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長漓擔心陸芊芊覺得這個年過得十分無趣，便命玉樹不知從哪裏弄來了一些煙花和炮竹，陪著她在院子裏放起煙花來。今日被他抱回來的那隻黑貓，也跟在他們的身後，一驚一乍的跳著，好似看見什麽，都覺得很是新奇一般。

  說來也奇怪，自從這隻貓被抱回來之後，它愣是誰的情都不領，即使是雪芙和雪韻命廚房給它弄了幾條魚，它也不屑於看一眼，非得等到沈長漓回來，將那隻裝了魚的碗，推到它的麵前，它才肯伸長脖子，低下頭吃起魚來。

  玉樹今日被它給咬了一口，自是不願意再去招惹它，就連見到它也是躲得遠遠的，陸芊芊還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愣是被他給逗得花枝亂顫的。

  煙花聲響起，將其他院子裏的人也都給驚動了，看著天空中綻放的煙花，眾人都不自覺的開始圍在自己的院子裏，賞起這煙花來。

  陸芊芊看著沈長漓將一個一個炮竹一排的點完，她突然就來了興致，走上前去，將他手中的火折子給搶了過來，也學著他的樣子，點起了地上的炮竹。

  這個除夕節，自然是有人歡喜，也有人憂愁的。

  五奶奶在沈長霂的院子裏，寸步不離的守在他的床邊，等著他醒過來，雖然方大夫已經來瞧過了，說沈長霂並沒有什麽大礙，頂多也就是感染了一個風寒，可五奶奶卻偏偏不放心，非得親自守著他醒過來不可。

  她隻有沈長霂這一個兒子，自是將他放在心尖上疼愛著。

  她是個藏不住事情的人，再加上今日又出了沈長霂和沈芝玥這樣的事情，她再怎麽都憋不住心裏的事了，便將今日所發生的事情，全都告知了五老爺，也將自己心中懷疑的事情，也給一道和盤托出了。原本想著五老爺能給她一個好的法子，替自己的兒女討回一個公道，可哪知五老爺聽後，卻說這件事情以後就爛在肚子裏，莫要再提了。

  五奶奶心中苦澀，卻也是敢怒不敢言。

  若論起他們五房，的確是比不得二房和三房的。

  二房有二奶奶同老太太的這層關係，再加上沈長殊這個世子爺的身份，在府中的地位自是不言而喻。而三房，雖說平日裏也不太招老太太的歡心，可終歸比起他們五房來，要好上許多，人家好歹也有個皇親國戚的身份擺在那裏，不至於在府中平白遭人白眼。

  五老爺的意思很明確，如今五奶奶處處都是巴結著三房，莫說三奶奶同沈長漓的關係不好，即使是他們鬧得不可開交，那沈長漓也是她唯一的兒子，她自是會維護自己的兒子，若他們五房非得不自量力，和沈長漓去鬧，那別說是日後同三奶奶鬧僵了關係，恐怕就連二房也會趁機落井下石了。

  眼下如此情形，五奶奶除了生氣，也就隻能忍下這件事情了。她心疼自己的一雙兒女，卻又苦於自己對此事無能為力，於是就隻在沈長霂的院子裏待了一夜，便將自己給氣倒了。

  大年初一的這天早上，沈長漓被院子裏的黑貓給吵醒了，他一直以來都有起床氣，若是沒睡好，被平白吵醒了，那一整天心情恐怕都是陰霾的。

  黑貓初來乍到，根本就不懂他院子裏的一些規矩，早早的就蹲在沈長漓的門外，在那裏叫了起來，聞聲趕來的雪芙和雪韻齊齊被它給嚇了一跳，立刻上前想要將它給抱走，哪知黑貓根本就不領情，直接從她們的中間竄出去了。

  聽到門外的聲響，沈長漓在睡夢中皺了皺眉頭，翻了一個身，將被子拉蓋在了自己的頭上，又繼續睡了起來。

  昨天晚上，他將陸芊芊送回院子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待陸芊芊睡下之後，他又偷偷跑去看了她一陣，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回了自己的院子。

  好似昨日她破天荒的沒有再做噩夢，反倒是做起了美夢，沈長漓看著她微微勾起的唇角，不自覺的也被她給感染了。回來之後，他也做了一個夢，夢裏他夢見陸芊芊長成一個大姑娘了，一襲紅衣穿在她的身上，頭戴鳳冠，巧笑嫣然的朝著他一步一步的走過來，突然一聲貓叫聲擾亂了他的美夢，他從睡夢中醒來，皺著眉頭，有些不悅的翻了一個身，又繼續睡了。

