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作者:小蠻仙      更新:2020-07-10 20:39      字數:3229
  睡到後半夜,慕長安突然聽了開門聲,立馬警覺起來,“誰?”燭光隻照亮了屋子的一個角落,她眼明手快,拿過燭台,壯起膽子去看門口,真的有人。

  待她看清,發現也是一得了疫病的男子,他雙眼隻盯著床上的月圓。慕長安一心急,拔下拉住去燙男子,企圖驅趕了她,“滾開!”

  男子有賊心沒賊膽,被燙到了手臂轉身立馬跑了。慕長安心裏怕得不行,過去將月圓抱在懷裏,“沒事,不哭。”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安慰熟睡的嬰兒。說了幾句,自己又哭了出來。

  都說女子本弱,為母則剛。自己不是月圓的母親,可若不堅強起來,誰又來保護她呢。

  抱著小嬰兒,一夜無眠。

  第二日,外頭吵鬧極了。

  有人說新皇帝今日登基

  有人說看到塔四周堆了柴火。

  有人說新上任的皇帝要將蘇州幾處難民營燒個幹淨。

  有人說他們的病肯定是治不好了

  眾說紛紜,聽下來,他是真的回了京城,這一次他沒有逼宮,榮王倒是被大臣們逼著退位的,而元灼則光明正大地坐上了皇位。

  她都不知道該笑還是哭啊。他是不是,再不會回來蘇州了?

  ******

  皇帝下了朝回到禦書房。謝如也緊隨其後進來,“江南疫情暫且控製住了。”

  從身邊太監手中接過才送來的一疊折子,“那就好。立秋之前,將那十多處關押了病人皆處理了吧,以免節外生枝。”

  謝如皺眉,“按你之前說的法子做?”

  “那你還有其他更好的法子?”

  謝如想了想,“有一支商隊自西域過來,走了一年多。前日,那商隊的領頭人來找我,說是他們帶來的貨物之中有治療時疫最有效的藥材。”

  “這種事不需要稟報,你買一些去試試看。沒什麽事你就退下吧。朕不同你這種無情無義之人多講話。”

  隻因謝如在榮王造反之時假意歸順了,惹得皇帝對他十分不滿,每次兩人私底下見麵都要提上一嘴。

  “她,依舊沒什麽線索嗎?”謝如瞥見書房牆上掛的一副畫,問道。

  皇帝聞言,握住禦筆的手頓了頓,搖搖頭,“杳無音訊。”

  不論是杭州府還是江寧他都翻了個底朝天,派出去的八百個探子四處查找皆未查到任何線索。

  要麽她獨自躲進了深山老林裏,要麽她早已經不在人世了。

  人前他依舊是令人敬畏的模樣,高高在上,刀槍不入。隻獨自一人之時,總覺得內心空擋無所依存。

  雖然已是大半年過去了,可好似前幾日她還趴在他的桌案邊上看他抄佛經。

  謝如有些難開口,“我的人發現了一樣東西。你要不要瞧瞧?”

  皇帝抬眼,神色凜若冰霜,“是什麽?”

  “一件衣服。”

  擱下手中的筆,屏息問道,“什麽衣服?”

  謝如命人取了來,藕粉色的衣裳,是宮裏頭的樣式,雖然沾了灰,可上頭的刺繡依舊清晰可辨。即使是最好的繡娘,五六人一道繡,不花費三個月,是絕對做不出來的。

  由此可見,這件衣裳的主人,定是宮裏頭的妃嬪公主。

  元灼比其他任何人都要熟悉這件衣服,一眼就認出,是她最愛穿的那件。

  “何處尋來的?”

  謝如震驚於皇帝的反應,看皇帝紅了眼,一時間不敢回答了。

  “說。”

  “我的手下是在一瘋乞丐身上發現的這件衣服,聽說她是從從死了時疫屍堆裏扒下來的,”

  元灼睜大眼,“時疫?那屍體呢?!”

  “燒成了灰。”

  元灼忽然有些站不穩,臉色泛白,手握著桌角,“燒成了灰?”

  謝如點頭不語。

  書房的東西兩邊牆上各自掛著一幅畫。一副謝如立馬可以辨認出,是謹嬪。

  另外一副,像是畫的禦書房,隻是高高的門檻之上,坐著一個三四歲小女孩,朝著書房外頭,女孩身側放著幾個桃子。

  謝如第一眼看到這幅畫之時,便猜皇帝畫的是誰,至今未解。若是王雪瀾同楊正的孩子,年紀也沒到這。

  書房裏頭安靜了許久,直到皇帝緩過來,語氣比方才更冰冷,“那些人,不必救了,全處理了吧。”

  “為何?”他又改變主意了?

  “給她殉葬。”

  “三千多人?”

