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大丫鬟奮鬥日常 第61節
作者:太極魚      更新:2020-07-11 02:14      字數:7248
  實際上,這細棉布原也有,隻是被那幾個背主的宮人偷去了,這棉布不打眼,宮人們倒能用到自己身上。

  賈元春合上眼,道:“罷了,你素日用什麽,我也用一樣的就是了。”

  抱琴往日公裏夾私,用的和貴妃一般無二,隻是不必外繡熏香罷了,就連在中宮做宮人時,也有棉布可用。如今……

  她無法,隻得尋了留下宮人當中最老實的一個名喚喜鵲的探問。那宮女笑道:“抱琴姐姐問這個作甚?我家裏窮,在家時是巾袋裏擱一捧草木灰,換洗時把髒了的灰倒掉,再擱一把新灰就是。進宮來,冬天都燒炭,哪有這灰,就用棉花,把棉花塞到巾袋裏頭,可這棉花不大吸滲,還不如草木灰呢。”

  抱琴神思不屬的,翻找出來些棉花,剪了一件自己的幹淨未上身的細棉中衣,到底在賈妃來潮前準備妥當了。當是時,賈妃猶握著抱琴粗糙不少的手,哭道:“好丫頭,如今咱們相依為命,且按捺住心,靜待時候。日後複起,我必不負你!”

  感動的抱琴眼淚直流,心裏也期盼自己的造化。

  誰知不幾日,賈妃身上還未走幹淨,就突兀變臉,一巴掌把抱琴的牙都打的鬆動,恨道:“你究竟用什麽做的那東西?你這賤胚子害我!”

  抱琴捂著臉,全然不明白,哭道:“娘娘,我怎會害你!”

  “什麽你呀我呀的!你老實說,那東西,你給我做的巾袋到底填的什麽!我,我那裏……”

  抱琴忙把下剩的拿來,用短刃小金剪鉸開巾袋,裏頭確實是白生生的棉花。

  元春慌了神,道:“那怎麽會?我!”

  抱琴扶她進去淨房,解去裙子看時,才發現那處起了許多小疙瘩,橫七豎八都是撓痕,有些地方已經被抓破,起了膿了。

  這一下唬的抱琴和元春都了不得,前二日,元春隻以為是這次的巾袋粗糙些,有些不習慣罷了,可第三日卻突然如百蟲撓心,瘙癢的難受,忍不住抓了幾下。結果昨兒越發難受起來,當著人都不自覺的想抓撓,這才有了今日的發作。

  “這……這是什麽?”一股子異味兒,抱琴不敢掩鼻,嚇得直哭。

  元春名門閨秀,向來避諱那些,頭一次細看自己,卻是這種時候,不由得也慌了。

  “奴婢去請太醫!”抱琴道。

  元春一把拉住,她雖思過,可這太醫卻是能請的,隻是這種病症,發在宮妃身上,怎好叫太醫知道。若果然請了太醫,那她就成滿宮笑柄,何談複起。

  賈妃穿戴好,盯著抱琴看,抱琴隻嚇得磕頭,賭咒發誓絕非她所害。

  半晌,賈妃突一笑:“無妨,本宮不好聲張,你卻是不怕的。”

  “娘、娘娘……”

  元春一把把下剩的那幾條巾袋都塞給抱琴:“本宮記得你的小日子也就在這幾日了。你把這些用上,好給太醫診治。”

  抱琴嚇得直抽噎,忙道:“不如給喜鵲用,她也是這幾日,奴婢還得侍候娘娘。況且奴婢是娘娘的大宮女,若是傳將出去,有辱娘娘的清名。”

  元春幾乎叫那痛癢逼瘋,此時掐著抱琴的臉道:“當然是你!你說的不錯,你是本宮的大宮女,隻有你得了,害本宮的人才更不會疑心!這等私密之事,你還要告訴外人知道?!還是說就是你著意害的本宮,才不敢穿戴?”

  賈貴妃從來都是溫厚雍容,何曾像個瘋婦一般,抱琴看她的眼神,仿佛自己一搖頭,臉上的那兩根保養得宜的手指就能摳掉自己的眼珠子似的,忙不迭的點頭。

  元春這才鬆開手,笑道:“現在就穿上。好丫頭,你的忠心我瞧著呢。”

  待抱琴穿上,元春更是與她形影不離,也不叫她站在,隻坐下。果然是那巾袋出了岔子,抱琴整日不換,元春又不許她洗浴,次日就有了症狀,元春早忍不住癢痛,忙叫喜鵲替抱琴請太醫。

