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大丫鬟奮鬥日常 第24節
作者:太極魚      更新:2020-07-11 02:14      字數:7110
  “怎的了,魂不守舍的?”朱嬤嬤摸摸她的額頭,手底下不燙才鬆口氣問。

  朱繡回神,張了張口,想起日後寶玉和姊妹們要同住大觀園,到底張了嘴,伏在她姆媽肩上,小聲兒一句說完賈寶玉和襲人之事。

  就算朱嬤嬤見多識廣的,也沒料著襲人那樣大膽,那可是上院正房,那碧紗櫥和賈母所在的暖閣才多遠,況且人多眼雜,賈寶玉更是丫頭奶母成群,沒一時不是被人團團簇圍著的。

  朱嬤嬤隻當她閨女受了驚嚇,忙摟在懷裏教導:“雖說姆媽說這話有些早,但繡兒得知道,飲食男女、人之大欲……”朱嬤嬤唯恐自己孩兒因這事存下偏見厭惡,絞盡腦汁的想詞兒。

  朱繡心裏暖漲,不想姆媽難為她自己,忙裝著羞惱道:“姆媽快別說了,誰的意思是這個了!隻不過那位二爺成人了,日後還在內帷裏。咱們林姑娘住著,好歹隔著些。”

  朱嬤嬤也發愁,這位寶二爺被榮府嬌縱的無法無天的,先前還來扣院門,兩個婆子攔著沒叫進來,後頭姑娘去正房時還跟她告狀,說兩個婆子可惡。如今他成了人,還有了屋裏人,論理自然是擇院別居,日後少在姊妹間走動才是,可榮府就不是個講理的地方!

  繡丫頭就是自己不說,朱嬤嬤也知道如今她們能住這院子,閨女暗地裏使了多少水磨的功夫,不見薛家還住著逼仄的梨香院嗎。想那位寶姑娘,她家哥哥已有了通房,她還沒自己的地方,得跟成年的哥哥一處院子,因這個,薛家那大哥兒不著家,他娘罵的再厲害也不使人去找他回家,隻隨他外頭遊逛,不就是這個理嗎。

  朱嬤嬤低聲把薛家的事說了,道:“這還是親哥哥。固然是薛家太太存了送薛姑娘進宮博富貴的心思,才管的嚴些,但理都一樣。”

  朱繡就問:“怎麽姆媽知道薛家的心思?”

  朱嬤嬤笑道:“那位薛太太聽說我教過這府裏大姑娘規矩,著意向我打聽來著,她說親戚家的女孩兒,難道我就不知這是遮掩之辭嗎。”說罷,忽就搖頭歎道:“隻怕這位薛太太的銀子都打水裏了,她心裏想走賈家的門路,可卻料錯了一件。這府上的大姑娘是作奴才進去的,雖外頭說著好聽可咱們都清楚,她卻叫傳的那話迷了眼,隻以為她親姐姐說的是真的。可那位二太太能眼見著甥女大選進去,平白壓自己閨女一頭嗎……這事也快有個結論了,薛太太的苦心要白費了。”

  說了一則薛家的外話,朱嬤嬤揉揉眉心,囑咐閨女,“這些事你就別管了,我隻願你少操些心才好,萬事有我呢。再不濟,還有你陳媽媽那個人精子,她的心眼抵旁的人十個。”

  但朱繡卻沒這麽安心,隻道:“姑娘來了這些時候,常日裏讀書習字,或是抄幾篇經,也給林老爺做些活計打發時間。本跟寶二爺不大熟才是,怎麽我瞧著,姑娘倒與他頗說的話來呢?”