  “去辦吧。”

  這種時候,謝如明白自己多說無用。自謹嬪不見那日起,皇帝表麵上不動聲色,私底下將所有的暗衛派出去找人,回了京城之後,派去的人就更多了。知道內情的總覺得凶多吉少,卻無一人敢在皇帝麵前這麽說。

  可是不勸,他就沒有停手的意思。這重任就落到了謝如身上。幾日前這衣裳便被找到了,謝如一直在猶豫著要不要稟告皇帝。

  若是知道他會做這決定,謝如寧願私自燒了這件衣裳,皇帝不死心就讓他找一輩子去。

  “何必呢?你不是日日抄佛經嗎?也該明白,三世因果,真實不虛。這麽多條人命,徒增你同她的業障而已。”

  “業障......”皇帝喃喃自語後,抓起沾了灰的衣裳,低眸去看。

  ***

  己卯年亥月,多地饑荒,瘟疫蔓延肆虐,染病之人多達八萬之多。朝廷無計可施,設多處難民營,天下名醫束手無策。

  次年未月,皇帝複位,疫情得控。

  辛巳年申月,情勢好轉,饑荒消,瘟疫除

  慕長安從雨和塔內走出來那日,天降大雪。塔已空,再無一個病人。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她覺得自己像是從地獄裏爬出來那般,以手遮著自己的眼,長達兩年未真正見過日光,即使是這樣的天,她依舊覺著刺眼。

  “喂,走了。站著做什麽呢?”幾個守衛將馬車拉過來,其中一個年輕點的吆喝了一句。

  慕長安身邊站著另外兩人。一個是生的白嫩的小女孩,三四歲模樣,頭上紮著小抓髻,正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一手牽著慕長安,一手攤開了手掌去接雪花。

  “娘,這是雪嗎?”

  “說了不要叫我娘。”慕長安責備道。這個孩子是她拚死救下來的,平日從舍得不苛責一句,隻有在這件事上她並不慣著她。

  身邊的另外一個人,是個近七尺,身型巨大的男人。此人不會說話,也正伸出手笨拙地去接雪花。

  不遠處,守衛們已經在等。

  “阿莽,月圓,我們走吧。”慕長安抱起許月圓,往馬車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昔我往矣 楊柳依依 今我來思 雨雪霏霏

  詩經裏這一句真的讓人很難過QAQ

  第77章

  一年後。

  江南桃子正當季,許月圓坐在客棧門口捧著個大桃子吃,慕長安手紈扇跨過門檻從她身邊經過。

  “姑姑你去做什麽?”許月圓跟個小尾巴似得立即跟上。

  “買布。”

  “我也一道去。”

  “你待在店裏罷。”

  “我去了還能幫你提東西。”小月圓抓著慕長安的袖子不放。

  慕長安無奈隻得將她抱起來,這麽小一個人哪裏拿得動什麽,就是想跟著出去讓她給買零嘴吃,看看牙齒蛀成什麽樣了。

  自雨和塔逃出生天之後,因為種種原因,她沒有去杭州找慕長束,也沒有去江寧找父母,更沒有能回京城。經曆了兩年地獄般的日子,疲憊不堪,選擇在蘇州安定了下來。

  當年采買下的間客棧還在,夥計們也都沒有走,她便有了安生之所。同皇帝第一次來此處的時候,她尤其嫌棄這件破客棧,可沒成想,自己與它的緣分竟然比與皇帝的緣分還要久一些。

  “要一個糖葫蘆。”慕長安掏出錢袋遞給小販兩分錢。

  “要兩串。”許月圓被抱在懷裏,睜著大眼睛有些委屈道。

  “隻能吃一串!”慕長安板著臉道。“自己前些日子牙疼不記得了?”

  “姑姑買兩串嘛。”許月圓嘟著嘴撒嬌。

  慕長安沒慣著她,從小販手裏結果糖葫蘆塞到她手裏就繼續往前走去。她要剪些布給月圓縫製棉襖。

  布莊老板認得她是旁邊街上開客棧的,給她介紹著新來的布匹。

  慕長安翻看了會,“怎麽顏色這麽少?”

  “近日的布皆運去了杭州揚州分號。”老板道。

  “為何?蘇州人就不製衣了嗎?”慕長安找了匹顏色鮮嫩些的布,在許月圓身上比對著。

  “慕老板你不知道嗎?皇帝下月南巡。大家自然都想穿得好一些去一睹聖顏。”

  慕長安聽了這話,手上動作一頓,“南巡?”

  “是啊,隻是可惜,獨獨避開了我們蘇州。”布莊老板遺憾道。

  慕長安心裏頭震驚無比,一聽他避開蘇州,又稍微放心些。

  每一晚,她都會想他。可是又不知該如何去見他。避開了蘇州,也好。

  “就要這一匹吧。給小月圓縫製冬衣。”

  “好,那我給您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