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作者:李思危      更新:2020-07-11 01:00      字數:4419
  “不止皮皮蝦,就算螞蟻、鼻涕蟲、螞蟥都能修煉成妖,你不要搞種族歧視。”

  謝翡木然轉述鬱離的話,白焰卻笑得更大聲了。

  但很快,白焰就再也笑不出來,因為鬱離過來了。

  在見識過鬱離施展的小法術後,白焰隻留下一句“讓我緩緩”,就邁著沉重的步伐離開了。

  見狀,鬱離嫌棄地評價:“大驚小怪。”

  “可不論誰知道自己喜歡的人變成了皮皮蝦,都很難接受吧。”謝翡倒是很理解白焰:“換成貓貓狗狗接受度就會高很多。”

  “你喜歡貓狗?”

  鬱離雖然語氣很正常,但謝翡哪兒敢認:“我就是舉個例子,毛絨絨又可愛的動物本來就很多人喜歡……”說完又一陣緊張,若是鬱離的原形與毛絨絨無關,豈不是捅了馬蜂窩?

  哪知鬱離卻點了點頭:“你說的也有一定道理。”

  不知是不是錯覺,謝翡總覺得鬱離背脊都挺直了許多。

  或許因為這番對話,當晚,謝翡還真夢見了一隻毛絨絨。

  這次的夢似乎緊接著那一場遠古大戰,地點依然是在冀州的曠野中,但戰爭已經結束了。

  沙塵漫過血腥的泥土,入眼遍地屍骸。

  黑衣男子手執銀鈴,口中念誦著古老而玄秘的經文,似一支動聽的安魂曲。

  他穿過屍山,淌過血海,忽而停下了腳步。

  堆積的屍體中,一隻幼獸艱難爬出,邁著內八字衝向他,可惜沒跑兩步就摔了個跟鬥。

  男子撲哧一笑,彎腰抱起幼獸,那幼獸掙紮不休,四隻爪子無力地蹬踹抓撓,一雙小眼微微泛紅,張口露出一排乳牙,凶悍地吼叫:“嗯!嗯嗯!”

  “可憐的小東西。”男子眼底流露出憐憫之意:“罷,你如今這般模樣,也算受我連累,日後便隨我一道吧。”

  作者有話要說:

  琉璃:所以你們猜到本座的原形了嗎?

  第49章

  男子將幼獸帶回洞府, 日日悉心照料。

  然而幼獸野性難馴,動輒對男子又踢又咬,且生而嬌氣, 不食母乳。

  男子卻也不惱,幻化出繈褓裹住幼獸四肢, 又特意為其找來瓊漿玉液, 見幼獸不再嫌棄,戲言道:“你乃神獸之尊, 尋常獸類的母乳確實辱沒了你。”

  幼獸也不知能否聽懂, 隻“嗯嗯”凶叫。

  男子輕笑, 解開繈褓替幼獸按摩腹部,卻被幼獸一腳踹中下巴。

  許是瓊漿玉液天滋地潤,幼獸日益體健身輕, 加之男子縱容,山林間每每可見幼獸撲蝶追鳥的身影。

  又許是男子“伺候”穩妥周到,幼獸漸與其親近, 時時陪伴左右,眼中亦不再有象征妖族暴戾的猩紅。

  “你可有名字?”一日, 男子將剛編成的草帽扣在幼獸圓圓的腦袋上, 隨口一問。

  幼獸仰頭茫然望向他,似不明其意。

  “若沒有, 我為你起一個。”男子見滿山翠竹拖煙,碧如潑靛,忽道:“繁陰上鬱鬱,促節下離離。你既為食鐵獸, 應當喜竹,便叫你鬱離吧。”

  可惜幼獸不能體諒他用心, 早已不耐地掀了草帽,隻抱住他的腿癡纏撒嬌。

  男子一把撈起幼獸,笑問:“阿離,好聽嗎?”

  “嗯!嗯嗯!”

  “從今往後,這便是你的名字。”

  洞府中不知日月,山裏卻幾度四季輪轉。

  幼獸始終不曾長大。

  “主人,您真要隻身闖冥界?”山巔上,嬌豔女子美目含愁,語帶憂慮。

  “蚩尤戰敗,怨氣化汙濁邪氣,女魃受邪氣所染霍亂人間,天下已數年大旱。我雖能行雲布雨,卻受蚩尤所咒,永世不得複上,自無法降下甘霖。要除旱象,須誅女魃,可她如今已暫避冥界。”