  朱嬤嬤揉揉她,笑道:“你這心真是操著十個人的份。”忽又歎氣:“可能人和人真有緣法天定,就如咱們娘兒倆,還如姑娘和那位二爺。姑娘自己也說,頭一次相見本深厭他,可後來他粘著說話,倒也覺得這是個赤誠的人……尤其姑娘說,不知怎的,不在一處還罷了,在一處時總是覺著他似曾相識比別人親近些。”

  “索性還有近一年,姑娘守製,那位二爺輕易不能來,足夠咱們籌謀出法子來……”

  說罷那些,又說娘兒們的私事:“林夫人給你的一萬兩銀子,我托你舅舅置辦個莊子如何?莊子能有些出息,比白放著要強。況且我慢慢打算起來,給你攢的嫁妝也有處放置……人家的閨女,打一落地就開始攢,我的姑娘,不如人家攢的早,可姆媽總不會叫你比人家差……”

  這娘倆一處,說些掏心窩子的話,為日後打算合計,半夜才慢慢睡著了。

  次日,朱繡陪著黛玉一起用早飯,她親手做的雜菌湯很得上下喜歡,大家一起正高興,就見紫鵑進來回道:“朱繡姐姐,外頭有個上院的丫頭進來傳話。”

  朱繡要出去,黛玉道:“咱們吃咱們的,叫她進來。”

  朱繡一看,倒不是賈母的丫頭,而是秋紋。秋紋進來,忙給黛玉請了安,才向著朱繡道:“朱繡姐姐,襲人姐姐不知怎的,今日就病了,什麽都吃不下。寶二爺說請姐姐燴製點子粥湯,他先前跟老太太吃的幾味粥飯就很可口……”

  作者有話要說:

  注:“哪裏有個叔叔往侄兒房裏睡覺的理?”“好生看著貓兒狗兒打架”“你夢見什麽故事了?是那裏流出來的那些髒東西?”引自原文。

  第34章 丟人

  這話出口, 秋紋就見整個廳堂都靜下來,下意識瑟縮的一下,忽就明白自己剛才那話極不妥當。

  林黛玉放下杯箸,冷笑道:“我竟不知朱繡姐姐除了另外照拂著我, 還得伺候起二表哥屋裏的丫頭了!看你們這樣我就知道以前是沒有這事的, 想來是我帶累了姐姐, 半個林家人就值不得……”

  朱繡趕忙攔住, 她又不是泥捏的,任人欺負,犯不著讓黛玉替她得罪人。利落站起來, 跟秋紋道:“我知不是你的主意, 也不委屈你, 咱們回去說道罷。攪得姑娘吃不好飯, 是你我的罪過。”回去說道四個字咬的極重, 殺氣騰騰的。

  黛玉還要說, 朱繡拉拉她的袖子, 輕輕搖頭。

  朱嬤嬤也道:“去罷。”說著和閨女交換一個眼神, 也就放心了。

  待桃月把朱繡送出去,朱繡還拉她道:“別叫姑娘氣頭上吃飯, 茶房裏有我做好的素燒麥, 半晌裏拿去大廚房蒸了, 配著鮮菇豆腐湯給姑娘加一餐……”好不容易才養出精神來了, 為這個少吃一頓不值當的。

  桃月連連答應著,還當著秋紋的麵道:“若有什麽難為的,姐姐隻管打發人來說。若是隻瞞著, 不僅朱嬤嬤擔心,姑娘也記掛著。”

  秋紋縮著脖子, 一聲兒也不敢言語。

  直送出門去,桃月才回。

  秋紋陪著笑臉,想跟朱繡說點好話掩過這一遭,“好姐姐,你別放心上,二爺也是急糊塗了,我回去稟告二爺,並不敢勞煩姐姐。姐姐若跟二爺去說,一則二爺臉上過不去,本該給姐姐賠不是的也僵著了;二則姐姐不犯著得罪二爺,二爺對姐姐往日也敬重著呢。”叫朱繡姐姐去找寶玉,豈不讓人說自己不會辦事。

  朱繡回頭看她,輕笑道:“好丫頭,想兩頭占好,可不容易!怎麽我就瞧著像是任人支使,一點子好話就能收買的?由著你們捉弄!”

