情同手足,這場花會一大半是徐嫂子為了把朱繡帶入太太奶奶們的圈子而張羅的,於情於理,都推辭不得。

  朱嬤嬤重金請了位頗有名聲的收生姥姥,今年一整年都隨侍著朱繡身邊,才勉強鬆口。程舅舅喜歡了一夜,次日就親自到湛家,與湛大兩個不知說了什麽,反正議定初二日朱繡出門回來,初三起就回娘家歸朱嬤嬤看顧,一直到胎滿了三個月坐穩了再說別個。

  朱繡聽丫頭在耳邊絮絮叨叨,知道這是長輩們疼她,又窩心又頭疼。想起姆媽如臨大敵的樣子,就知道後頭幾個月不好過。忍不住摸摸平坦的小腹,暗歎自個兒的日子過得跟做夢似的,上輩子從沒想過的事,這會兒一股腦的都經曆了,一下子嫁人了,一下子又揣上個小家夥,怎麽這麽不真實呢。

  “你今日這身好看的緊,隻是臉上素淡了些。你這還是新嫁娘呢,指甲也不塗,胭脂也不擦,倒愈發顯得你嫂子我老妖精似的。”徐嫂子拉著朱繡的手,端詳一回,笑道。

  “不過你這臉,跟桃花骨朵似的,不擦胭脂也使得,就是口唇淺淡了,我那裏還有你送我的唇脂,嫂子給你妝扮妝扮?”

  秋桂在後頭,嘻嘻的笑道:“大奶奶勿怪,原是我們奶奶有了身子,嬤嬤不讓塗脂抹粉。”

  徐嫂子驚喜道:“果真,哎唷,怎的沒告訴我們知道。”

  朱繡笑道:“月份尚淺呢。”

  徐娘子忙往內室讓,“罷了,你歇著罷,一會子人到了我使人告訴你。別怕,今兒有我呢。”

  朱繡忍不住臉紅,笑道:“哪兒這樣嬌貴了,嫂子先不是還說要教我嘛。”

  徐娘子隻不依,道:“什麽時候不能學,況且你聰明,我說給你聽也能學會了。你聽話啊。春柳秋桂,扶你們奶奶歇會兒。”

  出了小廳,徐娘子長出一口氣,忙命:“打發個妥當人,去告訴大爺,就說湛兄弟有後了。”

  這場花會,因著徐嫂子的緣故,朱繡倒是鬆快的很。因湛冬娶親晚,與徐家、湛家親厚的這一小群奶奶們,年歲比朱繡多長上幾歲,聽聞徐嫂子為她擋酒,知曉了緣故,倒都傳授起自家的養胎育兒經起來了。

  和樂融融,十分有話聊,朱繡竟也頗順利的融到內眷裏頭。

  叫徐嫂子暗暗鬆了口氣,她原先提著半顆心,不為別的,隻因朱繡能寫會讀,又長得也忒好了些。相熟的內眷,因大家都是低品階的武官人家,不少都是小門戶家的出身,頂多算得上不粗鄙,至於知書達理多是不沾邊兒;況且多有性情爽直不會拐彎抹角的,朱繡這樣的模樣,又紅妝十裏,少不得就跟人格格不入。徐嫂子是舉人家的女孩兒,當年新嫁,融入這些人裏頭也頗費了一番功夫呢。她當年,初時人家說的她插不上話,她說的人家是一頭霧水,尷尬極了,幸好有婆母領著,這才勉強融入。徐嫂子都拿出婆母引導她的耐心了,誰知湛家弟妹這樣靈秀,頭一次就不顯得突兀。