  這次他沒有再夢見陸芊芊，而是夢見了宮中的望月樓，他隻身站在望月樓上，俯視著皇宮中的夜色，他看見高高的宮闈之間，出現了一個人影，那人影盛裝出行，步伐緩慢，明明隻是很短的一段距離，可偏偏他卻像是走得十分艱難一般。

  “漓兒，朕這大魏的江山，你看著覺得可還行？”

  沈長漓突然睜開眸子，一絲寒氣從眼裏迸射了出來，他的眼睛直直的盯著前方，陸芊芊的手才剛伸出一半，驀的僵在了原地。她的臉離他的臉很近，近到她隨便一低頭，就能親吻到他的臉龐，她伸出去的手，好似要觸碰他的眉頭一般，離他的眉頭隻有一公分的距離，她跪坐在床上，就那麽直愣愣的看著他，一時之間，竟連呼吸也忘了。

  沈長漓看了她一瞬，隨後閉了閉眼睛，再次睜開的時候，眼裏的那股寒氣已經退了下去。

  陸芊芊就那麽直愣愣的看著他，不知該如何反應。

  “什麽時辰了？”沈長漓垂下眼眸，輕聲的問著她，那模樣好似並未察覺到他們此時的姿勢有多曖昧一般。

  陸芊芊反應遲緩的說道：“才剛到辰時。”說完她便如同見到洪水猛獸了一般坐直了身子，立刻從床榻的裏麵爬了出來，穿上鞋子便朝著門外落荒而逃。

  沈長漓原本是背對著門外，她才剛一下床，他便轉過了身子，看著她逃難似的背影，和那被她無意間給踢起來的裙擺。她好似又長高了一點，臉也變得圓潤了起來，比起最開始看見的幹幹扁扁瘦瘦的模樣，如今的她才更像是一個小女兒家的模樣。

  他將自己的目光給收了回來，翻身平躺在床上，忽的記起，再過一個月，便是她的十三歲生辰之日了，到那時，她的確就是一個小女兒家了，再也不是他印象中的小女孩了。

  陸芊芊一路逃回了自己的院子裏，將自己關在屋裏，任是誰來叫她，她都不肯出來。原本今日沈長漓準備帶著她，一同去到張太傅府上拜年，每年的大年初一，他都要去拜會一下他的恩師，隨後順路去一趟皇宮。可陸芊芊因為早上在他麵前鬧了那麽大一個笑話之後，便死活都不肯出來見他，他無奈，便隻好隻身一人出了府。

  陸芊芊待在自己的院裏，又開始覺得冷清孤獨了起來，原本她應該已經早就習慣了這樣的日子，畢竟上一世她在寧國公府的那三年，都是這般熬過來的，不，應該說比現在還要苦。

  可這一世因為有了沈長漓，她一切的感覺全都變了。

  玉瑤抱著一個木盒子，興衝衝的朝著她跑了過來。“小姐，七少爺命人給您送來了一個木盒子，奴婢抱著覺得這盒子挺沉的，您要不要瞧一瞧裏麵是什麽東西？”

  陸芊芊一聽，急忙伸手接過了那個盒子，她臉上帶著笑意，伸手打開了那個盒子，卻在看到裏麵的東西之後，笑容瞬間就凝固在了臉上。

  “啊！”玉瑤的驚叫聲立刻就劃破了天際。

  第65章

  陸芊芊一把丟開了放在腿上的那個盒子, 指著裏麵掉出來的東西, 蒼白著臉色看向一旁受到驚嚇的玉瑤。

  “這……這盒子當真是七表哥命人送來的？”陸芊芊就連說話的聲音都在發著抖。

  玉瑤也哆嗦著說道：“那、那丫鬟的確說是七少爺命她、命她送來給、給小姐的。”

  “不！這不是七表哥送來的！”陸芊芊猛的站起了身子，看著地上掉落的那個東西，像是瘋了一樣的朝著後院跑過去。

  從那木盒裏，掉出來的，是那隻黑貓的屍體，那隻黑貓被人從頭到腳的將整個肚皮都給切開了, 裏麵的五髒六腑全都流了出來，那模樣看起來既惡心又駭人。她不知道究竟是誰用這般殘忍的手段將黑貓給殺死了, 也不知道那人將這黑貓送給她又是有何用意, 她隻知道自己此時的胃裏，就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惡心到不行。