  太醫院來的別說院使、院判,僅是個不入流的醫士,元春在屏風後,笑道:“勞煩太醫給她診治,卻不必掛帳幔了。”

  又對抱琴:“好生與太醫說你的病症,若是誤了,可了不得。”

  抱琴羞憤欲死,太醫診了脈,道是內濕血燥,血燥生風,肝腎分野,風動則癢,風盛則腫之症。又問有何症狀,賈妃幕後聽到癢腫之症眼就亮了。剪影在屏風後,直直的盯著抱琴。

  抱琴臉上幾乎羞出血,隻稍稍示意……那醫士清咳一聲,迅速開了方子,立刻帶著醫童告退。

  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裏。不一時,宮中風聞棲鸞殿大宮女抱琴不可言說二三事。

  “是你小子下的手?”盧太監斜睨幹兒子。

  那小太監忙拱手,道:“幹爹,您可別賴我,我有的是法子叫他不好過,何必用這等下作手段!”

  又悄悄道:“這賈妃高高在上的,看著寬厚,其實咱們都知道她看不起奴才們。外人還好些,尤其是她宮裏的,管的極嚴,她想把自己宮裏弄的不漏水,卻偏不知道人家靠山根底的時候就管束極嚴,這樣的主子,不得人心。兒子猜度著她們裏頭生出的內鬼,尤其是走了的,臨走吭一把舊主。這等手段,怎麽看都是女人的伎倆,最毒婦人心!”

  盧太監踢他一腳:“滾蛋!你還知道女人了!”

  那小太監滾了一圈又湊上來,嘻嘻笑道:“我怎麽不知道,我不光知道女人,我還知道這賈妃其實和她的那個宮女一樣,都得了髒症。”

  盧太監“嘶”了一聲:“嗨呀,這可真是咱家還沒怎麽顯身手,她們就自己作死了。得嘞,這下,棲鸞殿就隻是棲鸞殿了,鸞鳥變不成鳳凰,落毛的鸞鳥更是不如雞。”

  “吳貴妃的幼妹去的冤枉,這棲鸞殿早同吳貴妃有了默契,人家姑娘死了,若是表現的哀戚惋惜些,也不至於叫吳貴妃心裏紮刺。她們倒好,足像沒有前事一般,還興頭頭的又謀劃起高門來了。吳家是削爵了,可人家貴妃還有寵呢。罷,吳貴妃的宮人來領東西的時候,叫下頭那些猴兒露出去,他們不是正想巴結儲祥宮嗎。”

  小太監忙作揖:“幹爹放心。棲鸞殿往日要東要西,挑三揀四,那些猴兒正記仇呢。”

  皇宮大內,戒備森嚴,風言風語的尚還傳不出去。可榮國府上,王夫人已起了滿嘴燎泡,六神無主。

  原來宮裏一波波動作的時候,程家準甥女婿也沒閑著。大頭兒讓摁住暫且不發,可那些枝枝蔓蔓卻是無妨。

  故此,冷子興分外解恨的把周瑞一家全牽連了進去。

  周瑞當了冷子興的鄰居。周瑞家的和她女兒入了專囚女犯的保宮獄。

  就連周瑞家裏一切物件,都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被封禁,抄檢出來的有用的物事都被押進衙門為證。期中就有半箱子利契。

  周瑞一家與王夫人,就如同賴嬤嬤一家子於賈母,是眼睛、手腳。周瑞一家一旦入獄,王夫人就像瞎了眼睛,失了臂膀。王夫人唯恐周瑞家的吐出什麽,緊著就拿賈政的帖子著人去救,私下裏又驚又怕,當日就起了高熱。

  第78章 林如海

  王夫人是貴妃生母, 她此一病,榮國府定然得延請太醫診治。

  此番太醫院來的卻不是慣來與王公貴族之家診治的王太醫,那王太醫出自太醫世家,曆來以“好脈息、嘴嚴心正”為大戶人家推捧, 來的卻是一位名不見經傳的鮑太醫。品階也僅是醫士, 後頭隨著二個太醫院小吏隨性。

  當日王太醫規矩勤謹, 來往榮國府向來不肯走榮國府中路甬道正中, 隻在旁階行走,賈璉親自請過他不少次。以往還不覺有甚,此次鮑太醫大搖大擺的走在當間甬道, 就連兩個小吏亦是如此, 隻差沒叫國公府大敞中門迎他們進來了, 叫賈璉看著心內尤為憋悶。

  榮禧堂東側三間小正房裏早已簾幕低垂, 屏風林立, 鮑太醫隔著撒帳診了一會脈, 道是驚悸憂思之症, 不大妨事。遂開了方子, 請按方煎藥,每日按時吃上兩回, 不幾日養足精神就無大礙了。說到底就是安神養心之方, 蓋因王夫人夙夜驚思, 疲倦損神太過。

