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作者:桃花酒竹葉奶      更新:2020-07-10 20:13      字數:4628
  封晏舟寧願選擇在暗中愛著、護著他的槐花仙,便是一輩子都不出現在楚懷瑾的麵前,他都心甘情願。

  封晏舟在心中一遍遍地祈求,是他看走了眼,是北郡另有所圖,郭盛海在騙他。他的小祖宗隻是被他們郭家藏了起來,隻等日後來要挾他——那便是要他舍下所有權勢、身家,他都會毫不猶豫地答應的。

  然而,那具被北郡士兵們用木板抬進帳中的軀殼,一下子就將他所有的幻想都打碎了。

  封晏舟茫然地看著被放在營帳正中地上的少年。

  那少年的眉眼、身段,是他日日相見、夜夜想念,熟悉到一分一毫都不會錯認的。

  可少年臉上毫無血色的蒼白,與原本白璧無瑕的脖頸上已幹涸了的血痕,卻又是那樣的陌生。

  陌生得,就像是有一把生死之劍,已將他們二人的前緣,毫不留情地盡數斬斷。

  封晏舟怔忪了片刻,雙眼中並沒有流出透明的淚水,卻有兩行血淚從他的眼角滑落到下巴,在他冠玉般的臉上留下兩道紅痕。

  封晏舟捂著胸口咳嗽了幾聲,終於如夢方醒,他拚力挪動著虛弱的身體,想要去到楚懷瑾的屍身前。

  要像是在前世那個痛徹心扉的夏夜裏一般,將他的槐花仙摟進懷中,徒勞卻不肯放棄地,想用自己的體溫將對方冰冷的身體重新暖熱。

  可封晏舟剛從昏迷中醒來,身上的力氣甚至還不足以讓他站起,他險些要跌落到床下,卻仍然掙紮著要爬向那個被放在地上的少年。

  郭盛海趕緊上前攔住這個剛撿回一條命來的男人,一麵示意孔神醫上前來查看封晏舟再次崩裂開的傷口,一邊勸道:“人死不能複生,封王爺還請節哀,多多保重身體。”

  他說著,就看向剛才將楚懷瑾抬進來的手下,說道:“封王爺既然已經看過了,你們就把楚大當家的埋了吧。唉,這荒郊野嶺的也沒個棺材鋪子,隻能一簾草席委屈楚大當家的了,你們記得把坑挖得深一些,免得日後讓野狗給刨出來。”

  “住手!”封晏舟聞言,頓時目眥欲裂。

  他本是虛弱極了,可在這無限的悲哀與絕望之中,他一下子就爆發出了像是用生命燃燒出來的力量,一時間竟是連郭盛海這樣的壯漢都差點壓製不住他,還要叫副將過來幫忙。

  於是,封晏舟便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人將楚懷瑾再次放到木板上,要抬了出去,用一席草簾裹住,埋葬在北郡這片遙遠的土地上。

  從此與他天人兩隔、再不相見。

  上一世的封大攝政王,幸得高人相助,方能再見芳魂。可在這一世,聖僧早已圓寂,他又能從何處再尋他的槐花仙君?

  從此一別,隻怕是真的要窮盡碧落黃泉,永無相會之日了。

  “住手!”封晏舟像是一隻失了伴侶的孤狼,絕望又無力地掙紮、嘶吼著:“郭盛海,你敢如此,我南郡定屠你郭家滿門!”

  然後,被他這麽威脅的郭盛海不幹了。

  “楚大當家的,你可沒說封王爺會是這反應啊!”他一邊鬆開了阻攔著封晏舟的手,一邊大聲嚷嚷道:“你哥倆鬧脾氣,可別把我們北郡也牽扯進去。”

  北郡的演員顯然沒有南郡的敬業,戲還沒演完,就撂擔子罷工,還順手揭了老板兼編劇的老底。

  於是,封晏舟一下子就傻住了,而楚懷瑾則“詐屍”睜開了眼睛。

  楚懷瑾站了起來,一邊拍著臉上糊著難受的白粉,一邊走到封晏舟的床邊,冷笑著問道:“騙我好玩嗎?”