  陸芊芊一路跑回了自己的屋子裏，將自己關在裏屋, 猛的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讓胃裏的東西從嘴裏吐出來。

  可是她惡心了一陣，終究還是沒能忍住，拉開門衝到了一邊的柱子旁作嘔了起來。

  手裏端著一碗銀耳羹，正朝著這邊走過來的檀香不明白她這是怎麽了，急忙將銀耳羹放在了一旁，朝著她走了過去。

  “小姐，您這是怎麽了？”陸芊芊吐的不成樣子，檀香急忙伸手輕撫著她的背。

  她伸手朝著檀香擺了擺，示意她沒事。

  待將胃裏的東西全都吐出來, 再無東西可吐的時候，她終於停了下來，慘白著一張臉，對檀香說道：“去北竹院，把雪芙叫過來。”

  雪芙來的很快，她幾乎沒用上多久，就出現在了陸芊芊的麵前。陸芊芊用那一張發白的臉色看著她問道：“你可否能找到臨風？”

  雪芙點了點頭。

  陸芊芊這才放下心來，看著她說道：“讓臨風去找七表哥，讓他速速回來。”

  雪芙心中一驚，急忙問道：“表姑娘，可是出了何事？”

  “那隻黑貓、黑貓死了！”陸芊芊帶著顫抖的音色說道。

  雪芙臉色微變，片刻不敢耽擱，急忙走了出去。

  民間曾有傳聞，黑貓是不祥之物，天生就能看見一些常人見不到的東西，凡是它出現過的地方，無一例外都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原本這件事情她很早以前就聽祖母說起過，可昨日她見那隻黑貓好似與沈長漓十分的投緣，便將這件事情給忘了，如今黑貓已死，她再次想起來，便覺得毛骨悚然。

  沈長漓從張太傅府上出來的時候，已經過了晌午，他坐上馬車，正準備往皇宮的方向而去，卻在此時，見到一人攔住了他的馬車，他眯起眼睛，看著那人的眼裏露出了暴戾的神情。

  “沈七公子，好久不見啊。”來人是馮將軍府上的公子，馮冀。

  馮將軍老來得子，就他這一個兒子，自然是當寶一樣被捧在手心裏麵寵著，把他給寵出了一副無法無天的性子。他原本與沈長漓井水不犯河水，兩人互不相擾，卻在一年前的上元節，兩人因為一個人而結了仇，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的二哥沈長殊。

  能同沈長殊一道稱兄道弟的，基本上全都是一些紈絝子弟，在京中無所事事，不思進取的一些公子哥兒，沈長漓自是不屑與他們為伍。

  “原來是馮公子。”沈長漓的唇角露出一絲譏諷的表情。

  “不知沈七公子可否賞臉，同我走一遭？”馮冀麵不改色，臉上依舊帶著那副玩世不恭的笑意。

  沈長漓皺了皺眉，他有要是在身，要急著去宮裏見李絨，不願意與他多加糾纏，可轉眼他便見到了跟在馮冀身後的沈長殊，突然就改變了主意。

  “那便請馮公子前方帶路吧。”沈長漓冷冷的說道。

  他在放下簾子的那一刻，看到了沈長殊眼裏深深的憎恨之情。

  雪芙走後，陸芊芊就感覺自己一下子就變得渾渾噩噩的了，她跌跌撞撞的走到床邊，一倒頭便躺在了床上，閉上眼睛睡死了過去。

  她這一睡，就睡得昏天暗地的，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三天的晌午了，可她還以為自己隻睡了一小會兒，當她看見檀香和玉瑤眼裏那一副驚愕的表情之後，才從她們嘴裏了解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本那日待她躺下之後，便如同睡死了一般，無論她們怎麽叫，都叫不醒她，直到後來找來了方大夫，才知道她不知何時被人下了藥，那藥混雜在銀耳羹裏，被她一道給喝了下去，若不是因為玉瑤和檀香發現得及時，恐怕她早就已經一命嗚呼了。

  陸芊芊白著一張臉問道：“七表哥呢？”

  她原本想著去問一問沈長漓，看他有沒有將下藥之人給查出來，可哪知檀香和玉瑤看著她，齊齊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陸芊芊睜大了眼睛，繼續問道：“發生了何事？”