  臉上笑盈盈的,可嘴裏的話卻跟刀似的,一下就捅破了她的小心思。秋紋臉都白了,她以為朱繡向來脾性溫厚,是個耳根子軟能說動的。

  卻不知她心裏溫厚的朱繡姐姐,現下正盤算著怎麽叫襲人好看呢。朱繡滿心裏都是冷笑:才做了爬床的丫頭,不縮頭好生待著,倒張狂起來欺負到頭上來了。不給你點厲害瞧,就飄的不知道馬王爺有三隻眼了!

  朱繡邁開步子,一般人還有些跟不上,秋紋眼看著朱繡風一樣的刮前頭去,後麵緊緊墜著個小丫頭。也顧不得別個,急忙跑起來,她才發現跟著的這丫頭眼生,剛打量幾眼。誰知這小丫頭是個促狹的,腿腳邊倒騰的飛快,邊笑道:“好叫姐姐知道,我是林姑娘給朱繡姐姐使喚的,朱繡姐姐喚我九秋。老太太那裏也知道。”

  秋紋心涼了半截,今兒討來這差事本是想賣好給襲人姐姐,可是踢到鐵板上了。

  朱繡進了上院,壓根沒想和襲人去理論,跟她當麵鼓對麵鑼的,豈不是給她臉了。

  直接去見賈母,賈母方才飯畢,還跟鳳姐道:“一會子你替我去看看你寶兄弟,好不好的又不吃飯了。”

  鳳姐才要答應,就見朱繡進來,指著朱繡笑道:“老祖宗隻把她做給您的那些點心燒麥的賞一點給寶兄弟,寶兄弟自然就有胃口了,方才給老祖宗夾的時候,差一點就拐個彎兒送我自己嘴裏去了……”說著還用帕子沾嘴角,像是擦口水的樣子。

  哄得賈母和一地的人都笑了。

  朱繡卻斂起神色,行了禮卻沒起身,隻道:“我方才在我娘那裏吃飯,寶二爺房裏的秋紋過來說,二爺屋裏的襲人身上不好,吃不下飯,叫我做些粥飯送去。”平平直述,丁點兒也沒添油加醋,隻是把賈寶玉說的省去了。也絲毫不提黛玉。

  賈母慢慢收了笑,立刻就看向後頭的秋紋。秋紋唬的噗通一下跪在地上,隻心裏還得感激朱繡沒把寶玉扯出來,不然老太太舍不得說寶玉,必定要說她傳錯話,拿作筏子處置一通。

  賈母連道:“好好好!一個個都拿大起來了,不把我放在眼裏!”指著朱繡道:“她四更天就起來給我做吃食,就為著前兒我說甜的肉的吃的膩!這麽一個好姐姐,你們不說敬著愛著,多幫她做點活,反過來還要支使她!誰給你們這麽大的臉麵!”

  幸而朱繡丫頭腦子清楚,沒縱著她們,若不然伺候這一次不打緊,那就是把榮慶堂的麵子往地上踩,以後誰還拿自己這個老祖宗當回事呢。

  賈母氣的連茶盅都揚了,嗬道:“襲人呢,叫她來見我!我倒看看怎麽個金貴人兒,叫我的丫頭伺候起來了!她身上不好?身上不好還不快挪出去,留著過給主子嗎!”