  ……

  …………

  峰回忽路轉、大落又大起,封大攝政王也不管胸口的傷又溢出了多少血,一把就將“活了過來”的小祖宗摟進了懷裏。

  像是抱住了失而複得的稀世珍寶那邊,死也不肯放手。

  “不好玩。”他哭笑不得地說。

  第78章

  787

  封大攝政王剛從重傷昏迷中醒過來,就被楚大當家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地反秀了一臉,著實是有些傷了元氣,之後每天各種丹參妙藥的將養了五、六日,才算是完全恢複了精神。

  雖然封晏舟身上的傷至少還要再養上一兩個月才能痊愈,不過他已經能經得起長途跋涉了。

  再加上魏宏領著一隊近百人的鎮南王府親衛取道西郡,已趕來為他家王爺“護駕”,他們便拔營與郭盛山一起前往北郡的都城。

  楚懷瑾之前氣過封晏舟居然套路他,也惱過他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可到底是架不住這人苦肉計用得太狠。

  在封大攝政王醒來那日狠狠地“回報”了一通後,楚懷瑾這幾日一直都是守在對方病床前,不說是噓寒問暖,至少也是多有關心。

  他們現在啟程去華肅城,楚懷瑾也沒再騎馬,而是坐進了由魏宏趕著的寬大馬車中。

  等他們在路上行了一段時間,楚懷瑾見封晏舟今日的狀況還算不錯,居然有氣力與他說笑了,就虎下臉來,審問道:“你說吧,東郡這一出,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封大攝政王捂唇咳嗽了幾聲,見他家小祖宗麵上並沒有多少緩和,顯然是對他這一套賣慘的方式快要見怪不怪了。

  封晏舟在心中暗暗歎了口氣,正色說道:“薛應川的親信中有我的探子,我聽聞他這幾年的行事,便猜測他也是重活了一世的人。這次正好隨欽差們一起去元城看看他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順便再演一出……”

  “順便?!”楚懷瑾一下子就打斷了他的話,故作嚴厲地喝道:“封江遠,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話剛開了個頭,就被“楚差人”敲打,封大攝政王隻好重新交代他的“犯罪事實”。

  “是我想用苦肉計討你的歡心,薛應川正好是最合適的人選。我就以先前那道聖旨做引子,逼得劉良帶著你我去了東郡。”

  “可你這賭得也太大了……”楚懷瑾眉頭緊皺,“若是薛應川那狗賊派得追兵更多些,甚至他在元城裏就動手,你我豈不是都要折在東郡?”

  “之前薛應川手中的牌不夠多,他還不敢公然與朝廷翻臉。後來……”

  封晏舟瞟了一眼楚懷瑾的神色,小心地挑選措辭道:“他自以為從我手中騙到了底牌,的確是誌得意滿,想要對你我下手。不過我早已布下了殺局,先他一步,送他歸西了。懷瑾你放心,我有按你說的,給了他個痛快。”

  雖說,封大攝政王之前殺薛應川的時候,是用了一盞茶的時間才慢慢地把人勒死,離“痛快”二字著實差了十萬八千裏遠,但相較於他之前打算的活剮,倒的確也能稱得上是,給了這個重生而來的仇敵一個痛快。

  所以,封晏舟便舔著臉在楚懷瑾這裏獻媚、裝乖,他還用滿心期待的眼神看著他家小祖宗,等對方的一聲讚揚。

  然而,楚懷瑾這個剛開始研究陰謀詭計的初學者,是完全地混亂了。

  他瞪大了眼睛,聲音也無意識地提高了許多,“什麽,薛應川已經死了?那派人追殺我們的是誰?!”

  封晏舟看著出楚懷瑾那雙都瞪圓了的漂亮桃花眼,是心裏直癢癢地想去吻他。

  隻是他又不敢輕易在此時招惹他家小祖宗,隻好暫時收起別的打算,專心說道:“那個‘薛應川’是我手下的一名暗衛,帶了特製的麵具假扮的。”

  他看著楚懷瑾發直了的眼睛,停下來掩飾住自己唇邊的笑容,才繼續解釋道:“我那假扮薛應川的暗衛,下令東郡士兵‘都要抓活口’,而武奎也是我鎮南王府出身的死士。有這兩個人在,就算是我等真的落到了東郡的手上,最終也能脫得了身。”

  “武奎也是你的人?”楚懷瑾這回是徹底驚了,“那個帶頭追殺我們的武奎?!”

  封晏舟點了點頭,挑開身邊馬車窗戶上的簾子,裝作看著路旁的風景,向楚懷瑾坦白:“在南郡,他的箭術隻在我之下。所以……我有絕大的把握,他射我的那一箭,便是再凶險,也能留我一命。”

  ……

  …………

  封江遠的心眼到底是怎麽長的?

  跟這廝比起來,楚懷瑾都要覺得自己脖子上頂著的不是腦袋,而是顆貨真價實的大白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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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懷瑾深吸了一口氣,決定他一個受過現代科學教育的五好青年,就不要自取其辱,和封江遠這種生來就王侯將相種的梟雄比權謀。

  要比,也該和這人比“f(x+2)=x2+4x+7求解f(x)”這樣的問題。

  畢竟,比心機,他是弟弟;比現代科學文化,封大攝政王差他至少三次工業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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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當代的第四次產業革命楚懷瑾倒是也趕上了,不過什麽分子工程、量子科技、人工智能的……

  還是當封晏舟就差他三次工業革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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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懷瑾長舒了一口氣,向封晏舟問道:“接下來你打算如何?要讓假薛應川放了欽差們,咱們在北郡等劉良他們過來?”