  閑敘了一會子,徐嫂子就招呼大家往花園亭廊去賞花。

  徐家幾代武官,如今住著的也是個五進的大宅子,因不在鬧市旺街,占地頗大,花園子裏仿造江南風格,亭榭廊檻,各色景致宛轉其間,十分有意境。

  一個嫂子笑道:“這還是當年為了迎咱們徐嫂子進門,特地請了南邊的匠工修造的。我聽我婆婆說,因上兩代徐家無女,他們爺兒們造的這花園子光禿禿的,都當校場使呢。那時候徐家宴客,可從來沒有這些花會茶會,無景可看。隻能每每請兩班小戲,聽去罷你們。”

  說的眾人都笑起來,到了一處曲廊八角亭,迎麵又是幾個穿著富麗些的婦人,先前打趣的嫂子低聲將對麵幾人的身份都跟朱繡介紹一番。

  朱繡盈盈站著,隻含笑應對罷了。

  兩相寒溫客套幾句,三三兩兩在亭中坐下,朱繡正端詳亭下一朵重瓣趙粉,忽聽一個婦人道:“那個紅衣裳的,就是湛家新娶的媳婦?小媳婦兒,過來叫嫂子看看。”

  朱繡輕一揚眉,轉過臉來,正是方才才見的那幾位中的一個,那婦人也穿著一身紅衣,是比桃粉更深的洋紅褙子,鮮亮是夠鮮亮,隻這婦人長相普普通通,壓不住色,倒像個陪襯似的。

  “您是?”

  “嗨呀,這位呐,是鄧家六房的三奶奶。你不認識。我說鄧三,在座的數數,幾個不是你嫂子的,你怎麽不站跟前,叫咱們瞧瞧看看?”

  “喲,鄧三家的,你今兒怎麽來了,徐嫂子連你都請了?上回在姚家沒鬧夠,非得把徐家的花會也攪和了才罷休?”

  “就是!別欺負我們冬子媳婦年紀小。你家鄧三,見著冬子還得稱一聲哥哥呢,好意思在這裏拿大!”正說著,徐嫂子進來,似笑非笑的一睨鄧三奶奶。

  那位鄧三奶奶不忿的低下頭,不言語了。

  朱繡冷眼瞧著,這幾個穿著都往富貴炫耀上打扮的婦人,隻怕不大得人心,其餘幾個抱成一團,一旁說話。唯有這個鄧三奶奶,不知如何得罪了她,倒拿著自己作筏子。

  徐嫂子拉起朱繡,把她安置在方才熟絡的幾個嫂子中,忙著叫丫頭上果子好茶,才又匆忙走了。

  “今兒來的人不少,除了咱們這些小輩,還有些上一輩的太太們,徐嫂子可帶你見過了?”那位頗詼諧的嫂子問。

  朱繡點點頭,長輩們都是徐嫂子親自去迎的,特地帶上了朱繡,都見過了。

  “也是,誰叫我們家爺不爭氣,扒不上人家湛大爺的門呢。能扒上的都飛黃騰達了,又是指揮使又是千總的,怪不得徐嫂子也得巴結著。隻可惜呀……”那鄧三奶奶見方才朱繡沒吱聲兒,以為是個好拿捏的軟貨,又陰陽怪氣的說話。

  朱繡挑挑長眉,不等她把可惜什麽說出來,直接道:“鄧三奶奶是罷,還請慎言。方才我隨徐嫂嫂拜見了鄧伯娘,您若是說了甚麽我不愛聽的話,少不得搬弄告一番狀了。我新過門不久,不懂事也是有的,鄧伯娘方才還囑咐嫂子們讓讓我呢。”把告狀說的理直氣壯。

  朱繡身旁嘴巧的那位魯嫂子,像是才認識朱繡一般,細細的看過一回,大笑道:“果然,對咱們的脾氣。就該叫那些亂叫喚亂咬人的狗,知道厲害!”

