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作者:小蠻仙      更新:2020-07-10 20:39      字數:3814
  小月圓吃著冰糖葫蘆,“姑姑,你縫的冬衣能穿嗎?”

  慕長安的針線活沒什麽進益,可她已經很用心地在學了,沒想到還遭這小娃兒的嫌棄。“做的不好,我給你買幾件就是了。”

  等她一走。布莊的老板娘就趕緊湊過來道,“她就是幾年前買下客棧那寡婦?”

  “是啊,去年年底又回來了。”老板道。

  “怎麽還帶個小孩,她又嫁了?”

  老板搖搖頭,“沒有。估計是和哪個野男人生的。”

  回去路上,慕長安遇到街上巡邏的官差,有幾個是原先守雨和塔的,同她們都認識。

  “又吃糖葫蘆呢?”阿並伸手捏了捏許月圓的臉,惹得她一陣躲。他正是那個救了小月圓的年輕守衛,也成了她的幹爹。

  “聽聞皇上要來江南?”慕長安問。

  阿並已經搶了月圓手裏的糖葫蘆,舉得高高惹她著急,“沒我們什麽事情,皇帝車駕繞開了蘇州走的。”

  兩人又說了會話。

  快要將小丫頭逗哭了,阿並才又將糖葫蘆還給她。“走了啊,有事招呼。”

  慕長安也抱著月圓往回走。

  “娘。”

  “叫姑姑。你娘是許芙。”

  “姑姑,皇上是誰?”

  “皇上在京城,管著天下所有人的。”

  “就像姑姑管我一樣的?”

  “沒錯。”

  “那他凶不凶?”

  “他......看著有些凶,實則是溫柔的。表麵上說不依著你,其實都會依著。”

  “那姑姑你表麵上說不會買第二根糖葫蘆,實則還是會買是嗎?”小丫頭機靈得很,順著慕長安的話說下去。

  慕長安笑笑,“是。”

  慣著就慣著吧,誰叫這丫頭是她用命護住的。

  ***

  月末,皇帝車駕行至杭州,此次南巡由眾多寵臣陪同,太傅謝如、戶部尚書楊正和禮部尚書裴容皆在其列。

  白鷺書院內,慕長束上完了課就準備溜出去喝酒。出門就被人逮住了,兩個護衛一左一右將他架住,往馬車裏扔。

  “你們是什麽人?!”慕長束急忙問,最近沒欠誰錢啊。

  可等他轉身看清了馬車裏的人,驚得直接就想從車窗跳出去了,“怎麽是你?!”安坐在馬車裏的,正是當今聖上,他的前妹夫。

  慕長束理了理衣冠,“皇上有何事?”雖然皇帝放過了慕家,也放過了他二弟,但是自己依舊不待見他。

  “路過杭州,敘敘舊罷了。”皇帝親自給慕長束倒了一杯茶。

  慕長束實則心虛,半年前收到從蘇州寄來的信時,他才知道自己妹妹還活著。人在蘇州,活得好好的,一直不信鬼神的他跑去廟裏燒了幾炷香還捐了香油錢,真正一個月月錢全捐了出去,然後誰也沒敢告訴,也不敢回信。

  “我一介布衣,同皇上有什麽舊可敘?”

  皇帝半響沒說話,慕長束一轉頭,發現他正盯著自己腰間垂下的荷包看著。這荷包說來也沒什麽特別的,甚至時常叫書院其他夫子笑話,說見過繡花繡草繡鴛鴦的,從未見過繡糖葫蘆的,繡工還差。

  “這個荷包......”元灼發現自己失態了,立即將視線移開。

  慕長束也尷尬地不再說話。他知道皇帝對自己妹妹確實是有幾分情意在的,可是慕長安在信裏頭說再也不會回京城去了。情字難解,他不去摻和這兩人的事。

  “既然來了,喝酒!走走走!”

  一醉解千愁嘛!

  時隔近四年,同一家酒樓,同一個雅間。慕長束叫了整整一桌的菜,叫了兩壺酒,反正身邊這位坐擁天下,也不愁錢。

  酒來了,自顧自喝起來,酒過三巡,他也不管對麵坐著的是當今的皇上。

  “知道我為何一直不待見你嗎?”

  元灼也拿著酒杯,並不惱,“為何?”

  “也並非你的錯,我是惱自己的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看著她被送進宮去。第二次,是她自己不願意跟我走。第三次,她已經死心塌地跟著你了。”

  “死心塌地?那她為何要走?”走的理由那麽荒唐可笑。

  慕長束笑著搖搖頭,“你不了解她,慕長安她實則是個粘人精,跟一個人在一起久了,若不是天塌下來,她是不會走的。比如當年要不是你硬指名要她進宮,她是不會離開我的。她離開了親近之人,會變得無所適從。小時候我牽著她得手上街,突然之間放開了,她又會主動牽上來,我妹妹就是這樣一個小女子。”

  皇帝給兩人倒上了酒,“你再說說她小時候。”

  “那可有趣極了。我趁她睡覺之時,在她臉上畫了個大花貓。被她在家裏頭追著打。墨汁留了顏色不易洗去,那幾日家裏頭人人見了她都要笑,她就鼓著臉氣呼呼的。”

  元灼想象她兒時的樣子,忍不住也笑了,而後一口飲盡杯中之物,濁酒入喉,難掩苦澀。

  酒後慕長束滔滔不絕地同皇帝講慕長安小時候的事情。元灼靜靜地聽著,席間隻是不斷地給兩個酒杯斟酒。

  笑過之後,那股思念卻關不住般翻湧而出,窗外江南秋色正好,元灼看著情不自禁喃喃道,“斯人已逝。”

  慕長束喝了個六七分醉,隻知道皇帝說她妹妹死了,拍案道,“什麽斯人已逝!我妹妹沒有死!!!你妹妹才死了呢!!”

