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述周君蘭過往的篇章，較長，讀者大大們按照感興趣程度，酌情訂閱就好）

  說出這句話後，周君蘭明顯看到趙姨臉上的表情變化，她的嘴角抽搐，手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杯身，捏出了一道印子。

  “什麽你說什麽呀？”極度勉強的微笑。

  “趙姨，我媽媽是在大學裏的同學是嗎？不，更準確來說，她和你，曾經是最好的閨蜜，對不對？”

  如同天塌地陷，趙姨的睫毛抖動，閃躲著周君蘭的目光。

  “趙姨？”

  “蘭蘭，趙姨趙姨今天累了，要不，我們明天再聊吧？”

  “不！”

  周君蘭決心今天要把這一切弄清楚，她拒絕的聲音如同利劍一般鋒利和果斷。管家孫伯告訴她，他在打掃老爺的辦公室時，曾經翻找到老爸抽屜裏的一張照片，上麵是老爸、趙姨和媽媽的合影。

  三人在照片上，笑得開懷，趙姨和媽媽穿著學士服，看著絢爛的背景張燈結彩，應該是畢業典禮之類的活動，而三人貼著父親，表現得親密，也就是說，其實趙姨和媽媽一直都是認識的。

  孫伯還告訴了自己，每次信件不是寄到家裏大門口的信箱裏的，每一次，趙姨都會先檢查一遍，無論是照片還是信件，她都會拆開以後檢閱，之後重新裝到別的信封裏，這事兒，她一做就是十多年。

  而這事兒，周君蘭一被瞞，也就是十多年。

  “小姐啊。”孫伯之前對她說，“夫人是知道的，關於你母親離開的秘密，他們三個人認識，至於到底有什麽秘密，請你鼓起勇氣，問一問夫人吧。我下個月，就該退休了，可不忍心你再被瞞上十年啊。”

  他又哭了一次，然而此時的周君蘭沒心力去安慰她，畢竟這個事情對她來說也是晴天霹靂，她來找趙姨前，答應了孫伯，一定不會讓他被辭退。

  “你知道了？”

  消化完震驚之後，趙姨眼神已經沒了光芒，她軟塌塌地靠在旁邊的牆壁上，麵如死灰。

  周君蘭點點頭“是的，我這次來，就是要問清楚這個問題，到底是什麽，讓媽媽離開的，到底是什麽，讓趙姨你一次次地偷看媽媽給我寫的信，又到底是什麽，讓你們瞞我那麽久。”她的拳頭不知不覺間已經攥緊，以此來表達她的憤恨和不解。

  “那麽你也一定知道我和你媽媽是同學了？”趙姨斜眼看她。

  “是的，看起來，你們關係不錯。”

  趙姨冷笑兩聲，聲音裏帶著無奈，“我們的關係，用不錯來形容的確是不合適的，我和她，是認識了十年的閨蜜。”

  又是一個震驚的消息，但是周君蘭已經習以為常。

  “所以呢？”

  趙姨歎了口氣，將身子往牆壁上靠了靠，這樣顯得她背挺拔一些，然而她還是無法昂起頭說話。

  “蘭蘭啊，如果我告訴你，我瞞著你都是為了你好，都是為了守護你。你會不會選擇還要知道真相？”

  “要！”

  對上了周君蘭堅定的眼神，趙姨知道她再也瞞不住了，放棄了掙紮之後，她仿佛卸下了一身的擔子，背也直了些。

  她露出享受回憶的表情，開始訴說過往“我和你媽媽，是多年的好朋友，我們從小玩到大，不得不說，她比我見過的任何人都活潑好強，是任何人，包括了男生。當年，我們共同考上了同一所藝術學校，她選擇了攝影，而我，選擇了如你所見。”她抖了抖放在板凳上的畫筆。

  周君蘭點點頭，“但是爸爸呢？”

  “這你可能就不知道了，你爸爸，當年做過一段時間的藝術學校的老師。”

  “天呐！”周君蘭捂住了嘴巴。

  “是的，看他五大三粗的樣子，又是個充滿錢臭味的樣子，一定不能把他往藝術方麵聯想吧。但其實，他以前是聲樂的特級教授，當年我們學校耗巨資將他請到學校裏來，讓他任職兩年，那年，我和你媽媽都是20歲。”

