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作者:十二相識      更新:2020-07-11 01:49      字數:2721
  他們走後,包間裏安靜下來。

  門開著,現在整個人二樓包間都沒有人了,幽深走廊的燈光窸窸窣窣落進包間的門口。

  袁浩還保持著跌在沙發裏的姿勢,身上各處都像是散了架似的,肋骨那處疼得鑽心。

  他努力維持著微弱的呼吸,意識都有些模糊不清。

  馬上就要落雨,窗外的天空愈發陰沉。

  “鐺,鐺,鐺——”

  走廊裏傳來皮鞋敲擊地麵的聲音,一下一下,愈來愈近。

  外麵的天空忽然劈下一道閃電,緊接著,響雷轟隆而至。

  一道黑色身影站在門口。

  閃電勾勒出他的身形,逆著光,看不清麵容。

  雨聲漸至,越下越大。

  袁浩撐著虛弱的身子,微微側過頭。

  視線裏出現一雙質感高級的黑色皮鞋,鞋底踩在細碎的玻璃碴上。

  他緩緩蹲下身,平視袁浩。

  又是一道閃電。

  晃得他臉色煞白。

  借著刺眼的光芒,他看清了男人的眼睛。

  茶色的眼瞳冰冷幽暗,藏著鋒利的刀刃,淬著劇毒,嗜血又狠辣。

  他微微勾了勾唇角,整個人看上去淩厲無比,像是暗夜裏的鬼魅,專門索人性命。

  袁浩嚇了一跳,整個人都在發抖。

  “是——哪隻手來著?”

  男人的聲線很華麗,磁性低沉,帶著一絲奇妙的金屬質感。

  聲音很輕,像是對他說話,也好像在問自己。

  “你、你是……”袁浩連疼都顧不上了,整個身體抖得像個篩子。

  “袁總,”男人的眸子凝在他的身上,明明什麽也沒做,卻讓袁浩頭皮發麻,後背冰涼。

  “哦,對了,你好像還不知道,以前也有人綁過她,”唯獨在提到“她”的時候,他的眸中產生一點點溫度。

  “你知道他們的下場麽?”

  袁浩想回答,可是上牙顫顫巍巍的磕著下牙,伴著滂沱的雨聲,他發出的那點聲音用“嗚咽”來形容都不為過。

  一米八五的男人,眼淚竟不爭氣的順著臉頰流淌下來。

  “不知道是吧?”他慢吞吞的說道。

  時間仿佛回到十二年前,他打開破敗倉庫的門,就著昏暗的光影看到角落裏奄奄一息的何棲遲。

  那一瞬間,他的大腦一片空白。

  是真的一片空白,沒有思想,沒有知覺,也不知今夕何夕。

  更失去了理智。

  片刻之後,鋪天蓋地的疼痛席卷他的心髒,那感覺,就像是從身體裏活生生分離了什麽東西出去,連著筋脈,和著血肉,疼得他手指尖都開始顫抖,眼眶微微有些發紅。

  他咬牙看著一旁取笑作樂的男生們,略略低下頭。

  眼睛中泛著腥紅的光。

  “喲,這不是何棲遲養的狗麽?終於找到主人了?”

  “哈哈哈哈過來過來,哥哥給你吃的。”

  “看到了麽,她在那呢。”

  “來得很挺及時?再晚一步——”男生們對視一眼,心照不宣的露出極其猥.瑣的笑容:“你家小姑娘,可就歸我了哈哈哈哈哈。”

  那個被他小心翼翼捧在心尖尖上的人,在他找不到她,擔心到快要瘋掉的時候。

  他們這群人,把她摁在肮髒的倉庫裏,打她,罵她,極盡羞辱,妄圖折斷她的傲骨,把她的尊嚴踩在腳下踐踏。

  也許一邊辱罵,還一邊笑著,鬧著,比誰說得更難聽,誰讓她哭得更大聲。

  十二年後再想起來,林澤宴垂在兩側的雙手還是忍不住握起拳頭。

  那天晚上,無星無月。

  鮮血淌了一地,小小的倉庫彌漫著嗆人的血腥氣。

  尚還瘦弱的少年走到最後一個人麵前,蹲下來。

  “你呢?你是哪隻手碰她的?”