  “你醉了。”元灼道,不再繼續斟酒。

  直至深夜,酒樓要打烊了,兩人才一道出來。吏部部尚書裴容已經侯在門外。

  慕長束往北邊去,皇帝要往東邊去。於是元灼吩咐兩個侍衛將他安然送回家。侍衛得了令,去扶慕長束。

  “等等!”皇帝叫住人,眾目睽睽之下,走到慕長束身邊,伸手扯下他係在腰帶上的荷包,“行了,去吧。”

  皇帝偷人荷包?!其他隨從心裏頭震驚,卻沒有一人敢說。

  作者有話要說:  慕長束:我妹妹沒死!你妹妹才死了呢!

  王雪瀾:??

  ---------

  第二日酒醒之後的慕長束:誒?我錢包呢?我錢包哪裏去了?

  第78章

  回去路上,吏部裴容尚書與皇帝同乘。

  複位之後,朝堂之上風雲變化,裴容原先還是一介書生,短短幾年內青雲直上坐到了吏部尚書的位置,對於宮裏過往之事並不清楚。

  “方才那位是......”

  “慕長束,國舅。”皇帝端詳著手裏的荷包道。

  聽到姓氏裴容心中便了悟,大約是已故皇後的兄長。

  “臣有個不情之請。”

  “說。”

  “臣想離開幾日去蘇州一趟。”裴容道。

  皇帝差點忘了裴容是蘇州人,他們此行繞開蘇州,不準他回去倒是不像話,“去吧,五日內回杭州即可。你家人還在蘇州?”一路上閱兵祭陵、安撫民心,並非是遊玩來的,每一日都安排緊湊。

  “都不在了,臣隻是想去拜祭亡妻。”

  亡妻......

  二字刺痛了元灼,她死在蘇州,他好像永遠都沒有勇氣再回去那一趟,他更無法想象自己站在她墳前的情形,承受不來這一切,有時候覺著,倒不如沒他找到那件衣裳,那她就是沒有死,他得以心懷著點希望找一輩子。

  佛曰人生有八苦,小時候過得那般他都沒有覺得苦,這三年間,他才覺得自己嚐了大半,尤其是愛別離與求不得二者。

  “你回蘇州,不怕觸景生情嗎?”皇帝問。

  “臣會。可是臣更怕自己忘了她,忘了她的模樣,忘了同她一道做過的那些事。所以臣每年都會回去看一次。同她逛過的街市,同她一道放過花燈的小河,這樣看上一看,好像對她的記憶便加深了幾分。家人怕臣傷心,總是不當麵前提起她,可是他們不用刻意避著,提起她,臣想到的都是一起歡愉的回憶,其實也並不十分傷心。”

  說完,裴容才意識到自己在聖上麵前多言了。

  元灼今日來尋慕長束就是為了暢談一番,否則他心裏頭快憋死了。這麽久以來,好似隻有他一人還在思念他,平日裏再無比人敢在他麵前提起謹嬪。

  他覺得,方才裴容那番話,與自己也是貼合的。

  他追封她做了皇後。當時新上任的禮部尚書是個老頑固,多次進諫勸阻說一個嬪死後突然得此殊榮,實在於理不合。被他狠狠收拾了才閉嘴。他要宮裏頭年年都拜祭她,不想她被人忘卻了。

  “你去吧,多去些時日也無妨。”皇帝道。

  反正他這一生、定不會再踏足蘇州一步。

  ****

  蘇州

  今日又是沒有生意的一天,可慕長安已經對了一早上的賬了,原先管賬的夥計請假了。上個月就那麽零零散散的幾個生意,她到現在都沒算清是賺了還是虧了。

  一時心煩,抬頭見到阿莽在眼前晃悠。阿莽身上有昆侖奴的血統,長得比起常人高壯許多,又因小時候受過虐待,不會說話,腦袋也並不靈光。

  “去後院把柴劈了。”忍不住將心頭的薄怒轉移到阿莽身上。

  沒一會兒,小月圓從外頭玩好了回來,“姑姑,行不行給我四個銅板,我想去買冰糖葫蘆。他們都去了。”

  他們,指的是附近店鋪老板家的孩子們,小月圓是其之中年紀最小的一個,又因小時候的遭遇,長得也比同齡的孩子矮小些,每日跟著他們在街上跑來跑去的,而且每次都是跑在最後一個,哥哥姐姐們做什麽,她也要做什麽。

  “三字經背了嗎?又吃甜食,不怕牙疼了?”慕長安放棄對賬,等夥計回來再說。

  小月圓很少被這般斥責,嬌養長大的孩子最是嬌氣,一時間就站在門口捏著自己的手眼淚汪汪的不知所措了,半響,才帶著哭腔委屈道,“可是,他們都去了。”

  慕長安是心軟的,尤其對著許月圓。隨手從抽屜了抓了兩個銅板,伸出手,“拿去吧,隻準買一根,天天跟著他們嚇跑,看你這一身汗,買完趕緊回來仔細別傷風了。”

  許月圓臉上掛著眼淚笑了,“謝謝姑姑。”才說完一轉身跑得比兔子還快。

  可是前頭哪裏還有那些大孩子的身影,早就買了糖葫蘆不知道去哪兒玩了,他們總是不等她。

  許月圓手頭攥著兩個銅板獨自走在街上,四處張望著尋找著糖葫蘆小販。

  如今江南秋色正好,街上來來往往許多遊人。她走了一會,攤開手掌發現自己的銅板竟然不見了,一著急趕忙回頭去找,哪裏還找得著。

  這是她第一次遭遇這種事情,在別人看來不見了兩個銅板是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在她這就跟天要塌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