  王夫人知道自己這是心病, 見太醫說的甚準,又道不妨事,心裏也半鬆了一口氣。賈璉正要送鮑太醫出去, 王夫人道:“璉兒,讓出去好生看茶。晌午, 你和你媳婦進來一回。”

  賈璉應了,引著鮑太醫又出去,因往常沒見過這個太醫,又奉上厚封兒。像王太醫,一年四時八節,都是按例送禮的,倒不必給錢,偏從未與這鮑太醫有什麽交情,隻得現封了五十銀票子為謝禮醫銀。

  鮑太醫捏捏賞封,頗為滿意,此時隻以為這府裏太太之病是因知道宮中賈妃的事情了,心道:到底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宮裏的消息現在就知道了。他家倒有幾分門路,一時半會且壞不了呢,既如此,結交一二也無妨。

  因向賈璉說道:“賈妃娘娘並無大礙,隻藥湯洗浴,再吃半月的去濕祛風、止燥殺蟲的藥便可痊愈。世兄請轉告之,以使貴府夫人安定心神,心神既定,這病也就好了。”宮內都傳遍了,患症的不僅是棲鸞殿大宮女,還有賈妃,太醫院裏頭更是有數,皆因那叫抱琴的大宮女,每每領藥皆是雙份。做的這樣掩耳盜鈴,此地無銀,叫太醫想假做不知都不成。這鮑太醫自然不知這是抱琴心生怨懟,與其主子離背,故意之舉。

  賈璉頓時大駭,心思急轉,忙又塞了一個荷包給鮑太醫,把臉上驚駭都隻假做沮喪悲苦之態,連連抱拳道:“也不知娘娘如何了,我們府裏著實牽掛。”一麵仔細窺度鮑太醫的神色言辭。

  鮑太醫捏捏那荷包,輕飄飄的,必是銀票無疑,遂摸著山羊胡須,語重心長道:“賈妃娘娘之病雖不大好言語,總歸是小症。隻是這惡語傷人六月寒呐,聽聞貴府多閨秀名花,還是早做打算為好。”幸而宮中無那等花柳髒病,賈妃染上的,不過是些受人欺辱的苦役宮人常得之症。這些宮人無幹淨衣裳換洗,就會生一些難以言道的病症。太醫院知道底裏,對棲鸞殿倒還尊敬,隻是賈妃作為後宮嬪妃,得了這種病,聖上興許會嫌醃臢,恩寵難有了。鮑太醫此言,就是聽說榮國府的“三豔”之名,隱晦奉勸榮府送女侍奉。

  鮑太醫自覺已仁盡義至,對得起診金了,施施然告辭。坐進小轎中,鮑太醫忙打開荷包看,隻見頭一個塞得是五十兩的銀票子,後頭卻是一百兩,不由得點頭,這榮國府到底是幾輩子的勳貴,很有眼色。

  賈璉顧不上別個,忙回房與王熙鳳商量。賈璉夫婦二人才幫忙料理了王子騰的喪事,因朝廷下了恩旨,命本家扶柩回籍,王子騰不便停靈,故喪事料理極快。王仁才到都中,還未能領略京城風光,便馬不停蹄地又扶王子騰棺槨回金陵去了。

  湛冬、程舅舅隻以為王夫人圖謀朱繡配給王仁,王仁既去,他二人也才略略安心。隻是朝廷有關王子騰之喪儀的恩旨,到底有無程老太監插手使力,就連程舅舅也摸不清,隻知王子騰僅停靈三日,就奉旨回南安葬。王子騰身為武官,可內閣定的諡號卻為“文勤”,內宅婦人還不大通,早就提著心的賈璉卻驚疑許久。

  這會兒聽聞鮑太醫語焉不詳的話,更是難耐,與王熙鳳一說。王鳳姐‘抱恙’多日,總是請大夫來,況且她每月行經,常瀝瀝淅淅、疼痛難忍,王鳳姐便籍此好生調養,對婦人之病,有些見識。一聽賈璉之語,臉上便變了顏色,已猜著七八分。

  不由得恨道:“往日看著也好,怎的成了娘娘這般沒成算了,這種病不藏著掩著,勤盥洗也就罷了,還鬧得眾人皆知!若是傳揚出去,咱們家裏一家子的姑娘奶奶,還有什麽臉麵!”