  從第一個人開始,他就是這麽問的,大家本覺得好笑,等到他真的把那把鋥亮的匕首從肩膀的位置狠狠刺下去,然後順著手臂一路劃開直到手掌處。

  大家才知道,他玩真的。

  “瘋子!瘋子!他真的是瘋子!”

  村子裏早有這樣的流言,說村子西南邊新搬來的那戶人家極其邪門,裏麵住著一個瘋女人和一個小瘋子。

  “傳言沒有錯,你有病!”

  大家看著林澤宴手下那條血淋淋的手臂,驚恐到破音,像是四散的綿羊,慌不擇路。

  可是在林澤宴進來的時候,就把倉庫大門鎖死了,任誰都拉不開。

  林澤宴回過頭來,欣賞著與方才判若兩人驚慌失措的眾人,極愉悅的笑了一下。

  他自幼性格孤僻,很少展露笑容。

  “噓——別吵她。”

  狠狠一刀,換來手下少年的失控大叫。

  他們的模樣,和現在的袁浩很像。

  “我廢了他們的手。”林澤宴的聲音輕飄飄的,眼睛裏翻滾起無邊的厭惡:“你呢?”

  林澤宴對上袁浩婆娑的淚眼:“是不是兩隻手都碰她了?”

  -

  談雅皺眉放下手機:“盛總。”

  盛錦楓:“怎麽樣?”

  談雅皺著眉:“周燁然說,現在不是他上班的時間,不肯來。”

  盛錦楓一腳把一旁的垃圾桶踢翻。

  “周梓呈呢?讓周梓呈打電話!”盛錦楓氣急敗壞的說:“我就不信他親弟弟說話也不好使。”

  “盛總。”一道清冽的聲音響在身後。

  盛錦楓回過頭。

  男人穿著黑色西裝,個子很高,麵容清俊,手裏拎著一隻黑色公文包,略略頷首,溫和而恭敬。

  饒是盛錦楓那般跋扈,看到男人之後也稍稍收斂氣焰。

  “鍾助理。”

  鍾笙點點頭,雙手奉上一部手機:“你可以試試用這部手機給周醫生打電話。”

  盛錦楓狐疑的接過來,“林總讓你來的?”

  鍾笙微笑:“是。”

  -

  何棲遲昏迷了很久。

  林澤宴走進病房的時候,她還沒有醒來。

  眼睛閉著,黑而長的睫毛覆蓋下來,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陰影。

  林澤宴的目光始終纏綿在她的臉上,心疼,又……

  忍不住有些欣喜。

  能夠這樣放肆的盯著她看,是林澤宴不敢期盼的幸福。

  “還不肯放過她呢?”

  一道極冷淡的聲音響在門口。

  鍾笙抬頭看了一眼,又飛速低下頭。

  林澤宴保持那個姿勢沒變:“她什麽時候能醒?”

  那人雙手抄在白大衣兜裏,冷笑一聲走進來:“我就知道,想讓林澤宴放棄何棲遲,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三年前那句話,就不能當真。”

  “這麽一想,這個何棲遲真的是倒了八輩子黴,怎麽就招惹了你呢?上一次從死神手裏撿了條命,現在呢?還撿不撿得回來?”

  鍾笙在一旁一邊聽著一邊小心翼翼的察言觀色。

  不禁捏了一把汗。

  放眼整個中南,甚至包括晉城,敢這麽和林澤宴說話的,唯獨他一個。

  周燁然,天南醫院急診科醫生,墨爾本大學博士後,業內出了名的天才鬼手,做得了許多教授都做不到的手術,博士後畢業的時候,也隻有二十歲。

  周燁然出身周氏,是周氏集團那位傳奇的掌舵人周暮澤的親侄子,周氏木業最大股東,身家百億。

  真正的不好好學習就要回家繼承家業的天之驕子。

  這樣的出身門第,這樣的天賦異稟,致使周燁然一身反骨,高傲冷漠,說話最是鋒利,在業內是出了名的冷麵毒舌。

  當年林澤宴初登高位,被林氏一些老牌高層暗傷,許多名醫束手無策,最後在這位“資曆最淺”的周醫生手底下撿回了一條命。

  從此之後兩個人成了至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