  朱繡心道,可不是狗麽,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她將才分明是要咒自家湛冬。

  魯大嫂不愧個魯,當下指著鄧三奶奶的鼻子道:“沾了鄧家大房的光,你才進這裏來,別給臉不要啊!況且,你有這調三斡四說嘴的功夫,還不如多管管鄧三呢,在座的哪個沒開懷,隻有你!瞎話壞話說多了的,不怕造口業呀!再如何新,湛家弟妹如今已有了身子,你且多顧著你自己罷。再叫我聽見那些歪話,大嘴巴子抽你!”

  氣的鄧三奶奶臉色鐵青,魯大嫂坐下來,跟朱繡道:“別理她!都知道鄧繼小子和你家湛兄弟好,如今鄧小子升了豐台大營的千總,聽說又說了一門頗高的親事,她這是嫉恨呢。你不知道,今兒來的鄧太太是長房宗婦,進門多年無子,當時六房已有二子又鼓了肚子,說要把肚子裏的這個過給長房,誰知鄧太太就懷上了,生下來就是鄧繼。六房的就是那個鄧三,他們六房也是有意思,都覺得是鄧繼小子占了鄧三的地位,這以後,但凡鄧繼小子出息點兒,就說三道四不消停。可如今長了起來,那個是爛泥似的,鄧繼小子認了兩個哥哥,倒越發有能為了,叫她們看了豈非更恨。尤其是這個鄧三家的,跟黏上大房似的,因著她攪和糟踐名聲,鬧得鄧繼如今還沒娶上媳婦……”

  朱繡也是知道鄧繼的,不僅知道,還見過,聞言,笑道:“說的哪家的?我們爺出門了,我這消息越發不通了。”

  魯嫂子想了一回,笑道:“恍惚是哪個高門的庶女,聽說在家裏不大得意,隻是人好性情也溫厚,鄧太太極滿意。因著她家不大看重,鄧家也不張揚,隻要安安生生把媳婦娶進來就萬事都好了。”

  “哎,對,好像是姓賈,許是那什麽國公府的旁支罷。”

  “姓賈?”庶女,不得意,人溫厚,朱繡越想越覺倒像自己認識的那位姑娘,都中高門,又是國公府,除了寧榮二府再沒其他,況且旁支裏頭,朱繡還從未聽過有適齡的庶女的。

  第87章 起風

  進了六月, 朱繡的坐穩了胎,湛朱程三家才鬆一口氣,說起來也是冷清的很,三家也隻三個正經長輩罷了。可這人口越少, 就越顯得小輩金貴, 朱繡就是活動活動胳膊腿兒, 也有一堆嬤嬤丫頭不眨眼的護著。饒是朱繡性子乖順, 也是十分難捱,隻是慮著長輩心意,到底是慢慢強讓自個習慣了。

  正是伏天, 收生姥姥不許朱繡房裏用冰, 就連坐臥的湘竹簟芙蓉簟上都叫縫了一層細布。

  “你舅舅的意思是咱們全家都往妙峰山別莊上去避暑, 也省得你憋壞了。”朱嬤嬤一麵說, 一麵親自把葡萄一顆顆從串上摘下來放在朱繡身側的小銀盤上:“雖沒冰鎮, 可也是掉在井裏湃過的, 涼絲絲的, 不許多吃。”

  朱繡摸摸微微凸起的小腹, 笑道:“這倒是個安生不鬧人的,我也不覺得多熱。舅舅也夠忙的了, 半個月內務府都傳叫幾回了, 若是咱們去了妙峰山, 舅舅豈不得隔三差五盯著大日頭來回奔波。況且還有我公爹那頭, 裘管事跟著我在咱們家裏,就是為了我這邊有事情好傳話回去,我丟手走了不打緊, 得勞動多少人為我費心神。”

  朱繡也不剝葡萄皮,捏一個吸溜就到了嘴裏, 隨手把皮子放在旁邊瓷碟裏。心道,這時代的房頂都極高,居室又大,外頭花樹參天,簷廊曲折,再熱能熱到哪兒去呢。

  “往年暑月裏我還時不時用些冰,今卻真沒覺察多燥熱的慌,姆媽,我揣的這個,倒是個會疼人的,隻怕是個小囡囡。”朱繡邊吃邊笑道。

  “越發沒個樣兒了,剝了再吃,仔細嗆著。”

