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作者:十二相識      更新:2020-07-11 01:49      字數:3030
  之後隻要是和村西邊瘋女人沾一點邊的人或物,都會被人們視作妖物,唯恐避之不及。

  其中和女人聯係最大的,就是她的兒子陳澤。

  陳澤的漂亮,聰明,天才,全都成了他的原罪。

  心裏本就有了一層防備,越看陳澤越覺得他不正常。

  於是漸漸出現了陳澤也是個瘋子的謠言。

  不然他為什麽那麽厲害,次次年級第一,期末全市排大榜,陳澤的名字高高的寫在最頂峰。

  不然為什麽挨打的時候不跑不鬧,甚至連躲都不躲?

  不然他為什麽誰也不理,眼中隻有何棲遲一個?

  一切的一切都不正常。

  結論他就是一個瘋子。

  “他不是,”何棲遲哭得聲音都有些沙啞了,她過去拉媽媽的手;“能不能別把我送走,我不想走。”

  媽媽伸出手來,顫抖著想要回握住她。

  “你知道駱氏麽?你知道人家是什麽背景麽?你反抗得了?”爸爸冷著語氣說:“你本來也不是我們的孩子,駱江才是你的親生父親。”

  駱江是她的父親,可是住在別墅裏的女主人卻不是她的親生母親。

  何棲遲是搬進去一天之後見到駱夫人的,不算好看的一張臉,臉型很瘦,吊眼梢,刀鋒唇,唇邊一顆黑痣,整個人看上去銳利幹練。

  和略有些發福的駱江形成很鮮明的對比。

  住在對麵房間的是駱夫人的大女兒,她也隻有在看到這個女兒的時候才會露出丁點笑意。

  其他時間,就包括看著自己的丈夫都毫無感情,像是看著什麽冰冷冷的物什。

  大女兒大概生著很嚴重的病,有好幾次何棲遲都看到私人醫生緊急趕到別墅,折騰一夜,第二天一早何棲遲看到駱夫人紅腫的眼眶和憔悴的麵容。

  安靜的過了一個月,駱江以送何棲遲去醫院的名義,帶她去了醫院。

  那時何棲遲才知道,他們突然把自己接回來的真正原因。

  駱江生在一個富貴家庭,中學,大學,研究生,前半生過得安安穩穩,研究生畢業之後回來接手駱氏,有一個漂亮文靜的女朋友,這個人就是何棲遲的親生母親。

  零幾年爆發金融危機,駱氏家族企業岌岌可危,駱江沒有辦法,隻能被逼聯姻,去了解家的女兒,也就是現在的駱夫人。

  駱夫人曾經一心仰慕駱江,結果她發現駱江心裏還裝著之前的女朋友,時不時還會去看她。

  何棲遲的母親懷上何棲遲的時候,駱夫人也恰好懷孕。

  一前一後生女。

  原本是件喜事,可是駱夫人的女兒早產,胎兒月裏不足,先天性白血病。

  何棲遲這邊也並不健康,何母難產,生下何棲遲之後便撒手人寰。

  駱江知道駱夫人對何棲遲動了殺心,便把她送到一個偏遠山村,也就是現在的雙塔村,找了一戶本分人家撫養。

  本以為這就算了,今生不再見麵,保她一條命也便罷了。

  不想駱夫人的女兒身體越來越差,骨髓配型成功過一個,可是那人臨時反悔。任駱江夫婦怎樣哀求都不行。

  情急之下,駱江想起送往鄉下的何棲遲。

  一來他不想自己無後而終,二來也是想要試試何棲遲能不能和自己的女兒配型。

  駱江沒有想到,配型真的成功了。

  也許上天給他的懲罰夠多了,讓他看到一點生的希望,駱江這樣想到。

  何棲遲虛弱的躺在手術台上,看著空空蕩蕩的天花板,一時之間有些怔忡。

  這是在夢裏麽?

  這是現實麽?

  到底駱家別墅的生活是真實的,還是雙塔縣的是真的?