  封晏舟扭回頭,重新看向楚懷瑾,放緩了聲音,說道:“薛應川自以為得計,從我手上拿到的底牌,是一份先帝的遺詔。那是我四年前離京時,為先帝保管的,禮部尚書溫友人與兵部尚書梁子安皆知此事。遺詔中說……”

  封晏舟握住楚懷瑾的手,用更輕柔的聲音,繼續往下說:“你那三皇兄乃是其母與他人私通所生。先帝要廢楚懷宸的太子之位,傳位於四皇子楚懷宇。待他葬入皇陵時,要當今太後與楚懷宸一並殉葬。”

  “……啊?!”楚懷瑾覺得他的腦子是真的要不夠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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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封晏舟的聲音再輕緩,那他也是爆了個驚天大料。甚至這個料,都能堪比當初封大攝政王是心悅楚少帝的那個瓜。

  畢竟,後者主要是涉及他們兩個人,前者卻是事關現在龍椅上的那位,血脈是不是正統。

  楚懷瑾是經過了新社會的人,對什麽血統不血統的並不在意——這又不是給貓、狗配種,血統純正還能比賽得獎或是怎麽著——可架不住,大寧人民在乎這個啊。

  而且,他的綠帽老爹楚威帝也絕對在乎這個。

  楚懷瑾現在才猛然意識到,難怪他父皇會在兩世以來,都拚命針對楚懷宸。

  估計楚威帝也是在晚年才得知,他那位三兒子、當朝的太子居然不是他自己的種。可這位帝君又素來是個好麵子的,活著的時候不肯拉下臉來,明說自己被皇後戴了綠帽子,隻好想盡辦法要名正言順地罷黜東宮。

  隻可惜,他後來棋差一招,在順利廢太子的前夜“一病不起”,從此大權旁落到楚懷宸的手中。

  直到現在先帝駕崩、改換了日月,楚威帝那份被當做保底的遺詔,才被封晏舟給拿了出來……

  想到這裏,楚懷瑾有了一個疑問:“可太後當年入宮時就位居皇後,據說早年更是寵冠六宮……她為何會以身涉嫌,做出這種要連累全族的事?”

  封晏舟歎了口氣,“你可知,你父皇當年是誅殺了他的兄長,逼著高祖退位,才得來的帝王?否則,這天下理應是你大伯那一脈的。”

  封晏舟在看到楚懷瑾點頭後,繼續說:“你大伯當年麾下有位少年將軍,太後與他青梅竹馬長大……先帝當年在逼宮時殺了那人,之後又強行娶了太後。這位皇後娘娘在入宮八個月後,就‘早產’生下了楚懷宸。”

  ……不是,這都是什麽強取豪奪的宮廷狗血大戲劇情?

  楚懷瑾目瞪口呆地看向“爆料人”,他吃瓜都要吃撐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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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懷瑾在心中把封晏舟講的話梳理了半天,最後得出一個結論:“所以,你想要扶植楚懷宇奪回帝位?”

  封晏舟一笑,有些曖昧地衝他眨了眨眼,“是東郡想要立從龍之功,咱們暫且袖手看他們二虎相爭。”

  “可是……”

  雖然,楚懷瑾是極其有逼數地,在封大攝政王的事業方麵上,他是既不想參合,也沒那個能力去管。

  但他想了想他和楚懷宸之間,雖然塑料,但到底是摻了幾分真心的兄弟之情,再想想那個和梁家攪在了一起的楚懷宇,還是忍不住皺眉說道:“可無論如何,還是皇帝哥……楚懷宸做皇帝,對我們會更有利、也更親善一些吧?”

  “真是個傻孩子……”封晏舟歎了一口氣,臉上露出愁容,可眼底卻透著幾分笑意,“你當你那個皇帝哥哥,現在還真把你視作兄弟嗎?”

  “哈?”楚懷瑾一愣,不由湊得離封大攝政王更近,聽他繼續分析。

  然而封晏舟卻是忽然輕咳了兩聲,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唇,“楚大當家的身價不菲,怎可白聽別人的故事?怎麽著,也要給你的說書人……一‘文’賞錢吧?”

  封晏舟將那“文”字講得極重,聽起來就好似“吻”一般。

  楚懷瑾的臉一下子就變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