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大丫鬟奮鬥日常 第62節
作者:太極魚      更新:2020-07-11 02:14      字數:6383
  第79章 回家

  林家的拜帖次日一早便送到了榮國府門上, 按規矩,林如海的拜匣裏頭還夾著禮單。

  不多時,林如海便親自登門。賈赦賈政都忙出門迎接,大開了中門。林如海如今朝廷任命雖還未下來, 但前些年官運亨通, 實職都是在江南巡察鹽務, 可已從下品的巡鹽禦史累進為正三品副都禦使了, 更何況還有蘭台寺大夫的續銜在身,進出榮國府中門亦不為越禮。

  林如海下轎,微微一曬, 並未像賈政所料謙讓幾番, 當仁不讓從中門入堂。

  賈赦近些年沉迷金石古玩, 又多納姬妾, 酒色傷身, 向來隻愛窩在東院, 不愛見客的。今日卻也興致勃勃過來, 眯著眼仔細打量這多年未見的妹夫, 隻見林如海形容清矍,雖兩鬢也已染霜華, 卻仍舊是個溫文儒雅的文士模樣。

  不由得大笑:“一別經年, 妹夫風姿仍似往昔……都說鹽務最闊之差, 比之都城破落侯門遠勝矣。妹夫可有見識?”

  賈政見他說的粗鄙, 暗自皺了眉頭。

  林如海在鹽池裏熬出頭來,酒色財氣,什麽沒經見過。文雅也好, 粗陋也罷,他可不是當日曆練尚淺的探花郎了, 饒是賈赦百無禁忌,仍舊溫和笑道:“大舅兄此言甚是,咱們雖清貧,可看那江南鹽商巨賈,其坐臥豪奢,若非親眼所見,實難以想象……”便與賈赦說起鹽商鬥富,說起見過的金石古玩。

  “……曾見過一把古扇,為書聖七子王子敬親筆,上蓋唐王金印,翩若驚鴻,婉若遊龍。僅一觀不能再二,實為憾事。”

  這話正撓到賈赦癢處,忙問是何家所有,林如海一笑:“原為甄家,隻如今……怕是……”抬手往皇宮方向敬茶。

  賈赦大為扼腕,恨不得一見。因林如海說的生動,辭藻又雅,就連賈政也聽的入神,此時才叫賈赦拍大腿哀歎驚得如夢初醒。

  須臾,清客進來附在賈政耳邊低語,賈政打斷說話,笑道:“老太太已等急了,請妹夫內堂一見。”

  聞言,賈赦便意興闌珊了,隻說病乏,自己回東小院歇著了。

  林如海欣然與賈政一同進去,賈母早已端坐在榮慶堂正廳了,奶奶姑娘們都在後麵小間內,唯有黛玉,淚眼婆娑,雖也在幔帳後頭,卻忍不住掀起簾幕殷殷切切看向外頭。

  賈政引林如海進來,林如海抬頭迎麵先看見赤金朱匾上鬥大的三個字“榮慶堂”,匾額下頭,是一副名家山水,兩側烏木對聯,底下大紫檀雕五福捧壽長案上,供奉著香爐、梅瓶等。一張八仙方桌緊挨紫檀長幾,兩側各擺一張楠木太師椅。賈母就端坐在右側正主位上。

  正廳底下兩溜八張楠木交椅對設,當間各有精雕的一色小幾。邢王二位夫人對坐兩側。

  見林如海進來,都忙站起身來。林如海入內,頭一眼看到並非這金碧輝煌的大廳,更不是上頭富貴至極的老太太,反而是賈母身後小門處露出的一張淚水漣漣的小臉兒。

  見父親第一眼就直直看向自己,林黛玉忙用帕子捂住嘴,用盡全身力氣才沒嗚咽出聲。林如海眼裏亦是淚光閃爍,父女經年未見,無一日不想。

  到底忍住了,輕輕以眼示意,黛玉點點頭,這才被杏月、桃月扶進小門。

  林如海見地上已擺放了蒲團,這才對上賈母的眼,心下道:無論如何,到底自家借了這榮府地方護佑住了玉兒,這寄住之恩,當得一拜。

  想著,便跪在蒲團上,鄭重一磕。

  賈母嘴角提起,假意道:“快扶你妹夫起來。”身子卻未動,隻等著三叩最後一磕時再扶。

  卻不想林如海以頭近地卻並不停留。這跪拜禮有三,稽首、叩首、頓首,以稽首最為隆重,為臣子拜見君父之禮,叩首為君長父老的重禮,頓首僅為正拜。賈母以為,縱然林姑爺不行稽首,也該行叩首,卻不料僅行了頓首。