  男子衣襟繞霧,廣袖飄風,隨手灑下一把靈穀,引來盤旋半空的蒼鷹搶食:“我此去一則為女魃,一則為阿離,它乃蚩尤坐騎,深受邪氣浸染,靈智體態退化至幼年。若無靈寶相助,縱然阿離血脈不凡,也頂多百年壽數。我帶它回府中,自然要為它打算,三界靈寶七分在天,三分在地,我既上天無門,便隻有入地。”

  “可主人您也觸染了邪氣,冥界汙濁,隻怕於您神魂有損。”女子仍是不安。

  “不必憂心,我已算過,此行無礙。”男子安撫一笑:“你與阿福看守洞府,好好照顧阿離。”

  女子盈盈一拜:“是,主人。”

  夢境隻到這裏,謝翡醒來時還有些發懵。

  對於洞府主人和湘妃最後一番對話,他倒是知道一點。

  相傳“魃”本為黃帝之女,原有天宮神位,因對戰蚩尤,殺死蚩尤族人,和應龍一樣沾染了“邪氣”,受到詛咒,再也無法回歸天界。

  女魃體內如炎如焚,所行之處烈日當頭,以至人間旱雲千裏,滴雨全無。後來,黃帝召應龍討伐女魃,雙方決戰黃泉冥海之上,女魃不敵,最終沉落於黃泉海。

  其實女魃相關的傳說有很多,結局也大不一樣。有說巫族焚燒了女魃的替身,助她回歸上界的;也有說女魃演變為僵屍之祖的旱魃,或者就是旱魃本身的,但結合夢境,謝翡從記憶中找出了最符合的一則傳說。

  他從不懷疑夢境的真實性,如果說燕來是靠眼睛窺探過去的殘像,那他就是借夢了。至於為何能夢到幾千年前的事,應該和喉下那片逆鱗有關。

  謝翡如今對各類匪夷所思的上古傳說接受良好,但他萬萬沒想到,鬱離的原形居然會是蚩尤的坐騎——食鐵獸?!那不就是繁衍了八百萬年都沒有滅絕的活化石,為國家創外匯、搞外交,在世界上擁有眾多狂熱粉絲的國寶大熊貓嗎!

  難怪會被當做寵物,又遭獵殺。

  想想鬱離有意無意透露過的信息,拋開自我吹噓的一部分,大熊貓的確夠尊貴、夠祥瑞,威猛凶悍也不差,隻不過現在被“萌化”了。而且大熊貓毛絨絨的超可愛,又確實是上古神獸,和北極熊也屬於同源血脈,畢竟都是熊科嘛……

  完美的分析,謝翡徹底破案!

  他在黑暗中睜著眼,回憶了下夢境裏的種種,心軟成一團,隻可惜不能親自rua一把,他也好想感受被熊貓抱大腿的滋味。

  不過印象中熊貓都很喜歡盆盆奶啊,鬱離為什麽不一樣?

  當然,謝翡是不敢問的,甚至都沒敢跟鬱離坦白他已經知道了,直覺告訴他,假裝無事發生才是上上之策。

  可他再是小心翼翼,也難免泄露一點痕跡。

  “你今天老看我幹嘛?”早餐時,鬱離發現謝翡沒事就偷看他,瞧著似乎還有些心虛。

  “沒、沒啊。”謝翡眸光微閃。

  鬱離輕咳一聲,“我也不是不讓你看,但你的眼神不要過於露骨。”

  “哦……”

  等鬱離回房補眠,謝翡找了個銀粟最愛的狗血連續劇放給它看,見銀粟入迷,他又衝阿福使了個眼色,“阿福哥,能陪我上山挖點野菜嗎?”

  阿福尚沒有察覺自己被老板盯上了,隻當對方看重自己,喜滋滋地應下。

  後山和以往相比有了些變化,因為自一個月前政府公示高鐵規劃路線,確定會繞過夕寧村後,安明易就安排工程隊來修路了,隻是這會兒正過年,山裏才沒外人。

  “老板,您說咱們的酒店半年內真能竣工嗎?”安明易可是承諾過,要調動所有資源,以最快的速度修好酒店,工期預計為半年。

  “能吧,新聞上不是說一棟30層高的酒店隻用15天就建成了嗎,如果舍得人力成本,半年足夠了。”謝翡心不在焉地說:“溫泉池都已經動工了,安總說四五月就能對外開放,到時候看準不準就知道了。”

  “嘿嘿,我和湘妃就等著溫泉池,入世以來沒有靈力護體,每個冬天簡直難熬,隻有老大不怕冷——”

  “因為他的原形是熊貓吧?”

  突如其來一句話嚇得阿福一個踉蹌,結結實實摔了個跟鬥,等落到地上時已驚出了原形。

  “我、我沒說啊,我一個字都沒說啊,是您自己猜的!”蝙蝠口吐人言,驚慌四顧。

  謝翡一言難盡:“阿福哥,你能不能先變回來?”