  “爸爸學過音樂？”

  趙姨被逗笑“你的注意力放在哪裏啊？”

  “哦那你繼續說。”周君蘭將雙腿蜷曲抱住，仿佛這樣能給自己帶來些安全感。

  “他比我們大了很多歲，但是可悲的是我和你媽媽都喜歡上了他。”

  周君蘭皺起了眉頭，老爸當年的樣子真那麽受女生歡迎嘛？

  “但是老爸比你們大了十幾歲”

  “這是事實，但是我們當時可沒管這些。”趙姨聳聳肩，“當時我們兩個，秉承著愛情至上的原則，開始對你的老爸開展了瘋狂的示好。但是你老爸的態度總是不冷不熱，我們當時也很頭痛。”

  “我猜老爸當時一定很帥。”周君蘭笑著說，突然間的，她發現此時的談話似乎偏離的尷尬的氛圍，正在往輕鬆的方向發展。

  “你老爸當年真的特別帥！”趙姨說著，臉上露出了沉溺的表情，“當然也很有魅力，有學識有涵養，一開始，我可能還抱有一定的開玩笑的意味在裏麵，如果以前的我想到現在會和你老爸結婚，那可真是不敢想。”

  “畢竟年齡擺在那裏是嗎？”

  “不隻是這樣啊！還有閱曆，談吐，涵養，總之啊，如果我現在穿越回去，告訴當時的我，你會和周老師結婚啊！我可能會嚇得退學吧。”

  兩人哈哈大笑，地下室使得他們的笑聲爽朗、自在。

  當笑聲漸漸變弱之後，趙姨嘴角的微笑就開始變得僵硬“但是我之前說過，你媽媽啊，是個活潑好強的人。她似乎把這件事兒當做了一次賭注，和我的比拚中，她贏了”

  “所以這就是老爸和老媽認識的經曆啊。”周君蘭微張嘴巴，不能說不感到震驚，但是她本以為還可以再浪漫一點兒。

  “是的。”趙姨點點頭，嘴角開始向下撇去，“我一開始以為，這段師生戀會無疾而終，畢竟，有那麽多阻礙在前方。抱著這樣的心態，我依舊是你媽媽最好的朋友，然而在這個過程中我發現自己愛上了你爸爸。隨著時間的加深，我對你爸爸的愛意就更濃厚。”

  說道這，趙姨似乎有些為難，她抬起頭來，開始在房間裏尋找著什麽，隨後才想起，紅酒和杯子在周君蘭的腳邊放著。她爬過去，拿了過來，周君蘭幫她遞過去的。

  到了有半杯左右，直接昂頭一飲而盡，這樣的喝法十分沒個樣子，有些像是梁山好漢大口喝酒的意味在裏麵，趙姨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看樣子應該是十分的爽快。

  有的過往，不灌自己幾口酒，連說出口的勇氣都沒有。

  “後來他們談了兩年多的戀愛，就在畢業的後一個月，你媽媽偷偷告訴我，她想要分手。說實話，當時的我”趙姨抿起嘴巴，聲音已經有些哽咽，眼眶紅了起來，“我真的有些高興，不，算是興奮，以至於聽到這個消息，沒有抑製住臉上欣喜的表情，這樣你媽媽看出了端倪。”

  “她發現了？”紙巾就在周君蘭左邊，她將盒子遞給了趙姨，她感受到一種沒來由的論斷，趙姨一定沒有做壞事，是自己誤會了她。

  “是的，她也很高興，她說感覺有些對不起你爸爸，兩年的時間，你爸爸都打算和她求婚了，然而你媽媽不願意。她說人生還很長，不想這麽早被家庭束縛住，她還有環球旅行的願望沒完成。”

  周君蘭皺起了眉頭，“可是媽媽的確和爸爸結婚了不是嗎？”

  “是的。”

  “為”吐出第一個字時，她就從趙姨的眼神中尋找到了答案，趙姨正滿目溫柔地盯著自己。

  “是的。”趙姨眨動的眼睛不斷流出淚水，“分手還沒說出口，你媽媽她就發現，她懷孕了，也就是你。”