  更甚者,僅僅一拜就起了身。叫賈母臉上的表情險些未收住。

  林如海笑道:“老太太一向可好?”又輕拱手向二位舅嫂。邢王二位夫人忙回禮,林如海早已目不斜視。

  賈母頗為富態,臉上的肉微微一抖,卻是哭道:“如今見著姑爺,叫我怎麽不想我薄命的女兒呢。我的敏兒啊,你舍了我,早去了……”

  林安在都中幾年,給林如海的去信中常有榮府老太太哭賈敏的話,尤其是黛玉新來時,更是常不常來一回,惹得黛玉小小年紀鬱結悲苦,很是受了一回罪。到後頭,這戲碼看老了的,才見見收起來了。

  林如海此一見,心裏暗道:夫人啊夫人,你若真有靈知在,也該看看此番做作佯態。今日才知,這骨肉親情,在賈家不過如此。鄉民俚語,說‘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如今賈太君此舉,多有此意。在真心不忘你的人麵前,陷你於騾馬之地也。

  林如海嘴裏犯苦,更決意今日必帶孩子回自己家裏,日後再不令女兒如此時一般,寄人籬下,受冷遇委屈!

  王夫人等都過來相勸。王夫人臉上尤有病容,隻聽說林如海入京前來拜會,忙托著病體把娘娘交代的關於林黛玉的話說了出來。賈母高興異常,隻想把兩個玉兒作堆。又埋怨王夫人不該此時才說,險些誤了大事。

  賈璉把鮑太醫之語瞞的死緊,這婆媳二人依舊做著貴妃娘娘的美夢。

  林如海清清君子,此時見七旬丈母大聲啼哭,卻隻是站在堂下,並不出一聲兒。

  賈母一麵哭,一麵看他形容,心裏咯噔一下,忙順勢被勸住,“姑爺快請坐。我老了,姑爺別見怪。”

  林如海隻道:“請老太太保重身體才是。”

  虛應故事,賈母益發摸不準他的心思,環視了一遭,卻對著邢夫人道:“你往後堂,看看她們姊妹。玉兒久不見她父親,不知哭成什麽樣了呢。告訴玉兒,今兒我治席,咱們一家子骨肉好生親香一番。”

  邢夫人知道這是有話要說,心裏憤懣:誰不知道林姑老爺很有些權位,留下老二夫婦在,卻把自己支出去,偏大老爺也不在眼前。卻不敢違拗,隻得訥訥後頭出去了。

  侍候的婆子丫頭等,也悄悄移出去。鴛鴦也往後麵走,把正廳的小門鎖上。

  林如海不等賈母開口,便朗笑道:“怕是要辜負老太太美意,今日前來,卻是為接小女還家。因昨日才陛見,出宮時侍奉聖上的老內相囑咐,說聖上今日倘會賜酒賜菜,叫在府裏等著。”這卻是假話,聖上的大伴,豈會管這些小事。不過禦賜酒菜的事,卻是對臣子表示隆恩親近的常例,林如海新陛見,依著昨日聖上的態度,足有七八分可能會賜下。

  賈母臉上一僵,心裏慪火,又說:“玉兒常在我這兒,我看著就如敏兒還在一般,如今姑爺冷不丁要接回去,是要剜我這個老厭物的心呐!”

  林如海笑道:“我已四十如許的人了,膝下唯有黛兒一女!老太太子孫滿堂尚且懷念亡女,更何況我乎?”

