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作者:小蠻仙      更新:2020-07-10 20:39      字數:4115
  “我沒有病,我不想死。”慕長安喃喃自語,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一個人恐懼到了極致,腦子一片空白,什麽都思考不了了。

  “你將袖子撩起看看,有淡淡的黑斑就是過了病氣了。”許芙道。

  慕長安聽她的話,撩起袖子,手如柔荑,膚如凝脂,何來的黑斑。

  “你沒病?”許芙驚訝地發現,可也不敢太靠近,怕將自己的病氣過給慕長安,“那是為何被送來此處的?”

  慕長安不想說。

  許芙見她這模樣,也不再問,低聲懇求道,“你能不能幫我抱著我女兒?”這小嬰兒吃下的東西不能克化,母乳她又吃不得,小臉凍得青紫,在這樣下去很難有一線生機。

  慕長安將繈褓中的孩子接過來,軟軟的一堆,像是一碰就會壞,她小心翼翼地抱著,不知道為何,這小小暖暖的東西給了她幾分心安。

  嬰兒小臉長得十分精致,長大了應該同她母親一樣溫婉可人。此時,閉著眼睛低聲哭得令人心疼。

  “她叫什麽名字?”

  “許月圓”許芙臉上露出淺淺笑容,“我丈夫是入贅進我家的,所以跟著我姓。”

  “是個好名字。”慕長安低頭看著小嬰兒,“不能讓門口的守衛送點羊奶來麽?”

  “說了,他們說著裏方圓五裏沒有羊。”許芙淚眼婆娑。“門口守衛的頭頭十分凶悍,說我再鬧就將孩子埋了。”

  直接將孩子埋了?這天底下怎麽有如此喪盡天良之事!

  “沒有一點辦法,門口十多人在那守著,十八層塔,唯有最頂上那層的窗沒封住,可也沒有人敢爬。外頭每日都送藥進來來,說是隻要不死,喝夠九十日,病就痊愈了,實則盡是騙人的。”

  這些也是許芙從別人嘴裏打聽出來的。

  “可有治愈此病的藥?”慕長安問。

  “有,我父親生前曾同我說過,西域大月氏有一味藥治療疫病有奇效。可是這藥價格昂貴,在此處又種不活,我朝不與之通商,如今外頭民不聊生,朝廷怎會為了我們弄來這藥。”

  許芙眼底盡是絕望,她已將方方麵麵考慮了個周全,可是無論怎麽想,都隻有死路一條。“門口那麽多守塔之人,即使慕妹妹你沒有病,也是難出去。活人出不去,死了的才放出去。”

  慕長安怔怔聽著,原來,小小的塔門守衛可以掌握這麽多人的生死。

  此時,懷裏小東西的哭聲又弱了些,跟小貓似的,許芙看著眼淚又要落下來,狠一狠心,幹脆解開自己的衣襟,想著至少在孩子走之前,讓她吃飽。

  “等等。”慕長安見她這樣,趕緊轉身護住嬰兒,“你就不怕將病氣過給她嗎?”

  聽了這句,許芙又冷靜下來,“我沒有別的法子了。”

  慕長安別的沒有,可是她將摘下來的貴重首飾都藏了起來,若是趁著守衛下來搬屍之時,賄賂一二,或許能叫他們從外頭帶些羊奶回來。

  “明日吧,明日太陽落下之前,若尋不到法子你再喂她。”慕長安道。

  明明自己身陷囹圄,卻因著別人的事情分散了注意,她沒功夫想著其他,為懷裏這小東西尋點吃食成了第一要事。

  天一亮,守衛挨個房間排查有無死人。他們這間,有個老嫗夜裏病死了,慕長安遮著自己的眼不敢往那處看。

  進來了三個守衛,用白布將自己的嘴鼻遮得嚴嚴實實。

  其中兩個高大些的將屍體搬到架子上,老嫗有個女兒還活著,隻是也病得奄奄一息,勉強拉著她的手不肯讓抬走。其中一個守衛一腳將人踹遠了,“滾開。”