  鳳姐往常跟襲人也相熟,尤其她入了寶玉的眼,成了屋裏的第一人。鳳姐冷眼瞧著這丫頭有些心計,不知怎的又搭上太太的線兒,未必日後不會成為寶玉房裏的半主子,這才待她客氣些。隻是襲人與朱繡相比,不管從情分還是地位上,她必然是向著朱繡丫頭的。這丫頭心眼正,若真有個難處,別人不說她就幫著做了,況且自家可沒少偏了人家的好東西。

  秋紋一眼一眼的瞟鳳姐,期盼鳳姐能幫著說兩句話,好歹把老太太的火勸下去。鳳姐隻低頭裝看不見,她心裏現在還不自在呢,寶玉屋裏的丫頭,仗著寶玉一個個都輕狂的很,往日跟她說話也沒大沒小的,糟蹋東西更是不管輕重,很該得些教訓了。

  朱繡要的就是賈母的一句話,卻不必趕盡殺絕。尤其是襲人才破了瓜,這會出來興許就被這堂上的嬤嬤媳婦看出什麽來,那可就賠上她一條小命了。

  早有機靈的小丫頭去後頭碧紗櫥裏傳話了,朱繡看人進去,知道襲人少不得嚇破膽子,才道:“叫老太太為著我動怒,是我的不是。隻是老太太看在寶二爺的麵上,再不要生氣發火,一來寶二爺孝順,叫他知道為他的丫頭,少不得愧疚難受;二是寶二爺如今也大了,爺兒們都要個臉麵,這點子小事很不必正兒八經的說。我隻不給她們做,日後再有這樣的,我也不來回老太太,自己就抄起家夥事兒打上門去就是了……”半個字也沒提襲人。

  鳳姐親自扶起朱繡,對賈母笑道:“老太太怎麽調理的呢,跟前的姐姐們個個都是靈慧人。你瞧這個,咱們平日還說她雖盡心有能為,隻是不大說話,這會子聽了,才知什麽是體貼周到。”把賈母抬得高高的。

  又親自捧茶勸賈母道:“她說的在理,寶兄弟孝順,何必叫他臉上不好看呢。況且咱們不發落,他知道了也不能容的,他屋裏的事,任憑他處置就罷了。”說著又笑起來:“您沒聽這丫頭說下回自己抄家夥打上門呢,哎喲喲,老祖宗可別氣了,我還等著看這麽個好模樣的丫頭怎麽打上門去呢……”

  賈母臉色才和緩過來,堂下人皆不知,唯有她自己知道,這朱繡丫頭雖在自己跟前伺候著,可根子上已給了林家了,隻怕她的身契如今就在黛玉手裏呢。

  她心裏疼愛外孫女,再有就是林如海在南邊經營的很不錯,就連老親甄家聽說府裏接來黛玉,還特特使人送了禮來。賈母這天著意抬舉朱繡,就是為抬林家的顏麵。況且就算朱繡仍隻是家下的丫頭,在這屋裏,除了鴛鴦也就數得上她和琥珀了,襲人那蹄子是豬油蒙心混賬了。

  賈母對襲人心裏厭了一層,隻對朱繡笑道:“好丫頭,我知道你的心。今日你受委屈了,隻管好生歇著去。”又叫琥珀:“扶你姐姐回房去罷,可憐見的,寒天裏起個老早孝敬我,沒得著好反倒叫人欺負了……”

  待朱繡琥珀去了,賈母立刻看向秋紋,喝命:“站著,你怎麽傳的話,可有驚動你林姑娘?”

  秋紋無法,隻得仍舊把寶玉這茬掩下,隻一五一十把其他的說了。

  叫賈母又生一場氣,隻跟鳳姐道:“玉兒和朱繡丫頭都是知禮的,饒是這麽著,也沒見哭叫著來訴委屈,你也聽見了,一絲別的話都沒有……況且朱嬤嬤看她這個閨女跟眼珠子似的,這會子也不見人過來討理……”

  鳳姐笑道:“林妹妹那裏上上下下都知好歹懂規矩,這也是姑媽陶冶教導的好,從根子上說,姑媽是您一手教養,可不就是老祖宗的功勞嗎。”

  ——

  碧紗櫥裏跟火燒似的,襲人聽了小丫頭的傳話就癱在榻上,青白臉直哭:“二爺,你這是要坑死我!”