  “七少爺大年初一的晚上，是被玉樹命人給抬著回來的，一直、一直到現在人都還未曾醒過來。”檀香撞著膽子，低聲說道。

  “什麽？”陸芊芊的身子猛的一僵，隨後立刻掀開被子，想要從床上起來，可她的腳才剛一落地，便感覺到腳底一軟，整個身子如同一灘泥水一樣，朝著地上軟綿綿的跌了下去。

  檀香和玉瑤急忙上前扶住了她，她咬著牙說道：“扶我去見七表哥。”

  “可是小姐，您的身子如今還十分的虛弱，連路都走不了，您這個樣子……”玉瑤急忙看著她說道。

  可惜她的話才說到一半，便被陸芊芊給打斷了。“帶我去見七表哥！”

  玉瑤和檀香拗不過她，便隻好將她從地上給扶了起來，又替她梳洗打扮了一番，才扶著她去往了北竹院。

  北竹院內，所有的丫鬟和婆子全都行色匆匆，即使有人看見了陸芊芊，也不會上前去迎接她，若是換做之前，是絕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的。陸芊芊見此情形，便隻好讓玉瑤和檀香扶著，自己往後院而去。

  此時在後院的裏屋內，三奶奶正守在沈長漓的床邊看著他，雪芙、雪韻、玉樹和臨風全都跪在地上，低著頭，不知在那裏跪了多久。

  三奶奶看著昏迷中的沈長漓，早就已經泣不成聲。早在沈長漓被抬回來的當晚，她看見他背後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之後，便被嚇得暈了過去，直到後麵醒來，聽見三老爺說他並沒有生命危險之後，她才放下心來。

  這幾日，她日日都守在北竹院內，親自照顧著沈長漓，若是沈長漓此時是醒著的，定是會十分意外三奶奶對他這般的態度。

  門外春桃走了進來，看著三奶奶說道：“三奶奶，表姑娘過來了。”

  “她來做什麽？”即使是流著淚，她也不忘用她那雙冷冽的眼眸看著春桃。

  “奴婢見著，好似是過來看七少爺的。”春桃低聲回答。

  “不見，讓她滾！”三奶奶此時想起陸芊芊，便覺得無比的心煩。

  “是。”春桃應聲，便朝著門外走了出去。

  她將三奶奶的原話如實轉告給了陸芊芊，陸芊芊原本蒼白的臉色，此時便變得更白了，她不顧檀香和玉瑤的阻攔，就那般直直的跪在了裏屋的門口，門外站著的春桃和春嵐全都冷眼瞧著她，任由她跪在那裏。

  “小姐！”玉瑤和檀香一臉心疼的望著她，她如今才剛醒過來，身子都還尚未恢複過來，如今就這般跪在這裏，豈不是要將自己再給跪出個好歹來？

  陸芊芊對她們視若無睹，就那般直直的跪在那裏，她隱隱覺得這次沈長漓遇害，是受了她的連累。原本沈長漓這一生都應該是平平安安，順風順水的，卻因為她的出現好似連帶著他的命運也一道被改變了。

  上一世沈長漓從未遇過什麽害，他一直都是那般模樣，無人敢去招惹他，也無人敢去得罪他，更是不會有人自不量力的同他去作對，可卻沒想到在這一世，竟然遭到了這般的不測。

  餘媽媽從屋裏走出來，往門外瞧了瞧，又走了進去，對著三奶奶說道：“三奶奶，那丫頭還沒離開，就跪在門外。”

  “她要跪便讓她跪，不用理會！”三奶奶語氣淡漠的說道。

  “可老奴怕七少爺醒過來……”餘媽有些猶豫的看著躺在床上的沈長漓說道。

  “他如今自己都變成這副模樣了，哪還有心思去心疼別人？”三奶奶冷聲說道。“若她當真有心，讓她跪這一下又如何？還委屈了她不成？”

  餘媽媽聽到這話，立刻就閉上了嘴。

  三奶奶說的沒錯，沈長漓待陸芊芊不薄，不說別的，單說將她從二奶奶的手中給救了出來，她也應該要知道感激，別說是跪這一下，即使是讓她跪在那裏長跪不起，她也不能有任何一絲的怨言。

  第66章

  在京城內往南的方向, 有一座靠著柳巷, 看起來又有些老舊的宅子，宅子的大門上掛著兩個沉重的鐵環，那鐵環每每隨著宅子的大門打開，都會發出刺耳的如同有無數根鐵鏈糾纏在一起，拚命撞擊的聲音。