  腦袋嗡嗡響，就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裏麵攪動。周君蘭感到了心酸，她的確有些無法接受這個事實，自己的出生，居然不是在一個充滿愛的家庭，而是意料之外的產物，瞬間，無力感掌握了她的身體。

  “我知道，這有些殘酷，但是是事實。”趙姨看出了周君蘭內心的變化，這也在她意料之中。

  “後後來呢？”

  看出周君蘭為難的趙姨打算放棄“要不還是算”

  “後來呢！”周君蘭語氣加重，帶著不可拒絕的威嚴。

  “後來”趙姨繼續說，“你媽媽發現的時候，把自己關在房裏好幾天，她沒法接受這個事實，我和她一起住了一個星期，無時無刻地開導和陪伴她，這才讓她安心下來。她說自己沒權利奪走你的生命，於是選擇了和你爸爸結婚，就算是結婚那天，她也沒怎麽笑過。”

  自己是多餘的嘛？周君蘭抱著這個想法，身體裏的希望被一點點奪走。

  “就這樣過了兩年，仿佛是你爸爸看出了你媽媽的疑慮，於是一直以來都盡心盡力地對待她，照顧得無微不至，與此同時，他也放棄了走藝術道路，繼承了家業，撐起了一個家。但是有些鳥是籠子都關不住的，你的媽媽，就是這種追崇自由的人。”

  “所以為了她的生活，她選擇了離開是嗎？”

  “當時，我勸了她好久，甚至可以說是發怒發狂地在斥責她，但是她不以為然，骨子裏透出的傲氣和好強告訴她，她來世上走一遭，終歸是要看些不一樣的風景的。她終究還是選擇了離開”

  趙姨停下的原因，是周君蘭蒼白的臉龐。

  “蘭蘭！”趙姨跪著爬過來，撫摸上周君蘭冰涼倉冷的臉龐，那感覺就像是觸碰到了精美的瓷娃娃表麵。

  “趙姨為什麽”

  “不是你的錯，孩子，就算是我們，都還沒有長成大人，我們犯的錯，需要你去承擔真是作孽”

  也許是昨晚哭幹了淚，周君蘭感覺不到任何溫潤從臉頰滑過。

  “孩子，上去睡會兒吧。”

  “不！”周君蘭猛地抓住了趙姨的手，那種堅決從手上傳來，“我還想聽下去，後麵的部分，就是關於趙姨你了吧。”

  “不用再勉強了。”

  “不是勉強，這是困擾我這麽多年的真相，無論到底事實是如何，我都選擇探尋我現在也很迷茫，和趙姨你當年的經曆很像。我也放棄了一個我喜歡的男生，他和我的好朋友在一起了，現在我眼前，也是霧蒙蒙一片。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要知道，不，我一定要知道！”

  周君蘭說的人，就是柯宇涵，她向來都是把柯宇涵當做目標去追尋，為了保護他，為了看到他不受到傷害。現在無論是魏生還是柯宇涵他自己，都解決得毫無棱角，這在周君蘭看到視頻，柯宇涵和徐萱玥即將親吻的那個時刻，她瞬間喪失了下一步踏步的道路。

  相比較之下，她沒有媽媽的那種敢愛敢恨的性格，沉默寡言的自己更像是麵前的趙姨，選擇成全，是要承受極大的壓力的。

  她是靠什麽撐到現在的呢？

  趙姨觀察著周君蘭的神情，倘若自己能夠在她的表情裏看到有一絲猶豫，一瞬間的退讓，她都會立刻停止訴說，但是她沒有看到。

  “你長大了”趙姨笑著撫摸周君蘭的頭發。

  “不，如果趙姨你將這個故事說到結尾，我才能放下壓製我成長的擔子。”

  “我知道了。”趙姨點點頭，她坐到了周君蘭的身邊，和她緊挨著，在自己的印象中，她從未和周君蘭如此靠近過，她說的不隻是兩人之間的現實距離，還有心與心之間的。

  “說吧趙姨。”