  “什麽揣不揣的,多難聽。”朱嬤嬤頓了一下,又笑道:“不管男女,咱們都喜歡。隻是如今姑爺在外頭,親家老爺隻怕盼著你肚子裏是個男娃娃,你心裏得清楚,這並非是不喜歡孫女兒,隻是人老了,多是個慰藉寄托的想頭。”湛家待自家女兒如何,這幾個月朱嬤嬤看的很清楚,雖想著湛冬仍舊不安心,可心裏也著實感激,覺著沒把閨女許錯人家。

  “還有半年呢,這話不許再說了,隻當替姑爺體諒你公爹罷。”朱嬤嬤囑咐道。

  朱繡笑道:“他家向來兒孫多,女孩兒少,倒不大計較。”見她姆媽的眉毛立起來,朱繡忙討饒道:“好好好,聽姆媽的,您說怎麽著就怎麽著,我不說了還不成?”反正受精卵時候男女就定下來了,不說也沒用。

  另一頭,裘管事一大早趁著涼快就回去湛家回稟:“大奶奶身子骨康健,親家太太也養的精細,兩個收生姥姥輪流陪著,就連大夫都說咱家大奶奶這胎養的好。老爺盡管放心。”

  湛大連茶都顧不得吃,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一旁的高姨娘笑問:“孩子可鬧人?大奶奶吐得厲害嗎?”

  湛大讚許的看一眼高姨娘,他是公爹,有些話不好問,到底是女人家心細。

  裘管事餘光看到另一邊偷偷撇嘴的胡姨娘,心道,這位胡姨娘雖更年輕標致些,可實在是沒甚眼色。這想頭一晃而過,裘管事滿麵是笑:“小主子是個孝順、可人疼的,大奶奶並不沒有這些症候。我家那婆娘日日陪在大奶奶身邊兒,還說奇呢,大奶奶吃得香睡得好,氣色精神都好。”

  聞言,湛大更喜了,笑道:“跟冬子一樣,那臭小子也不是個鬧得,他娘有他的時候都以為是個姑娘呢。”說著,就感慨長歎了一聲。

  胡姨娘嘻嘻的笑道:“老爺這是更喜歡孫兒了?”話說著,眼睛還悄悄一勾湛大。

  湛大如今才四十許年紀,生的高大豪氣,比起胡姨娘病秧子先夫,簡直雲泥。胡姨娘也才二十六七,日久天長的,又覺同時納進門的高氏顏色平常,性子沉悶,哪哪兒都比不上她,漸漸倒真個把湛大當做良人了,心裏巴望著能替他生下個一男半女。

  湛大卻全沒那些花花心思、男女情長,心裏隻覺得胡氏蠢笨,理也不理,隻命裘管事:“告訴冬子媳婦,叫她安心養著。府裏的事,撒手叫家下人管著就罷了,萬不可忒操心了。”

  朱繡人在娘家,可湛家中饋仍得管著,幸而湛冬不在家,人口少事就少,並不費功夫。

  胡氏聽說這話,又趕忙插話道:“我雖沒生養過,也知道裏頭厲害。大奶奶月份再大些,隻怕就更顧不過來了,還不如叫別人先管著,省的累著大奶奶。”

  湛大哼笑一聲:“叫你管?送你去陪趙氏兩日,醒醒腦子如何。”

  胡氏嚇得一激靈,再不敢說三道四了,就連高姨娘也瑟縮了一下。先頭的趙氏她們都見過,聽說原來老爺好些年獨她一個,隻是後來心大了,折騰的家宅不寧,就被圈到莊子上去了。胡姨娘和高姨娘被納進門的第二日,就送去莊上拜會這位“趙姐姐”,很是經看了一番趙氏鬆了頭發,在泥地上叫皇天、罵厚土,又打滾、碰頭,上吊尋死的撒潑的做派。可就是費勁百般功夫,莊上的人眼睛都不夾她一下,老爺也說粗茶淡飯的供著,養老就完了。