  賈璉道:“是了!那鮑太醫的意思定是如此,若真有此話流出來,幾個妹妹的親事難為。”

  鳳姐也道:“如今境況,你我心知肚明,咱們規規矩矩的,隻求個平安。可家裏這幾個女孩子都是好的,平白賠進去叫人怪不落忍,豈不可惜了?我不忍耽誤了她們的終身,必得尋個法子救一救,況且我心裏想著若是幾個妹妹嫁的好,記著咱們的恩,許是日後還有個幫扶,不為咱們,也該為著大姐兒想想。況且焉知我和平兒,兩個人的肚子就生不出個哥兒來呢?果然有了哥兒,更需襄助!”

  賈璉道:“二妹妹大些,已過了及笄,你往日常出門,倘或聽過哪家好的,倒想法子探探。大老爺這裏,自有我去說。”

  鳳姐心想,到底是親妹子,雖平常看著疏生,可有事情了,這位二爺頭一次想的就是這個姊妹裏最不出彩的二姑娘。又一思度,迎春雖木訥卻知恩,心裏跟明鏡似的,比別個更平和,亦無攀附高門之念,她的親事的確更好弄一些。

  想罷,忙道:“正是。朱家女兒才及笄就已定下親事,二妹妹已晚了些。隻是依我看,二妹妹的性情,倒尋個實惠清靜之家的好,門第不必多高,規矩嚴些也不怕。若非得是咱們常走動的勳貴公侯府邸,一則二妹妹擺弄不來,二則那些子弟個個都是煙花行當裏貨,有幾個真心看重嫡妻的,日後隻怕襄助也有限的很。這麽一來,我走動的人家倒無有合適的了。”

  賈璉想一想,也道:“罷了,我原看重了一個。那人雖也眠花宿柳,可性子卻正。況且他家裏原係世家,也有家底子,雖父母早亡,有些沒落,但他幾個姑母都是中原大家的夫人,守望相助,日後不愁沒有前程。他性情頗高,必要尋個絕色為妻,咱們幾個妹妹,哪個都能般配的上他家。”

  熙鳳忙問:“是誰家子弟?”

  賈璉笑道:“叫柳湘蓮,相貌堂堂,武藝高強,文也來的。隻可惜得等一等,他愛雲遊,如今且不在都中。”

  熙鳳盤算一回,搖頭道:“這位柳公子爽俠不羈,二妹妹性子軟懦,倒不大匹配。況且如今這情形,久則生變,等不得了。我想著,朱嬤嬤給她女兒相看,都中才俊定然知道的清楚,況且這位老人家很有些心胸,她看重的,必然有好處。如今這位姑爺,就很了不得,聽說是兵馬司的指揮使。不求能相比肩,隻求實惠人好就是。”

  這般話入耳,叫賈璉也酸澀,國公府大房裏唯一的小姐,親事上竟比人還低一等。隻是覆巢之下無完卵,少不得依從鳳姐之言。

  鳳姐又道:“至於這位柳公子,卻也不失為好人選。他不在都中怕甚,二爺打聽著,倒是正經去封信才好。二妹妹終身將有著落,這三姑娘亦是難事,況且咱們家探丫頭言語爽利,行事大方,和這位柳公子許是相合也不定。”

  賈璉就沉默不言語。家裏留著幾個妹妹作甚,他心裏有數,必然恐怕宮裏娘娘不能生,叫妹妹們進去作生子媵妾的。如今三妹妹長成,二妹妹的親事才有籌謀的餘地,可一杆子把二妹三妹都許出去,太難了,老太太必然不許。

  鳳姐急道:“就是因為宮裏的那個不消停,咱們處境才落到這地步!況且甄家好時,東府跟著上躥下跳,從不避人。聖人如何厭惡甄家,旁支都抄家入罪了,你還指望什麽?再送進一個,白賠不說,聖人不喜歡也還罷了,恐怕更紮了後宮貴人們的眼,這幾個娘家合起夥來……二爺,多個臂膀多條路。”

  賈璉看一眼鳳姐,心道,她果然變了,心益發軟起來了。其實鳳姐真是如此打算的,她自從悟了,成日成夜的都懸著半顆心,日思夜想:他們夫妻二人難以自救,隻得托賴姻親故舊,才有一條生路。可舅舅王子騰故去,其餘老親除了林家,境遇也不比榮國府好哪裏去,若隻指望林家,叫王鳳姐也難放心。今日倒被賈璉的話點醒了,幾個姑娘們的親事,倒是一條好路。

  “罷了。先打算二妹妹的事要緊,至於三妹妹,年歲還小些,我先給柳二郎去信,其餘的,咱們再慢些合計罷。”

  賈璉一語未了,院子裏就有平兒大聲問:“有什麽事?”