  何棲遲脖子上掛著一個鏈子,細細的,亮亮的,下麵墜著一朵玫瑰。

  何棲遲緊緊握著,玫瑰飾品的棱角紮得她的手心細微疼痛。

  她才終於能感覺到一絲生的氣息。

  骨髓配型成功了,可是駱夫人的大女兒並沒有活很久。

  手術當天晚上就出現了非常嚴重的排異現象,她的女兒走得非常痛苦。

  駱夫人徹底崩潰。

  她把所有所有的怨氣,都聚集在了何棲遲身上。

  如果不是她的骨髓,也許她的女兒不會走得那樣匆忙,那樣痛苦。

  何棲遲的生活,終於從陽光明媚的山巔,落入冰冷刺骨的深海。

  -

  陽光一點點隱去光芒,孫致願寫完最後一個字落筆。

  何棲遲睜開眼睛。

  臉龐濕漉漉的,何棲遲一摸,全是眼淚。

  眼前遞來一張紙巾:“擦擦吧。”

  何棲遲接過來,擦幹自己的眼淚,斷斷續續的把自己的夢講給孫致願聽。

  孫致願麵無表情記錄完畢:“在那之後,駱夫人開始家暴你,駱江就是你夢裏一直看報紙的人,駱氏在金融危機的那一次就已經破產,依靠著駱夫人的娘家才得以生存,名義上還是駱江的,其實實權全都掌握在駱夫人手裏。

  所以駱夫人對你動手的時候,駱江隻能悲傷的看著你,不能阻止,又或者,駱夫人不僅僅恨你,也恨當年駱江出軌,讓你的母親懷孕,故意在家暴你的時候,讓駱江親眼看著。”

  何棲遲的聲音都在抖:“所以……駱夫人就是別墅裏的魔鬼,是麽?”

  孫致願抬起眼睛,精明的光亮在她的眼中閃爍:“不是。因為這裏不是白色別墅群。”

  何棲遲手心全是汗,指尖冰涼,幾乎失去知覺。

  “還有,我想問的是,你最近有沒有遇到什麽奇怪的人,或者奇怪的事情?”孫致願說。

  何棲遲想了想:“什麽意思?”

  孫致願:“比如,有沒有什麽時候突然睡著,或者醒來的時候想不起之前的事,再或者,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去的,醒來之後在自己家裏,或者熟悉的地方,一切都解釋得通,一切又都解釋不通。”

  “有。”何棲遲肯定的說:“有一天我在家裏醒過來,可是我明明沒有回家,我在公司。”

  孫致願聽完,竟然露出一絲淺笑。

  何棲遲定睛看了看。

  沒有看錯,孫醫生真的笑了。

  何棲遲掐了自己一下,不是在夢裏。

  孫致願笑完,問道:“他回國了。”

  何棲遲“?”

  誰?

  孫致願:“聽過華星恒這個名字麽?”

  華星恒……

  好熟悉。

  何棲遲努力回想:“他是……我男朋友的朋友,他說他去機場接他。”

  孫致願笑意更深:“嗯,那就對了,你被他催眠過。”

  何棲遲:“什麽?你怎麽知道——”

  孫致願:“他是我師兄,我們的手法——”孫致願停頓了一下:“一模一樣。”

  何棲遲皺著眉,忽然覺得有些不對。

  華星恒是林澤宴的朋友,他催眠了他,那麽,林澤宴是知道的。

  是麽?

  何棲遲想起林澤宴說起華星恒時輕描淡寫的語氣。

  “棲遲,睡醒了麽?我送華星恒去機場。”

  “哦,他是我的朋友。”

  “裙子髒了沒關係,我在樓上有一間長包。”

  “周燁然如果加入你們樂隊,隻露臉就行了。”

  “來,嫂子,幹杯。”

  何棲遲呼吸都不太順暢了,腦海裏是林澤宴唇邊常有的淺淡笑容,那雙淺色的眸子看上去那樣溫柔。

  又那樣深邃,藏著何棲遲看不透的情緒。

  “我想,有人不希望你記起來。”孫致願有一說一:“也許那些記憶對於你來說真的非常痛苦,就好像駱夫人的這一段,還有後麵白色別墅群,我想都不是你能夠承受的,你確定還要繼續麽?”

  “繼續。”何棲遲答的很快:“我不想被人擺布,那些都是我經曆過的,為什麽要我忘記。”

  孫致願:“好。”

  她在本子上寫完最後一個字:“我師兄我太了解了,路數一樣所以更好解決,國內能做催眠的人不多,除了他,再找不出幾個了,所以你放心,我們繼續治療。”

  “好。”

  臨出門時,孫致願交代:“回去之後該怎麽生活還是怎麽生活,不要表現出你的記憶,別人給你吃什麽喝什麽,都要注意。如果真的無法拒絕——”

  孫致願淡淡一笑,那是一種終於棋逢對手的釋然和興奮。

  “就把手機錄音打開,也許我們會發現許多好玩的事情。”

  她笑著,可是何棲遲卻覺得無比可怕,心髒涼了半截。

  “我知道了。”何棲遲點頭:“那,孫醫生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