  高姨娘兩個都知道這拜見,是殺雞給猴看的意思,那趙氏還是良家呢,她們二人自願再嫁時,沒入門就先簽了身契。老爺也有言在先,若是膽敢挑撥是非,要麽與趙氏作伴兒,要麽就遠遠賣了。這跟一根套在脖頸裏的韁繩似的,湛大從不亂嚇唬人,顯見胡氏的話真惹惱了他。

  裘管事跟沒看見似的,隻笑問:“還有一事,親家舅老爺說原與老爺商議的是叫大奶奶在娘家住一段時日,如今問咱家可要接大奶奶回來?”

  湛大都氣笑了,這程老兒,不舍得他甥女就直說唄,還弄這鬼兒,“冬子他娘走得早,有親家太太照顧,那再好不過。冬子媳婦喜歡住多久就隨她的意。隻麻煩親家舅老爺了,改日我治席親自敬他。”

  裘管事一曬,見無別話吩咐,方才退出去。

  湛大整整衣服,命管家:“我到老二家住幾日,若有事,往那邊去回話。”說罷,看都不看堂上站著的兩位姨娘,拿起腳便走人。

  管家忙應下,送走了老爺才叫過闔府留守的家人,笑道:“老爺往二老爺那頭去了,如今府裏沒主子,把其餘院落的門都鎖上。不當值的躺屍去罷,當值的都把皮給我繃緊嘍,大奶奶安排下的各差事可都有詳記,哪個敢偷懶耍滑,一查簿子就清楚。別怪我沒提醒你們,這麽好的主家,可不多,若是出了岔子叫提腳賣了,諸位也別喊冤!”

  湛家大宅除了兩個姨娘所在的偏院,其餘都上了大銅鎖。長隨小廝為一班,大力嬤嬤為一班,兩班日夜巡邏,都唯恐對方巡視不利,賴到自己頭上。更有內外管家掌著,每日都要勾畫記錄差事。端的是井井有條,絲毫不亂。

  兩個姨娘依附湛大,他不在,分派的嬤嬤和丫頭雖還盡心,卻也不得邁出院門去——守房的大嬤嬤唯恐倆姨娘年輕心不靜鬧出醜事,看的再嚴不過了。高姨娘怨怪胡姨娘不會說話,惹惱了老爺;胡姨娘又怕又委屈,嫌棄高姨娘心裏藏奸拿她作鼎。兩個姨娘心裏都盡灰了,鵪鶉似的,全不敢再惹事。

  “爹去了二叔家?”朱繡問裘媽媽。

  裘媽媽笑道:“老爺跟二老爺親厚,往年也時常去小住。二老爺家在盧寶街上,並不遠,奶奶若有事,打發人往那邊去就是。”

  朱繡笑道:“既這麽著,莊上每日給家裏送的新鮮吃食,另外再添一份,都送到二叔那裏去罷。花莊上的月季今年開的甚好,叫人搬幾缸給大嫂和小妹送去。”不知怎的,這湛二叔亦是個鰥夫,隻是先二嬸頗能生養,如今已過上了含飴弄孫的日子,叫湛大眼紅的很。湛二叔的長子就是湛冬大堂哥,除了幾個兒子,他膝下還有一掌珠,是湛冬六個堂姊妹裏頭最小的那個。

  一語未了,外麵來報:“榮國府的璉二奶奶來了,正在二門外下轎。”

  朱繡一愣,這大熱的天兒,又沒先送給帖子,怎麽這時候過來了。

  一麵起身:“春柳快請進來。”一麵叫秋桂:“去告訴太太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