  大門外小幺兒道:“太太請二爺、二奶奶過去。”

  鳳姐不耐煩的一蹙眉頭:“我就不去了,太太本就病著,我身上也不好,恐衝撞了太太。二爺幫我向太太說一聲。”又小聲道:“今兒十六,過二日是十八,黃道吉日,朱家親家選定那日問名,恐怕明兒朱嬤嬤就又家去了,趁她在,我往羅翠塢親求一番才好,若果然有好的,選下來請二爺細打聽一番。”

  賈璉一麵整衣,一麵無奈道:“你隻記得人家走六禮,這十八日,也是寶玉同姊妹們搬進園子的日子,你就忘了?”

  鳳姐撇撇嘴:“記那個幹什麽!寶玉都多大了,還同姊妹們住一個園子,知道的,說咱們園子極大,各處軒館離得遠,同別家兄弟姊妹居住也不差什麽。不知道的,那話叫我也難說,他倒隻顧高興,與他無妨,白白帶累家裏女孩兒的名聲!”說著,就推賈璉:“你快去罷,有什麽不妥當千萬躲開!想著十八日就搬,我心下更焦,必得趕緊了辦了大事為妙!”

  賈璉自整衣去榮禧堂,鳳姐坐臥一會子,也顧不得叫王夫人知道生氣,隻說有事要求林家,扶著平兒的手往羅翠塢去。

  榮禧堂中,王夫人見下人拿著賈政的拜帖也並無保了周瑞一家的釋,就叫來賈璉吩咐:“周瑞幾個,即便有錯,也是小錯,況且咱們家裏的奴才,沒得叫衙門去審的道理。倒帶累這一家子的臉麵。我想著,你二叔到底不是當家人,大老爺襲爵,他的帖子倒更好些兒,你拿著大老爺的拜帖,親往衙門走一趟罷。好歹把人帶回來,若真有錯,咱們打了罰了也還罷了,並不必煩擾衙門的官兒。”

  賈璉腳踩著國公府正院榮禧堂的地磚,聽王夫人說甚二老爺不是當家人,隻覺諷刺。麵上唯唯答應了,退出去時一麵命人牽馬,一麵叫過心腹小廝興兒吩咐:“……告訴你奶奶,我在外頭躲幾日再說。若是有什麽消息,你出去告訴我知道。”

  興兒連連應了,賈璉打馬就走。

  至掌燈時分,鳳姐才滿麵春光的從羅翠塢回來,興兒忙上來回稟了。

  鳳姐唾一口,知道賈璉必然躲到外頭某個粉頭相好那裏去了,雖吃了一甕的醋,這當頭卻不好發出來。況且她也知璉二躲出去才是正理,隻把兩個帖紙交給興兒,道:“拿去給你們二爺看,叫他千萬上心,可耽誤不得。”

  興兒忙藏進懷裏,立刻出去了。

  次日王夫人再叫賈璉,鳳姐房中俱是一問搖頭三不知,氣的王夫人也無法。

  這日正是十七日,林如海輕車簡從,低調的進京裏來了。

  毫不停歇,隻一徑往皇城去,當今看著風塵仆仆的老臣,手邊又有一匣子江南風土人情、豪門土著的講究隱秘,並鹽政托弊建言的折子,心下也動容。命其回府休養,以待朝廷旨命。

  林如海暗暗鬆了一口氣,知道當今沒有把自己當馬前卒的意向。那甄家並幾大鹽商的罪證是分內之事,林如海早就上折稟明了,這一匣子奏折才是林如海的底氣,有了這一匣子,無論聖上派哪個心腹整頓江南道,都能順暢幾分。當今果然高興,不枉這幾年夙興夜寐的操勞。

  回至林府,早已色色妥當,林黛玉知她父親許是要上京,恨不得親來布置。林如海十分受用。

  心腹長隨楊林道:“老爺……就舍了南邊了?”

  林如海笑道:“果然還少幾分曆練,你再琢磨,想明白了來回我。”江南總督,封疆大吏,朝中都傳說林如海要升任。可叫林如海說,若果然升任,才真是催命的大印呢,他一手整頓了朝廷的錢袋子不說,又把這錢袋子的軍政要務都握在手裏,哪個帝王不忌諱,內閣不堤防?若當今真叫他接受總督,說不得就是要他做一把刀,死在任上了。林如海早做了決斷,果真如此,寧可死在路上,也不能帶著汙名死在總督任上,林家百年清譽不存不說,恐怕黛玉也保不住。

  想到女兒,林如海收了笑,淡道:“準備一份禮,明日我去榮府拜訪。還有姑娘的院子,叫她們細看,還有什麽缺的少的,今日務必妥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