  “你媽媽呀，選擇了去世界旅行，順便運用她攝影的技能賺錢，這種生活方式很瀟灑，很多人都羨慕她。如果你有看過《月亮與六便士》的話，會覺得她有些像是書裏的”

  “保羅·高更！”周君蘭搶答道。

  “哇，你讀過啊？”

  “讀過很多遍。”事實上，她並不是很喜歡這個故事，但是因為柯宇涵曾經送過她一本，所以她不厭其煩地一讀再讀。

  “對，你媽媽選擇了偉大的生活方式，沒人能說她不瀟灑。但是從另一個方麵來看，她的確放棄了家庭。之後，是你快上高中的時候，喜歡了你爸爸將近10年的我，終於在一個滿天繁星的明朗夜空下，被他表白，求婚了。”說完，她臉上露出了羞澀幸福的表情，連周君蘭都能感受到那個夜晚的美好。

  “相信當時一定很美好。”

  “當然，我這輩子都忘不掉，我知道嫁過來，會遭受很多人的白眼，但是我不在乎，能夠擁有他、你、還有繪畫，我生命中最不可或缺的三件東西全部都齊了，我別無所求。”

  “那信呢？”

  “這就得從你媽媽離開的一年後開始說起了，那時候，你已經開始記事，天天追著你爸爸問媽媽在哪？你爸爸每次都搪塞，然後你媽媽的信就來了，她說怕你被別人笑話沒有媽媽，於是拿信和照片來證明。”

  “她為什麽不回來呢？”

  “她怕回來就再也不敢邁開步子離開了，但是她依舊是在默默地關心你的，我現在還和她聯係，告訴她你的現狀，你多高，多重，多漂亮，還有你的芳心暗許哦”趙姨開著玩笑地刮了刮周君蘭的鼻子。

  “哪有”周君蘭別過臉。

  “總之啊，每次你媽媽來信的時候呢，我都會先過目一遍，一來是為了保證她不說漏嘴，二來是我也很關心她的現狀啊。”

  “你不怪她？”

  “怪她？”趙姨疑惑地皺起眉頭。

  “媽媽她奪走了你喜歡的人，並且還說拋棄就拋棄了啊。”

  “但是當時，你爸爸他並不喜歡我啊。”趙姨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感情向來都是交互的，年輕的時候，可能喜歡活潑奔放的人；長大一些，又覺得成熟穩重才是好的品質；老了，感到溫柔才是世界上最大的力量。”

  “但是趙姨你一直都喜歡、守護著老爸呢。”

  “沒那麽偉大，我隻是想到，就去做了，有時候我也在想，我是不是被束縛住了呢，總結了很久，我的答案也是肯定的。”

  趙姨說完，轉頭看到周君蘭的臉色又開始難看起來。

  “哈哈，別擔心，還沒聽我說完呢。但是我從來沒有覺得這種生活不好，我有著我所珍視的一切，所以從來都沒有想到過，離開的日子會比現在快樂，因此我才會一次又一次地騙你，蘭蘭，你不要怪趙姨。”

  然而將目光移到旁邊時，趙姨發現周君蘭的目光直直地向前，似乎剛才並沒有聽自己說話。

  沿著眼神往前看，那是剛剛被自己潑了酒的畫。

  “趙姨，你說你從來沒有後悔是嗎？”

  “沒有。”

  釋然的微笑在周君蘭抬頭的一瞬間在她嘴角蕩漾開來，她眼睛中終於又了淚水“那我想，我也沒有再有所顧慮的了。”

  “顧慮？”趙姨沒有聽懂她要表達什麽。

  周君蘭站起身來，長長呼出了一口氣，她的身影在燈光下顯得挺拔和堅韌，她回過頭來。

  “趙姨，我想學畫畫，我有基礎，我想把它當做我人生新的方向。”

  趙姨不覺得她是在開玩笑，不由得認真起來，她光著腳站起身，畫紙冰涼的觸感從腳底傳來。

  “可是，如果你走藝術路線”

  “對！”周君蘭點點頭，“我是時候離開這個沒有後顧之憂的環境了。”

  她的笑容，顯得從容不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