  蝙蝠毛臉上露出個歉意的笑,瞧著實在瘮人,好在它很快就變回了人形。

  “老板,您怎麽猜到的啊?”阿福還在反思是不是自己無意中泄露了什麽,否則老板幹嘛找上他。

  事實上謝翡隻是覺得阿福口風不嚴,腦子也不太好使,方便套話罷了。

  “我夢見的啊。”謝翡毫不避諱地複述了夢境內容,“阿福哥能給我講講以前的事嗎?”

  阿福聽完,隻覺得鬱離氣數已盡,實在沒什麽好隱瞞的了,何況他早就憋得不行,恨不得一股腦全說了。可為了表現自己的無奈和謹慎,他還是裝模作樣了一番,“既然老板您夢見了,我就說說吧,您可千萬別出賣我哦。”

  簡單來講,就是鬱離本為蚩尤坐騎,非常凶猛,但在逐鹿之戰後退化成了最虛弱的幼年形態,被洞府前主人撿了回去。

  “主人將他當做嬰孩來養,給他做衣服、做鞋子、做玩具……”阿福酸溜溜地說:“剛開始他還不領情,經常踢打主人,動不動就想逃,最後還不是跟班似的天天追在主人身後,而且特別霸道,不許我和湘妃接近主人……正所謂老話說得好,三歲看到老!”

  謝翡忍不住笑了,雖然從夢中見到了這一段,卻不知各中細節,聽來也覺得有趣,但他最在意的還是夢境之後的事,“那後來呢?”

  “後來主人入冥界找來至寶,幫助老大幻化人形,又教他法術,輔他修煉……”阿福翻撿出回憶裏的一幕幕娓娓道來,足足說了快一小時,末了神情一黯:“兩百年後主人隕落,府中隻剩我們三人,老大每日每夜守在山巔上,他雖然沒明說,但我和湘妃都知道他是在等主人回來。”

  謝翡心髒狠狠抽疼了一下。

  “再往後靈氣枯竭,洞府封印,就剩老大一個人在外頭。”阿福也說不清退化成野獸的鬱離為什麽沒死,“其實老大自己都不知道,反正他就那麽渾渾噩噩地活了下來,期間也遇到好幾次生死危機,比如千年前竹子開花,附近山上的竹子一夜間全死了,他沒得吃,差點兒餓死,被寺廟裏的方丈救了。”

  謝翡恍然明悟,阿福當時說的自然環境巨變原來就是指竹子開花。

  “百年前,他中了偷獵者的子彈,也差點兒沒命,但危急時刻,洞府的封印莫名其妙解開了,我們當即借靈氣化人形,將那群偷獵者打了個半死。”阿福幽幽一歎,“其實有時候我在想,或許是主人冥冥中仍在保佑他,畢竟主人那麽疼他。”

  謝翡沉默良久,半晌也跟著歎了口氣。

  他能聽出來阿福還是有所隱瞞,涉及到洞府前主人的事都被語焉不詳地帶過,但鬱離的過往幾乎被抖了個幹淨。

  “資料上說以前山上有熊貓出沒,該不會就是哥吧?”謝翡遺憾地說:“我還沒見過真的熊貓呢,好想讓哥變一回原形……”

  阿福突然賊兮兮地笑了,“老板要看他的原形也不是不行,當年剛入世,老大知道有照相機這種東西後一度非常沉迷,直到彩色膠卷傳了過來,他才慢慢對自拍喪失了興趣……雖說大量舊照都已經被銷毀,但我偷偷保存了幾張。”

  謝翡心中一喜,給了阿福一個“你懂”的眼神。

  “我得找找,害怕被老大發現,我藏得可深。”阿福撓撓頭,“好像給鑲磚裏了,是哪塊磚來著?”

  等兩人回到客棧時已經快中午了,謝翡安排湘妃負責客棧午餐,自己則費心為鬱離做了份冬筍宴。

  “怎麽全是筍?”鬱離來到餐桌旁,見每樣菜都有筍,頓時眼皮一跳。

  “啊,我和阿福哥不是上山挖野菜了嗎?見到不少冬筍就順便挖回來了。”謝翡早就找好了說辭,阿福也忙不迭點頭。

  鬱離暗自舒了口氣,狀似隨意地說:“冬筍雖然不稀有,但味道還行,吃了也不會長胖。”

  盡管語氣淡淡,但能從他口中聽到這樣的評價,已經是非常罕見了。

  謝翡暗自好笑,表麵卻一派正經,“對了,白先生呢?我早上還跟他說了中午一塊兒來小樓吃飯。”

  如今白焰也知曉了半妖的事,可以算作“自己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