  寶玉連連跺腳長籲短歎:“朱繡姐姐怎的這麽大的氣性,往日她還常做些點心吃食分給外頭的小丫頭呢,怎麽今日就告到老太太跟前去了!可恨!那樣的女孩兒…可歎可憐!有什麽不虞的來與我說便是,何必鬧到老太太知道呢。”隻是唉聲歎氣,卻沒說要往前頭去向老太太求情。

  晴雯從外頭進來,聽見這話,冷笑道:“人家散東西給小丫頭,是她厚道心善!你往日裏還敬著人家叫姐姐呢,怎麽就看不見除了老太太點口吃食,煩她做了。其餘的,便是二奶奶想吃口新鮮的,也是平兒親自去求人家,還不敢讓另做,隻是有什麽就拿點子什麽!”

  說著就看向襲人,越發動了氣,“那起子人心裏打了什麽主意自己知道,何必混賴這個癡人。要真是心裏不肯,他叫秋紋吩咐話的時候怎麽不攔著!我回來要使人把秋紋追回來,這位小爺不讓,那工夫怎麽不說話勸著!這會子倒全推到爺兒們身上了……”見她那樣子,到底把嘴邊上‘你們私底下弄的鬼,我都知道’這話咽了回去。

  襲人哭得嗚嗚咽咽不能自己,寶玉氣道:“你也不用多話!你既會說,就該早來說,這會子又火上澆油的做什麽!”

  晴雯氣的臉都黃了,不覺又添了醋意,冷笑道:“我火上澆油?我原是糊塗人,不配和主子說話!”

  寶玉聽了這話,登時就急了,揮手就把案上的玻璃鋼掃到地上,碎渣子和水潑了一地,一對玳瑁魚在地毯上撲騰。

  晴雯也氣哭了起來,麝月站在旁邊,本不敢說話,見狀忙把兩隻魚救起來,暫且擱在外廳的花缸裏。

  襲人天旋地轉的,滿心悲苦:昨兒才得償所願,寶玉眼看著待自己就更不同。誰知今日就這樣了,不覺將昨日想著後來爭榮誇耀的心思全死了。

  誰知麝月興衝衝的從外頭跑進來,捂著胸口笑道:“可是好了!我聽前頭的丫頭們說,老太太要發落的話叫朱繡姐姐攔了下來!”

  聞言,賈寶玉大喜,忙問:“怎麽說的?我就說她是個知道輕重的,況且平日又溫厚可親,哎,我方才原是唐突了她……”

  襲人也如釋重負,掙紮著從床上坐起來。

  隻晴雯冷笑道:“她本就是個知輕重的好人,隻不過是這裏有人拿大,不知輕重罷了!隻盼著日後可千萬別動那點子歪心思了,省的大家夥兒都跟著吃瓜落!”

  說著就蹲下身拾玻璃渣子,到底是怕渣子鋒利紮著寶玉的腳。

  寶玉突聞柳暗花明,心下又疑惑又感激朱繡,心道:她若沒心思,何苦跟老太太說。她若是真惱了,又為何倒把老太太勸服了。

  一時秋紋回來,寶玉忙拉著她問。秋紋現下心裏還哆嗦呢,有心想瞞下來不得罪襲人,可方才老太太那裏一堆的老婆子丫頭,自己不說也總歸能打聽著。隻得省去自己傳話的說法,隻把朱繡在老太太那裏的應對一一說了。

  賈寶玉知朱繡竟能體貼自己的臉麵,心下又驚又喜,不知說什麽好。

  後頭滿臉期冀的襲人臉卻灰白了,偏又不好說,隻得強忍著。

  晴雯斜了一眼,把手帕裏的玻璃渣遞給小丫頭,嗤笑道:“朱繡自己尊重,才說給老太太聽。你們別覺著人家小題大做。你們隻想,可若是環三爺的丫頭,不,他的丫頭還不夠,若是蘭哥兒的丫頭要襲人給她端茶倒水的伺候,捫心問問自己覺不覺著丟份子!我這還說的輕了,若換成太太屋裏的金釧,她那個脾氣,早把天都捅出個窟窿了!”