  “哥,看金鐲子。”另一守衛驚奇地發現老嫗的手上還戴著首飾,感趕緊捋了下來。

  老嫗的女兒爬起來,跪在地上,滿臉的悲戚,“這是我母親的,求求你們別搶走。” 這般懇求去卻也博不到絲毫的同情。

  站在門口那個看著年紀小點的守衛看不下去,開口道,“行了,眼下一個金鐲子能換多少米?快走了,還有許多活呢。做完了趕緊出去換班。”

  壯實的那兩個這才作罷,鐲子一扔,匆匆抬著屍體出去了。

  慕長安盯著那個說話的年輕守衛,暗暗記下他的模樣。

  “你做什麽去?”許芙喊了一聲。

  “等著我!”

  她下床跟著他們,抬著擔架的已經上了樓梯,年輕的那個巡視了最後一間屋子,也正要上樓。

  “守衛大哥!”慕長安抱著一試的心態喊道。

  “何事?”

  這人看著比其他那些好好說話些,走廊裏四下無人,慕長安從袖子裏掏出一支金釵,官造之物,華貴無比。

  塞到守衛手中,“你能不能勞煩你帶些羊乳進來,許芙姐姐的孩子餓得不行了。”

  年輕守衛看了看手中的釵環,再看看慕長安這可憐模樣,衣著華貴卻帶著些狼狽,“你和她們什麽關係?”

  “我昨日才認識她們,求求你幫幫我們。若是沒有羊乳,其他嬰孩吃的也行。”她也不知道嬰兒要吃些什麽。

  守衛沒有說話,隻將簪子拍到她手上,徑直走上了樓梯。

  他、這是拒絕了?眼下是不是金子不值錢了?

  下午,懷裏的小嬰兒依舊哭鬧個不停。許芙麵如死灰,知道自己的女兒是活不成了,“我丈夫還未見過女兒呢,不知他在京城如何了。”

  丈夫......慕長安想著自己也算是有丈夫的。

  “你呢,你可許了人家?”

  “我都成親三年了”慕長安道。

  “那你丈夫呢?”

  “他、不知我出門來。估計四處尋我呢。我不是他的正妻,隻是妾室。”

  許芙想不到慕長安竟然隻是個妾,這般的容貌,這般的儀態教養,怎麽就隻是個妾,估計是有錢有勢的官宦人家,“那你丈夫對你好嗎?”

  慕長安點點頭,好的,他待她十分好。

  同時天涯淪落人,兩個女人守著個孩子,有說不完的話。原來許芙的丈夫在她懷孕之時便上京趕考去了,至今未歸。那該是榮王奪位之後,重開恩科的緣故。

  太陽即將落下,屋子裏頭漸漸暗了下來,懷裏嬰兒的睡得香甜。醒來估計又會餓得大哭。

  若是懷裏的孩子是她的小桃子,那她該心疼成什麽樣,皇帝又該心疼什麽樣?

  “換我抱抱她罷。”許芙似是下定了決心一般。

  慕長安不是孩子的母親,做不了主。伸手將懷裏的一團溫暖遞過去,等她醒了,就好好吃一頓,也不會再哭了。

  “出來。”門口隱隱傳來一個聲音,屋子裏頭昏暗,慕長安沒有聽清,也沒有看清。

  “你要的羊奶。”門外那人又低聲道。

  慕長安大喜過望,忙跑出去,真的是那個年輕的守衛!他真就尋來了一大碗羊奶,“接著啊。跑出去好遠才找到!”

  “哦哦。”慕長安趕忙接過來,“多謝!”

  “那頭羊就拴在門外,明日我再送過來,你別聲張。”年輕守衛交代完,就趕緊跑了。

  真是個好人!慕長安樂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太陽徹底落下之前,許芙給孩子喂了一些羊奶,小嬰兒打了幾個飽嗝,又在她懷裏睡著了。

  事情峰回路轉,慕長安覺著心裏舒暢了些,如此境地,她竟然沒有昨日那般絕望了。

  絕處逢生,會好的,她不會有事的,懷裏這個小東西也不會有事的。“是不是,小桃子,我們不會有事的?”她低聲在許月圓的耳邊同她說。

  事與願違,屋子裏的人來來去去。兩個月後,許芙的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已經到了隻能躺著,完全抱不動孩子的地步。