  噎的賈母一頓,黛玉再是親外孫女,可終究姓林,林如海來接,賈家焉能留住。

  王夫人聞言,忙笑道:“姑老爺來的正巧,今日是吉日,娘娘下諭叫她們姊妹搬進省親園子去住呢。”

  林如海看向賈政:“哦?”

  賈政笑道:“確有此事,娘娘親點了外甥女兒,說叫她們自選軒館。”又看王夫人:“外甥女選了哪處?”

  王夫人本就因林如海不與她搭話的態度有些下不來台,又聽賈政問這,不由的惱怒:那林丫頭病病歪歪的,何時選過軒館!不過是老太太挑了一處,叫布置妥當罷了。

  林如海像是沒聽到,隻笑:“聽聞舅兄府內這園子頗大,山石水渠俱全,丫頭們膽子小,仔細嚇著。況且又是省親用的,叫她們去住,倒不大合適。”

  王夫人忙說:“娘娘叫寶玉進去讀書呢,況且還有那些嬤嬤丫頭,再不會嚇著。”

  林如海的臉如同把戲一般,兀的耷拉下來,清瘦的臉上,兩道法令紋更嚴肅的嚇人。

  “貴府那位寶哥兒怕有十來歲了罷?”這一字一頓,簡直如同摔到賈政臉上。寶玉虛兩歲,這時候人說歲數,都是虛歲,的確不小了。

  賈政臉皮直燒的慌,賈母擰起眉心,心中不祥預感愈發真切,隻笑著探問林如海:“敏兒去了,玉兒無母教導,倒有些難為。我想著,敏兒尚在時,倒露出了些口風,不若依從敏兒意思……玉兒日後都在我眼前,我再無心思的。”喪母長女,為五不娶之一。

  聞言,林如海垂眼,突的勾起嘴角,笑道:“老太太這話,我卻不明白。黛兒她母親臨終遺書,說骨血回流,是為不祥!這信我也已帶入京中,可需取來給老太太一觀?”

  “更有。”林如海笑看賈政:“政兄也以為相匹配?我林家詩書傳家,這女婿嘛,不必高門大戶,卻得學識淵博……政兄之子學進幾何?或是書畫之上,有些奇才?或如政兄,善作清談?”賈母的話捅到了林如海的肺管子,林如海一反儒雅,連舅兄都不叫了,話鋒如刀,刀刀逼割賈政臉皮。

  賈政酷喜讀書人,也以文人雅士自居,隻他一輩子大憾,非以科舉入仕,反倒承了亡父恩封。做官也無建樹。這二則本就使心性高傲的賈政見林如海如矮一頭,心裏不自在,此時林如海二次三番的問到臉上,叫他羞的臉通紅。寶玉那個孽障,配外甥女,的確高攀。

  賈政強笑道:“小兒愚鈍,前二年得過高人批命,不宜早娶。況且我也盼他讀書上進,得有功名再做打算不遲。”到底舍不得林家好親事,沒把話說死。

  林如海一笑,又溫溫和和的說了些場麵話。

  賈母陰沉著臉,一語不發,林如海絲毫不覺,隻與賈政談說。林如海此人,想說到某人心坎裏,再容易不過:“舅兄膝下二子,好生教導才是。江南文風鼎盛,我那裏倒收著幾套當世大儒批注過的典籍,不若送給內侄們,於科舉應大有助益。”

  你來我往之間漸漸叫賈政的臉上也晴明了起來。又悔恨自己因娘娘叫寶玉也住進園子,心裏不虞,便在今日搬遷之時把寶玉遣出去了。若是寶玉在眼前,妹夫看他舉止文雅、生的不俗,許能求妹夫舉薦一位名師教導。

  林如海兩句話把賈母試探之意懟回去,再不肯在這上頭多說半個字。

  吃了兩盞茶,林如海取出禦賜懷表看一眼,笑道:“時候不早了,再不回去恐怕就誤了聖上美意。”當即命外麵站著的兩個林家的老嬤嬤:“請姑娘來,與她外祖母、舅舅、舅母作辭。”

  賈母還要攔著,賈政輕輕搖頭,才罷了。

  王夫人勉強笑道:“大姑娘的箱籠隻怕還未收拾妥當,這……”