  話說的賈寶玉也羞慚慚的,他原是昨晚上和襲人成了好事,正在心尖上呢。今早晨見她在外榻上嬌懶疲乏的模樣,便想著哄她高興,想起前幾日老太太賜的粥飯襲人喜歡,一時心急才做岔了。

  晴雯說著,眼圈又紅了,隻道:“你們看人素日脾氣溫厚,便任性妄為起來,誰知人家不是沒脾氣,隻是沒緣由不發罷了。當都跟我似的,憑你們欺負!”

  她那個爆碳脾氣,倒說這話,聽得眾人都笑起來。

  賈寶玉忙過來握她的手,隻見手指尖上已被玻璃紮破了一點,心疼的忙含在嘴裏吸吮了兩口,晴雯唬了一跳,連忙抽手把帕子摘下來,捧著叫他吐出來。

  碧痕、麝月等眾丫頭見好了,都鬆口氣進來說話。隻襲人,怔怔愣愣的不知想什麽。

  這時候,朱繡那頭呼拉拉來了好幾個媳婦。手裏捧著的有尺頭有金銀錁子,還有一頂梅子青纏枝花帳並新做的錦被緞褥之類,最貴重是一匣子鑲青玉的銀頭麵,青玉雖不值錢,可重在裏頭挑心、掩鬢、梳背、發簪、頂簪等都齊全了。

  琥珀幫她一起謝賞過來人,抱著匣子笑道:“唉喲,我本還一肚子氣,看著這些,我倒覺得好了的,總歸她沒占著便宜。你得著這些,都能湊副嫁妝了……”

  朱繡白她一眼,從自己妝屜裏拿出一個盒子,道:“我舅舅前兒從蘇杭捎來的,這是你的。鴛鴦的我昨晚上和她說話時給她了。”

  琥珀打開盒子,眼睛一亮,是一對小巧精致的蝴蝶步搖。輕輕拿起來一看,那蝴蝶翅膀隨著人動作輕輕扇動,好似要從花蕊上飛起來一般,琥珀趕忙把盒子掩好,放進懷裏。

  過一會又納罕問:“怎麽沒聽你說青錦那丫頭,往日你有好東西頭一個給她!莫不是忘了?”

  朱繡哼笑道:“她不合適戴這個,我有別的給她。”王夫人喜歡粗粗笨笨的,青錦若打扮的出格了,隻是壞事。她也不是沒給青錦,隻是青錦心裏明白,不往外帶罷了。況且朱繡如今也帶著她做些活計,趁著現在,攢點家底子是正經。

  琥珀想想也就明白了,遂按下不提。

  這幾個媳婦從後院出來,還在說道老太太如何如何看重朱繡姑娘,朱繡姑娘如何如何好的話。打頭的一個理理身上的衣裳,仍舊要從小門往前頭去,被旁邊的人一把拉住問:“傻大姐她娘,你做什麽去?”

  那女人便笑道:“老太太命我去看看寶二爺屋裏的襲人,若果真病的重了就挪出去,沒得叫寶二爺跟著病人在一屋裏。”

  眾女人聽說是襲人,都撇嘴,戲笑道:“那是個拿大充款兒的主,你去了,她再跟你充主子可怎麽好?”

  傻大姐的娘並不得臉,好容易今日被老太太親自吩咐的差事,立時要拿出勁頭來辦好,在眾人麵前好顯擺。這會子聽這些話,不免跟她們掰扯了幾句。

  誰知就叫一個寶玉屋裏的粗使丫頭芸香聽見了,忙一溜煙跑進碧紗櫥裏說了。

  襲人正滿麵淚痕的跟賈寶玉說話,賈寶玉百般俯就,賭咒發誓忙的團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