  年輕的守衛依舊每日送來一碗羊奶,慕長安學會了如何喂小月圓,她長得白白胖胖的,還時常對著慕長安笑,真是個漂亮孩子。

  她常常讓月圓看著許芙,教她叫娘,隻是孩子太小了,根本不會。

  又過了一個月,天氣暖和了些。清早慕長安輾轉醒來的時候發現許芙已經沒有了呼吸,手指顫抖著又放在她鼻下試探了一番,真的沒了。這幾個月,身邊如果沒有許芙,她可能就已經崩潰了,她不敢看死人,不敢想象自己要是也患了病,死在了這裏改怎麽辦。是許芙支撐著她,同她講話,安慰她。

  自己才漸漸從恐懼中走出來,變得堅強了些。可是許芙走了,她又該靠什麽支撐下去?

  未過多久,年輕侍衛來送羊奶,順便將許芙抬出去。

  “你們會好好安葬她的吧?”慕長安問了一句。那些死掉的人是不是都埋在一道了?

  “得了瘟疫之人,死後都要燒掉,否則瘟疫怎控製得住?”年輕守衛實話告訴她。

  燒掉?

  “等等。”她慕長安趕忙脫下身上的外衣,輕輕蓋在許芙身上,最後與她說了一句,“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月圓的。”

  小月圓睜著眼睛,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正在麵對怎樣的一場別離。慕長安抱起她,將頭靠在小嬰兒身邊哭,“以後跟著我,我會照顧好你的。”

  長長的冬天終於過去,春暖之時,每日送進塔的病人少了些。慕長安終於看了希望。也許有一日,她可以從塔門裏走出去,回到行宮,站到元灼麵前。告訴他自己沒走,沒有不要他。

  季月的初一,年輕守衛照樣來送羊奶,他有了些空閑,站在門口同慕長安閑聊起來,“你知道嗎?前頭那個皇帝複位了?”

  “你說誰?”牧場那正給月圓喂食,聞言驚詫地抬起頭。

  “那個造反成功的榮王,被大臣們逼著退位了,說他昏庸無能。原先那個暴君又複位了。沒想到他就躲在蘇州行宮裏頭,還是那些大臣親自過來請的。此刻已經回京城了。”

  元灼他回了京城了?

  “你哭什麽啊?” 年輕守衛壓低聲音,“雖然是有人說新皇帝要將瘟疫病人一把火燒了,可真到了那個時候,我趁亂偷偷放你出去!”

  “他敢?!”慕長安低頭看著小月圓,抹了抹眼淚,敢燒死她,她做鬼也不會放過他的!

  “你做什麽這麽凶。”年輕守衛說了一句,轉身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慕長安:聽說你要燒死我?

  嗷嗷我是個傻子我算錯隔壁的榜單數字了以為一萬五 實則兩萬我頭都要禿了 !

  第76章

  慕長安剛進雨和塔之時什麽都不會,身邊也再無一人會伺候她,短短幾個月什麽都學會了,會洗衣,會鋪床,會給小月圓喂食,以前不會梳頭,如今也能梳好。將自己同月圓收拾得妥妥帖帖。

  因著與年輕侍衛的相識,盡管依舊不能逃出去,年輕侍衛給了她們單獨的一間房,依然破舊,但不用日日擔心會不小心染上瘟疫。

  進了雨和塔,可能今日才認識一人,明日就見不著了。

  她怎麽也沒想到,年輕侍衛也不見了,這一日,她等著他送羊奶來,一直到太陽落山也未等到他。找了另外一個守衛詢問。

  “他染病了,被關著呢。”

  慕長安大驚失色,“他怎麽就染病了?”

  “天天下來這麽勤快,不染病才怪。不過,他交代了羊的事,一會我給你牽下來。”

  他病了......她都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兩人相識這幾月,卻從來沒有問過對方叫什麽,大約是怕有一日再也見不著了,還是別告訴的好。

  慕長安將月圓抱在懷裏,透過牆上的縫隙看著外頭,如今都已是盛夏了,外頭依舊是荒無人煙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