  林如海第一次向王夫人說話:“無妨,日後再取不遲。”

  賈母和王夫人相看一眼,心下微動,也不攔著了。這男人還是粗心,姑娘的東西,怎能私落在外頭,若是叫外男拿去幾件,多不好呐。

  林如海親自看黛玉上車,王夫人等送到二門,見林黛玉的幾個貼身丫頭都各自僅背了一個小包袱,也放了心。

  林家來了十幾個精幹長隨和嬤嬤,奉著林黛玉的馬車先行。林如海一麵與賈政說些時政朝廷之語,一麵被親送出正門。

  不料林如海方想上車時,從榮國府石獅子外側,衝出一輛極為簡陋的驢車。那驢車趕到近前,榮國府門子趕緊上前驅趕,卻見那車打了個彎兒,從車上跌落下一人,驢車毫不停留,噠噠噠就衝開門子跑了。門子連車夫都沒看到正臉兒。

  跌下的這人,肮髒惡臭,周身都是鞭子抽出來的血痕,就連亂草似的頭發下麵的臉上,亦是如此。

  沒等門子驅趕,這人把臉上亂發血汙往腦後一擼,滾到賈政腳下,哭道:“二老爺!你不認得奴婢!奴婢是侍候寶二爺、賈寶玉的貼身大丫頭!”

  竟是個女人,聲音嘶啞難聽,像是被火炭燙壞了嗓子。

  門子上來拉她,這女人發瘋一般,死死揪住賈政的褲子袍角,任憑門子拳打腳踢,嗬嗬的大聲嘶叫:“老爺!奴婢冤枉!冤枉!”

  一個兒子房裏的丫頭當街揪住老子的袍子喊冤,實在是西洋景兒,賈政被熏的直惡心,卻還要臉皮,況且又正在林如海麵前。隻得喝退門子,勉強道:“我家裏從未有苛待下人的事。你若是我家的丫頭,怎成了這樣?果真有冤,不若進府裏告訴太太,她自然主持公道。”

  不提太太還罷了,一提王夫人,這碧痕嗬嗬的瘋笑起來,大罵道:“狗雜種的太太!我這般模樣,就是這個佛口蛇蠍心腸的好太太害的!就因為寶二爺知人事了,拉著我作弄,誰知叫別人驚了魂!該!活該!你們那個寶玉鳳凰蛋沒用了,嗬嗬,沒用啦!他膽子小,嚇得痿陽不舉,幹我什麽事!”

  “太太好毒的心腸,先還不處置我,我感恩戴德,恨不能一輩子當牛做馬的報答!誰知沒過一年,她叫人誆我出去,把我嫁給了莊子上的挑糞夫!天殺的賊人,她不叫莊上的人把我當人看呐!就連睡在驢棚裏的傻子都能作踐我!叫我喝馬溺!吃糞土!日日毒打……你們聽聽!老天聽聽!她兒子自己作孽,憑什麽這麽作踐我!縱然勒死打死我,也比這樣活著強!”

  撕心裂肺的喊著哭著,門子上前堵嘴都不能。

  賈政臉如黃紙,已慌了,叫門子拉進去。

  林如海站在一旁,靜默聽完,忽道:“老太太的好心,我領教了。政兄留步!此作別,還請再務登門!拜匣裏一萬銀子,隻當這幾年小女借住租賃房舍之用!”

  賈政忙要拉住解釋。可腳下被碧痕死死抓住,隻能看林如海拂袖怒去。

  碧痕又哭又笑,突然把身上襤褸衣衫擼起,叫人看她身上已爛了的肉皮,深可見骨。門子見她鬆開,一喜,幾個人忙上前拉她,誰知碧痕早就折磨的不想活了,隻是往日求死不能,如今迸出最後一把力氣,一頭撞到石獅子上。

  登時腦迸額裂,沒一息就死了。

  林如海在馬車裏,遠遠看見,歎一聲,低聲命楊林:“去查,這叫碧痕的人,怎的能從賈家莊子上跑出來?”正巧趕著這個時機。

  第80章 宅男

  “太太, 羅翠塢的擺設倒還在,但您說的林大姑娘的衣飾物件兒,真沒有找見啊!”

  王夫人轉念珠的手微微一頓,問吳新登家的:“果真沒有?”這林丫頭走的匆忙, 隻貼身丫頭身上背著幾個小包袱, 怎麽可能把隨用的東西都裝走?

  吳新登家的也委屈呢, 誰不知道林姑娘是個財主, 她們前腳剛離開,後腳太太就叫把羅翠塢的東西整理出來,說是方便林家來搬, 也恐怕遺失了姑娘的東西。當下哪個管家奶奶不心動, 看林姑娘平時的穿用打賞, 指頭縫裏漏出一兩件到自己荷包裏, 恐怕就夠一家子幾個月的嚼用。好不容易太太的心腹周瑞家的被女婿連累, 折了進去, 吳新登家揚眉吐氣, 趕忙搶了這個巧宗。

  誰知羅翠塢裏擺設倒都在, 可正屋裏頭別說珠翠頭麵,就連一見舊衣服都沒有, 箱籠裏空空如雪洞。博古架和高幾上的玩器擺件看著也都是尋常物件兒, 並不值錢。

  “太太, 真是沒有。林姑娘往常閉門鎖戶的, 咱們也沒進過她的屋子,要不然,太太指個長往那裏走動的姐姐, 許是咱們不知林姑娘習慣也說不得。”吳新登家的隻賠笑。

  王夫人就說:“叫青錦跟著去。”

  彩雲小心翼翼的回道:“您前幾日恩準青錦家裏人把她接回去了,又賞她家二十兩銀子……太太忘了?”

  王夫人捏捏眉角, 才想起來這事兒。這屋裏的幾個丫頭漸漸都大了,她本來還想再留兩年,誰知金釧兒被老太太橫插一杠抬舉成了姨娘。從那之後,王夫人心裏便更不肯深信丫頭,又聽幾個陪房讒言告狀,隻疑心這幾個大丫頭都是攀高枝的,正琢磨著或是配小廝或是與其父母自便時,青錦家裏倒先提出要贖她出去。

  青錦雖模樣討喜,也不愛說小話,更沒沾過寶玉,王夫人心裏有些喜歡,卻從來不當心腹使喚,隻因這丫頭是外頭買的,不如家生子用著放心。她家裏一提,王夫人樂得施恩,叫公中賞給她家人一個上等封,又把身契給了。叫青錦再留半個月,與才提拔的金鈴交割清楚,就可家去了。

  誰知六月多事,王夫人的脾氣一會兒好一會兒壞的。青錦來謝恩作辭時,彩雲小心回稟了,王夫人當時正聽說王子騰新喪,心裏不自在,就叫青錦在外頭磕過頭就罷了。

  “罷了,老太太那裏的鴛鴦、琥珀,哪個都熟絡,叫一個就是了。還有鳳丫頭那裏的平兒,也叫著,與你們一同去。”

  近來簡直諸事不順,王夫人心焦氣躁,聽吳新登家的辦事不利落,已是半惱。

  “是。”吳新登家的連連答應了,一麵退出去。

  從榮禧堂出來,吳新登家的整整衣裳,叫一個媳婦子去上院:“請琥珀姑娘來,別驚動了老太太。”她自己步子一轉,卻是親自去告訴平兒了。

  鳳姐雖不管事了,可李紈手生麵軟,隻願意賣好不願意得罪人,更不會打腫臉充胖子,把自己手裏的銀子填補公中。故而,不分大事小事,常來請太太示下。有大小太監來打秋風,更一推二五六,不管王夫人再三說叫她先支應,李紈卻咬死了不能,跟柱子似的立在那裏不走。王夫人不敢得罪內監,公中拿不出來時,隻得從自己私庫拿。又有家下奴才或偷懶鬆懈或口角打架,李紈毫無震懾力,又常把官司鬧到榮禧堂裏。氣的王夫人沒法子,隻得把平兒提溜起來,平兒理事是慣了的,素日又有些威名,倒把一眾上躥下跳不安生的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